寶瓶城最後的抵抗極其微弱。 當嚴聖、嚴冬的頭顱被送到城下,高懸於旗桿之上後,城內,混亂便開始了。 普通的士卒是慌了,怕了。 而嚴家這些年來招攬的江湖閑散武人則是心亂了,異樣的心思也噌噌地冒了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傻子也能看出來,嚴家完蛋了。 作為嚴氏支柱的嚴聖、嚴冬雙雙殞命,數萬軍隊不復存在,僅剩下的一點點城內兵力又還有什麼作用呢? 所以當進攻的號角聲吹起的時候,當夏至一馬當先手提斬馬刀率先登城的時候,城內倒是先內鬥了起來。 不過半個時辰,原本看起來固若金湯的寶瓶城便落入到了夏至之手。 而諷刺的是,最殘酷的戰鬥,竟然是發生在嚴氏一族與自己曾經的麾下之間。 那些曾經依靠嚴氏,為嚴氏爪牙的人,在嚴氏既將垮臺的前夕,向他們發起了最淩厲的進攻。 目的,自然是拿到嚴氏僅存的這些核心人物的腦袋,以向新的主人獻媚邀寵,作為自己晉身的臺階或者保命的本錢。 一顆嚴氏核心人物的腦袋,價值一千兩。 李大錘的部下可沒有說這個人多大年紀,所以嚴氏嫡係一脈,基本上都死得乾乾凈凈,上至八十老翁,下至繈褓嬰兒,盡皆被殺。 這一脈,基本上都死在嚴氏大宅之中。 嚴序帶著他們進行了最後的抵抗。 而其它的嚴氏旁枝受到的攻擊要小上許多,但他們的下場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唯一的不同,則是嚴氏嫡係死於昔日部下之手。 而這些嚴氏旁枝則死於夏至指揮的地字營部眾之手。 突圍路上一步之地,伏屍數人。 李大錘也好,還是他的部下小滿、小貓抑或是夏至,可沒有一個人是善男信女,在關外這片土地之,輸了,就是一個死字。 更何況像嚴家這樣盤踞本地數百年,根深蒂固的老牌家族,但凡剩下一點點根係,假以時日,未必就不能再生根發芽,抽出枝丫,最後再度慢慢發育成冠蓋如雲的一棵大樹。 斬草須除根。 不將嚴氏斬盡殺絕,那蕭長車、李大錘他們如何能在這片新占領的土地之上順利地開始他們的治理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夏至拄著刀,站在嚴氏大宅大門前那高高的臺階之上,下方,正有人源源不斷地提著腦袋來到她的麵前。 放下腦袋,向夏至說明這顆腦袋的身份,然後自有人下去驗明正身,隻消確認,獎勵馬上就會兌現。 來要獎勵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嚴氏招攬來的江湖浪人。 其實,嚴氏治理寶瓶州還算是不錯的,他們是真正的將這塊地盤,當成自留地在經營,所以稅賦雖然也很重,但比起外頭,他們的生活其實還算不錯的,至少不會像其它地方朝不保夕。 雖然比不上泰安城,但比起令狐野治下的百姓,寶瓶州的人算是幸福的,要是跟黑域的人比起來,那就簡直是天上和地下的區別了。 所以到了現在,嚴氏垮臺了,生活在寶瓶城的普通人,雖然不願意誓死追隨,榮辱與共,但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事情,他們還是做不出來的。 夏至眼光掃過,那些被俘的普通士卒們眼中,多是露出不忍之色。 勝者為王敗者寇,夏至的目光落在越堆越高的屍體或者腦袋之上,心中卻沒有多少歡愉之色,更多的反而是警醒。 失敗,這便是下場! “夏統領,這是嚴冬的一子一女,被一名仆人藏於其家中地窖,但可逃不過我的手心,現拿來獻於夏統領!”一個九尺昂藏大漢,拎小雞崽子似的一手拎著一個七八歲的娃娃,獻寶似的來到夏至麵前。 兩個孩子驚恐的縮成一團,身體不住地顫抖。 在大漢的身後,另有數人摁著一個身材瘦小的漢子,正掙紮著怒罵:“楊長貴,你這個喪良心的瘟人,沒有家主,你能活到今天嗎?夫人臨走將孩子子托附於你,你就是這麼報答家主的救命之恩的嗎?” 夏至冷冷地看著這個名叫楊長貴的大漢半晌,然後目光移到了兩個簌簌發抖的孩子身上,眉頭微微皺起。 楊長貴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在無數人的注視之下,手上猛然發力,卡卡兩聲,兩個孩子纖細的頭顱頓時垂了下去。 周圍發出了驚呼之聲。 當麵看到這個彪形大漢殺小雞一般地殺了兩個孩子,絕大部分人終是有些不忍。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兩個孩子肯定是要死的。 姓嚴,還是嚴冬的嫡子嫡女,這便是原罪。 夏至站了起來,轉身向屋內走去。 “夏統領,在下還想求一麵旗子!”身後,傳來楊長貴的聲音。 夏至轉身,臉上如同蒙了一層寒霜,“賞格裡可沒有這個。嚴冬的嫡子嫡女,價值一萬兩,一分不少的會給你,但也沒有多餘的東西給你。” “沒有這麵旗子,隻怕在下走不到泰安城!”楊長貴看了看四周,拱手道。 “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事!”夏至冷笑。 “那在下可不可以暫時逗留在寶瓶城,以後隨夏統領大軍一起返回?”楊長貴接著道。 “那也是你的事情。”夏至揚長而去。 她心裡,極其厭惡這樣的人。 哪怕嚴氏是她的敵人,但像楊長貴這樣背叛故主如喝水吃飯一般輕鬆的家夥,仍然讓人打心底裡不喜歡。 蕭東偉、穀小滿以及方小貓抵達寶瓶城的時候,寶瓶城已經恢復了平靜。 城中的人正被組織起來清理著戰事的痕跡。 紫黑色的血凝結成了冰塊,被鐵鍬一塊塊的鏟起來,然後放進了獨輪車推走,新紮的掃帚用力地掃過,所有的痕跡便不復存在。 城裡的一些鋪子重新打開了店麵,倒不是他們願意在這個時候開,隻不過占領軍們下達了命令,他們不得不戰戰兢兢地開門營業。 不過讓他們略感心安的是,被稱為關外最強馬匪的這些人,做起事來,似乎還是很有規矩的,除了最開始搜捕嚴氏族人較為粗魯之外,餘下的時間,卻顯得極有紀律,竟然比嚴氏自己的軍隊更有紀律性。 他們甚至會在進你屋搜查離開之際,向你點頭說一聲謝謝。 而蕭東偉所部進城的時候,寶瓶城裡的人,心倒是更安了一些。 不管李大錘的部下表現得再怎麼謙遜有禮,終歸還是馬匪。 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人臉一取,狗臉一掛,翻臉不認人呢! 可是蕭長車的軍隊就不一樣了。 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朝廷三品車騎將軍。 而且蕭長車的名聲,在關外還不是一般的好。 再窮再苦,這個人都不盤剝壓榨百姓。 如果是蕭長車成為他們的新主人,日子也說不定會過得比過去更好一些。 隨著蕭長車的旗幟入城,死寂的寶瓶城終於是有了一些生氣。 “二十一個倉庫,我軍雖然先入城,可是卻不曾擅取分文!”夏至看著蕭東偉,道:“現在將軍來了,怎麼分,咱們定個規矩,免得壞了兩邊情份!” 蕭東偉瞪著獨眼,道:“為什麼要分?我家將軍和你們老大說好了,打下了寶瓶州,地盤歸我們,生意歸你們,這些東西,自然都是我們的。” 屋裡傳來了嗬嗬哈哈的大笑之聲。 蕭東偉環視周邊,穀小滿在磨牙,方小貓在看天,夏至在敲刀,心裡不由一陣子發虛。 似乎現在寶瓶城內,對方的實力要更強一些。 自家騎兵是厲害,可在城內這樣狹窄的地形之下,半分勝算也沒有。 想想方小貓的具裝重騎,再想想穀小滿的輕騎,夏至的重兵步,他不由得抹了一把臉上的虛汗。 好像便是一對一較量,包括自己在內,屋內的這些自家將領,沒有一個人能是人家的對手。 “那是以後!”穀小滿淡淡地道:“現在還是戰時,我們上萬人出動,沒得收入,回去怎麼交差?蕭將軍,這一次可是咱們出力氣更大,不過公子曾說過伱們窮,不跟你們多計較,而且為了以後的合作更愉快,這一次,咱們一人一半,如何?” “二十一個倉庫,我可不知道裡麵都裝了什麼,要是你們搞鬼?”蕭東偉可也不傻。 “簡單!”穀小滿一擺手:“小至,弄一個盒子,寫上代表倉庫的數字放在裡頭,你抓一個,我抓一個,不管裡頭放得是金銀珠寶還是破衣爛衫,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抓到了就是誰的,公平之極。” “還多出一個算誰的?”蕭東偉錙銖必較。 窮怕了的人,哪怕是一個銅板也不願意放過。 方小貓哈哈一笑:“蕭將軍,這個簡單啊,先抓了這二十個,多餘出來的這一個,咱們不妨來一個比武較技,誰贏了算誰的!” 蕭東偉的嘴快要扁成一條線! 比武? 傻子才跟你們比武。 老子剛剛破玄元七品,你們這裡最差的夏至,老早都是七品了,我是有多想不開才會跟你們單挑啊? “不乾,換一個!” “拚酒!”穀小滿笑吟吟地道:“怎麼樣?打下了寶瓶州,從此以後咱們兩家也算是打開一片新天地了,怎麼也該慶祝一下的。今日本來就要犒賞三軍,咱們雙方各出一個代表,誰贏了這個剩下的倉庫便歸誰,如何?” 蕭東偉回頭看一眼身後諸將,一個個的都擺手不迭,蕭長車軍紀森嚴,不許飲酒更是鐵律,他們可沒這個膽子。 “好,我來!”蕭東偉一拍桌子:“你們誰來?” 穀小滿笑著:“蕭將軍,你任選一個!” “我隨便選?”蕭東偉獨眼灼灼發亮。 “對!” 獨眼從穀小滿身上掠過,穀小滿點頭微笑,再看向方小貓,方小貓挺挺胸膛。 “我選她!”蕭東偉的手指定定地指向了一個人。 堂內大嘩,便是蕭東偉的部將們也一個個地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 沒臉! 蕭將軍選的是一個女的! 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