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光(下)(1 / 1)

風起龍鄉 若垂天之雲 2939 字 2024-03-17

靜夜沉沉,   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   一一丘處機《無俗念·靈虛宮梨花詞》   雨勢漸猛,滂沱大雨如瀑布傾世,車外的景物變的模糊一片,被密集的水簾隔絕。   老人微微皺眉,手掌輕按方向盤,車輛穩健前行,在車流中穿梭,像是一艘破浪的船,勞斯萊斯的車燈劃破夜幕,光芒在雨珠中折射、碎裂,猶如星辰墜落凡塵。車內,渡鴉突然振翅高鳴,聲音刺耳而嘹亮,似乎在警告著什麼不可見的危險。   遙遙天際,烏雲漸開。   昏迷中的顧安緊閉著雙眼,麵如金紙,仿佛在經歷一場噩夢。   月亮像是懸掛在天空中的銀盤,緩緩傾斜,撒下絲絲縷縷如銀鍛織成的白幕,將這輛疾馳的烈馬與車流分開。   月光啊,是安靜,聖潔的,直至銀色的光幕愈來愈亮,甚至超過了車燈,白的刺眼。   如潮,襲來,逐漸吞沒一切!   老人目光堅定,卻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仿佛掌握一切的沉穩刻在臉上,青筋暴跳,繃緊的臉像紅熱的鐵剛剛潑上冰水淬火。   嗡!!   黑色的烈馬仰天嘶鳴。v12的渦輪在體內咆哮著,吸氣在氣缸中猛的爆開,四蹄生煙與道路摩擦,胎聲嘶啞。   某種奇特的領域隨車內老人飄揚的銀發鋪開,他的手像鐵水澆鑄一樣剛硬,青筋鼓起一個誇張的幅度,雄獅一樣跳動著。氣動裝置的聲音隨著推桿的到位猛的噴發出來,已經到極限的幻影在加持下像是打了興奮劑,速度達到了某種閾值,比光還快!穿越了時間,如同傳說中那匹名馬,穿越了光影間的限製。   周圍的一切都清晰了,神秘被理解,眼前的一切變得好慢,一幀一幀的走過。   月光掃過的地方連同空氣中的雨霧都好似附上了一層白皚皚的雪,車的身後仿佛雪崩般震動著,有千軍萬馬在身後追逐,隨著視野變得清晰,成千上萬悼亡者的亂語被聽清,月光不再靜謐,不再聖潔,隻有一種喧鬧到極致的瘋狂。   虛假的王座不再隱藏,盜世欺名的逆位者從王座上站起,銀色的麵具在月色的遮擋下變得模糊。祂的腳下湧出雪白的光幕流動著不斷向前延伸,追逐著,如水銀般晃動,從擋風玻璃底下汩汩的冒起,漫過玻璃,追向正在逃逸的幻影。   自王座背後不斷湧出祂的追隨者,低吟淺唱著前進,歌頌著祂的偉力,白壓壓的一片,於光芒中肅穆。   一雙雙形如枯槁的手伸向這輛仿佛靜止的車,打在玻璃上,尖銳的指甲刮出刺耳的噪音,留下模糊的掌紋,玻璃上映著他們乾枯的臉。迫切的想要將鮮活的生命拖進著失落的世界、亡者的國度,獻給他們的神。   他們是瘋狂的,從天而降,以為自己能拉住這匹烈馬的韁繩,卻被無與倫比的速度和巨大的風壓甩在身後;是悍不畏死的,他們人山人海,從四麵八風而來,如白色大海中浪滔翻湧,妄圖將這艘船卷入海底,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他們扭曲伸長的爪子在這輛車表麵掙紮,卻隻能刮破漆麵留下淺淺的白痕,他們開始不惜用血肉卡住車輪的轉動,用牙齒撕咬車胎。   顧安猛地被驚醒,渾身疼痛針紮似的抽動著,滾下車座。他聽到前方好像有人再呼喚他,很近,很近!   本就狹窄模糊的視野被翻滾的濃霧填滿,濃霧中似乎有人舉著火把圍成一圈,在這場追逐戰的的終點舉行盛大的葬禮。   “安全帶!!!”   周叔暴喝著,提醒顧安。   這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仿佛瞬間回到了年輕的時候,猛踩油門,金色的雙瞳越燒越烈。整輛被改裝的豪車像是老人向月光揮出的長矛,沉重的車身再短暫的蓄勢下,猛然竄出,車胎與地麵劇烈咬合聲嘶啞的響起,掀起一人高的黑煙。   沒有誰能阻止這匹沖鋒的神馬。此時的勞斯萊斯早已變身絞肉機,車身顫個不停,前方的阻攔被高高鏟起,引擎蓋不斷墜落枯廋的白影。車下隱約傳來刺耳的哀嚎。流線型的身軀澆滿黑色的血液,大片殘肢被卷入這輛戰車,又被拋飛,自上而下墜落的血肉潑撒在車身,被過熱的車身緩慢蒸發,空氣中氤氳著硫磺般刺鼻味。   整篇白茫茫的畫卷沾染了一點墨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迅速渲染開來,仿佛要撕裂這絕美的畫卷,愈演愈烈!   咆哮的黑色鐵騎轉瞬間突破防線沖進濃霧,氙氣大燈穿過大霧,前方突兀顯現出來一座古老而破敗的宮殿。   它的高墻已被悠長的歲月侵蝕,留下了裂痕和缺口,局部甚至坍落成堆瓦礫。曾經金碧輝煌的殿頂,如今長滿了雜草與青苔,上麵有奇異瑰麗的花紋,如蛇群在星空下交媾,巨大的殿門敞開著,裡麵燭光搖曳,人影錯雜。   車胎的抓地聲突然變得異樣,車下慘烈的公路變成了紅毯。身後緊追不舍的月光也悄然消失,車速開始放緩,車燈透過濃霧,看得見近處的雕梁畫棟,那些曾經細膩的浮雕現在隻剩下斑駁的輪廓。   “下車。”   那隻蟄伏在副駕駛車座上的渡鴉是這麼說的,沒有期待顧安的回應,踩著他驚恐的臉跳到車後座,打開車門,扔下這句話就撲淩淩飛出了車,一頭沖進了迷霧,於是有風吹來,車燈配合著閃爍,然後又亮了起來。   一切像是電影,被按了暫停鍵。周叔的銀發漂浮著,怒目圓睜,緊繃的麵頰如刀刻般犀利;2.25噸的幻影依舊維持著過熱,而儀表盤的指針也告訴顧安這輛黑馬應該還在奔馳,可是車門靜靜的打開著,冷風吹進車灌進顧安的口鼻,眼前感受到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場夢。   原本極度衰弱的身體在瞬息之間蘇醒,每一處關節像是閥門那樣打開,被禁錮的力量洗刷著血管和神經係統,抵達四肢百骸的每一個角落,駭人的傷勢就這樣理所應當的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