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岸邊,轉過了一道彎,便見一處院屋。到得門前看時,隻見枯樁上纜著數隻小漁船,疏籬外曬著一張破魚網。倚山傍水,約有十數間草房。 阮小七叫一聲道:“二哥在家麼?” 話音落下,就見一個人從屋裡麵走出來。 柴進順著目光看去,就見阮小二方臉自有橫肉生,兩條劍眉沖天,胸闊有毛蓋著,抬眼便是鬥轉寒光。一看就不是個好惹得主。 阮小二頭戴一頂破頭巾,身穿一領舊衣服,赤著雙腳出來,瞥了一眼阮小七,臊拉著眼道:“七郎你不自去打魚,到我處作甚?” “嗐,打甚魚。夠飽腹就可,多打也來不了錢。”阮小七答道:“俺今日到外麵水泊裡玩耍,二哥你猜俺撞著誰了?” 阮小二抬眼掃視了柴進等人一圈,見不似尋常百姓,若有所思的道:“這幾位是?” 阮小七當即道:“這幾位分別是小旋風柴進柴大官人,鐵棒欒廷玉欒教師,摸著天杜遷並柴大官人護衛數人。” 阮小二見說,慌忙聲喏道:“大官人長居滄州,此為何來?甚風吹得如此幸運?” 柴進笑道:“卻是有事前往汴梁,途經水泊,聽聞石碣村阮氏三雄英雄了得,便特地尋來拜訪。” “哈哈,早聞大官人喜歡結交各處好漢,今日一見,果不虛傳。”阮小二聽柴進所說,當即大笑道:“大官人即來,那小人且和大官人吃上三杯再說。” 柴進笑道:“正待如此!” 見果是痛快人,阮小二道:“隔湖有幾處酒店,我們就在船裡蕩將過去,卻好正午。” “如此最好!”柴進道。 “正好順路去叫著五郎,人多熱鬧!” 阮小二說罷,跳上阮小七的漁船,一行三條漁船蕩將開去,直往湖泊裡來。 三隻船廝跟著在湖泊裡,不多時,劃到個去處,團團都是水,高埠上有七八間草房。 院中一老婆婆正追著數落著一個漢子:“你說說你,不去想著掙錢討個媳婦,整天就知道去賭。賭吧賭吧,看你何時將老婆子我也輸出去。” 見那漢子不答話,老婆婆氣的在他背上抽了幾巴掌:“還有我那簪子呢。” “這不在這麼!”那漢子從旁邊的藤簍裡掏了掏,拿出兩貫錢來。 “那簪子是銀的,足有五兩重,你就剩這點回來?”老婆婆氣的又在其背上來了幾下。 柴進看去時,但見那漢子兩隻眼有似銅鈴,眉間卻帶著殺氣,斜戴著一頂破頭巾,鬢邊插朵石榴花,披著一領舊布衫,露出胸前刺著的青鬱鬱一個豹子來,裡麵匾紮起褲子,上麵圍著一條間道棋子布手巾。 再轉頭看看旁邊的阮小七和阮小二,不由得心想:這三兄弟倒也是配著相,沒一個好看的。 不過也就是這麼一想,男人麼,隻要有本事,其他都是次要的。 就在此時,阮小七叫道:“老娘,我五哥又怎惹著你了,生這麼大的氣。” 阮小五一見來了救星,連忙就往院外走。 那婆婆見是自己兒子來,也不阻攔,隻道:“還能怎的,五郎他魚又不得打,隻顧連日裡去賭錢,輸得沒了分文。卻才討了我頭上釵兒,又去鎮上賭了,看看,回來就隻剩了一半不到。” 阮小二聽了,笑著將船劃了一劃,靠向岸邊。阮小七卻道:“最近也不知怎地,賭錢隻是輸,卻不晦氣!莫說五哥不贏,我也輸得赤條條地。” “小七你也不學好。將來看你們兄弟怎處!”老婆婆說著將錢放到藤簍裡,擺了擺手道:“你們自去耍去,老婆子還要守著這家,免得就沒了。” “那娘你待著,回頭給你帶肉回來!”阮小五說著麻利的跳上了船,口中道:“二哥,快走!” “等等!”值此時,柴進邁步下了船,徑直走到院中,向著老婆婆微微一禮,摸出一錠金子塞到婆婆手裡,微笑道:“小可性來,到此叨擾,也沒準備甚禮物,這錠金子便請婆婆收了吧。” “啊~”婆婆接住後一時愣住,感受到手中金子的分量,怕不是有五兩重,連忙往回遞,口中道:“這如何使得!官人禮太重,老婆子可不敢收。” 老人活的久了,見地極明,知道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處。自己要是今日接了這金子,不定明日就要自家兒子去還了。 知道婆婆顧慮,柴進微笑道:“婆婆不必顧及,小可家中還有餘財,此次隻是來此和您兒子結交,無有他想。您收著這金子,找熟練的匠人打一副叉子,到時五郎七郎成婚時,也好有個利事!” 聽到兒子成婚,婆婆手頓住了,拿不定主意,隻拿眼看向自家三個兒子。 阮小五不識得人,隻在驚詫來人的大手筆。阮小七口快道:“老娘不知,柴大官人家裡好大的宅子,恁多產業,這點金子根本不看在眼裡。” 知道自己這個小兒子心直口快沒有心機,不靠譜,婆婆便隻好看向大兒子。 阮小二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叫道:“老娘隻管收著,大官人處自有我們兄弟來管待。” 作為老大,阮小二心思要明的多,知道柴進不會無緣無故的前來相會。既然來此,必然是有用得著他們兄弟的。且自付自家本事,倒不怕還不起。 見老娘收了金子,一行人便乘船而走。 劃了一歇,便到一處水閣酒店前。 此處前臨湖泊,後映波心。店後數十株槐柳樹,綠枝勃發。店前湖水中散落著荷花直把湖水照紅。涼亭上窗開著檻窗,掛著朱簾。 當下三隻船撐到水亭下,全都纜了繩。眾人魚貫上了岸,入得酒店裡,到水閣內揀一副紅油桌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阮小二請道:“大官人休怪我三個弟兄粗俗,還請上坐。” 柴進便要推辭:“客不壓主。” 阮小七道:“哥哥隻顧坐主位,請大官人欒教師杜兄弟坐客席便罷,我兄弟兩個便先坐了。” 柴進見說,笑道:“還是七郎性快!就當如此!” 六個人坐定了,叫酒保打一桶酒來。店小二把六隻大盞子擺開,鋪下六雙筷子,放了四盤菜蔬,打一桶酒放在桌子上。 阮小二見了,叫住酒保:“今日宴請貴人,有甚肉菜,便也拿來!外邊那桌也上。” 隨後對著柴進三人道:“三位休要笑話,鄉下地方不比其他,簡陋了些。” 柴進道:“哪個笑話,甚是合意!” 隻是又叫過酒保道:“照這一桌再來一份。給他!”說著指了指柴武。 “大官人何意?”阮小七奇道。 “嗬嗬,咱們在這快活,婆婆可還沒吃呢。我看二哥也有家室,正好也送一些過去!”柴進笑道。 說完示意柴武搶先付了錢。 “這如何使得?”阮小二麵色微囧。他雖然還有點家當,但付今日一頓卻是不夠,原本打算先賒一些的。隻如今柴進卻先付了錢,麵上很是不好意思。 “咱們兄弟何分你我,區區錢財,不值兄弟一碗酒!”柴進擺了擺手,淡笑道。 阮家兄弟拱手,便倒酒吃喝起來。 柴進清楚的很,情誼這東西都是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今日解人一囧,他日自會被還回來。人之長久相處,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