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靜謐的海,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漆黑的水麵上,茫然的站著一個靈。 靈立於在水上,融於漆黑中,祂的意識懵懵懂懂,思索起自己的意義。 我是誰?從哪來?到哪去? 這些問題的答案,靈回答不上來,祂隻慢慢的感覺到需要去尋找些什麼。 像是一種呼喚,指引祂向前走。 於是靈向前走,祂跨過大海,越過茫茫的水麵,來到一片無垠的沙漠。 混沌未開,天與地都是黑色的,黑色的水與沙,看不見東西。 靈也是黑色的,祂是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看不清麵目的柔和身影。 這世界一片寂靜,在這漆黑中,靈感到很壓抑,也很迷茫。 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尋找著什麼,隻是心中一種難明的呼喚。 究竟是什麼?究竟是誰? 目的與這沒有一絲光線的黑色世界一樣,無法被看見。 慢慢的,靈感到了困倦,祂漫遊的夠久了,已飽嘗太多的虛無。 或許該就此進入一場長眠吧?再也不會醒來… 但心中有種壓抑不住的沖動,驅使著靈無法停下。 祂漫步於無際的海與沙之間,一種尋求的渴望越來越強烈,宛如要破開土壤伸向天空的嫩芽。 尋找,尋找什麼,在這漆黑的世界裡…要有光! 靈驟然抬頭,感到了來自天空的呼喚,聲音很微弱,但在這死寂的世界裡,響如驚雷。 祂伸出手,一顆顆明星便出現在漆黑的夜空中,投下微弱的星輝。 這開辟般的星芒沖淡了黑暗世界的死寂,群星閃耀,象征著另一種超脫的力量! 星空與漆黑的大地,與油與水般分隔,兩種力量開始沖突,但又相互調和。 它們形成了極其微妙的平衡,給予本來微弱不堪的人性一絲機會! 靈看到世界躁動了起來,風中,沙礫,海水,無數的靈魂被喚醒了。 這些混雜的靈魂受到靈的吸引,投來紛紛擾擾的記憶。 無數的意識開始融合,百萬份的靈魂與精神,將化為一個嶄新的意識! 萬千記憶在靈單純的腦海中匯集,知識、性格、經歷…塑造著全新的祂。 祂的形象隨之改變,點點星光匯聚,化為手上一盞散發淡淡光輝的明燈,黑色的衣袍上浮現出粒粒璀璨星辰,散發籠罩身形的朦朧輝煌。 靈的目光悲憫,像一位指引迷失亡魂的守夜人,又像令人安眠的黑夜。 萬千魂魄向靈敬拜,歌贊祂,禮拜祂。 這會一位新的神!祂是“死亡黯夜”,“靈魂明燈”與“命運之王”,萬千魂魄歡呼,為新神將於此誕生! 亡者歡快的歌謠如同奔流,在無法阻擋的精神洪流中,卻有一點不願順服的意識。 她位於靈的體內,或者說就是靈本身。 這意誌反抗著同化,但在神性統合的龐大偉力下,她太過弱小了,根本無法造成什麼影響。 這道意識,便是落辰… “停下!”落辰的意識高呼著,竭力扭轉自己將化為另一個存在的現實。 但萬千靈魂不聽她的,它們欣喜若狂,為終有眷顧而盡情歡呼。 “贊美!!贊美您!!偉大的新神,偉大死亡的家園!” 它們盡情歡呼呀,喪失生命後便被世界拋棄的鬼魂們,終於尋到了它們的歸宿。 “停下!!”落辰大喊,但根本沒有靈魂理她。 誰會在意一個陌生人的聲音呢?而她本身也在阻止它們獲得幸福。 落辰看著滾滾的亡者洪流,知道必須拚搏才有機會!她必須說服他們,必須取得他們的認可。 “我說,你們就這麼甘心嗎?!”她大聲喊道,向亡者們發出聲音。 “有何不甘?”有靈魂回應道,“我們已經死了,我們已經死了~” “活著全是痛苦,死後也不得安息,隻有新神啊!祂會給我們寧靜。” 亡者們唱著歌,從落辰身邊穿過,不再多理睬她。 與它們講道理是十分困難的,死人還有什麼在乎的呢。 “其實我也不想死,是這幫鬼東西拐我過來的,本來賺了錢,中午能吃到肉。”一個從旁邊飄過的,黑潮事件受害者的靈魂抱怨道。 落辰精神一振,感覺似乎有爭取的希望,她嘗試勸說道:“也許我可以帶你回去,隻要你能幫我取得主導權。” “這…好,好吧。”一些靈魂停了下來,他們是想要回到凡世的人。 但更多的靈魂依舊圍著新神環遊,傳遞著它們歸附的意識,這其中有早已死去者,也有那些被裹挾來的靈魂。 “你們為何不回去?”落辰向他們喊到。 “為何要回去,我們原本的生命充滿了痛苦。”那些靈魂低沉又帶著解脫般答道。 “無衣無食啊,於蒼涼中踟躇,爬行在泥地裡,乞討的手空空~” 這些靈魂悲涼唱著,他們的意識在新神的腦海裡閃爍,落辰也能看到。 那是一個個身影。 一個枯瘦如柴,啃食樹皮的身影、一個日夜操勞,滿身疾病的身影、一個出賣貞潔,飽受欺辱的身影、一個跪地乞討,受盡白眼的身影,一個饑寒交迫,瑟瑟發抖的身影…… 一個又一個,無數的身影重重疊疊化為一幕幕縮影,他們饑餓、乾渴、受著病痛折磨,被毆打,被恐嚇,沒有尊嚴,沒有溫暖,沒有安寧…… 這些靈魂太多了,當它們訴說時,整個漫遊的亡者洪流,都齊齊一頓。 落辰看著那些記憶,發了呆,她何曾見過,這麼多苦難。 高興可以用言語傳達,歡樂也能用文字散播,唯有悲傷,唯有痛苦,誰也無法將它們完整的描述。 再詳實的字詞也抵不過心中一瞬的悲戚,再真實的畫麵也難以感同身受,人與人的痛苦是不相通的,快樂可以分享,但痛苦沒人要。 落辰同樣不敢說能理解誰的痛苦,但這些靈魂們生前的彷徨無助,她感受到了,讓她很難過。 “你們,對這世界失望嗎?” 感受到那些記憶,落辰輕輕呢喃,忽然泫然欲泣。 悲傷淹沒了她的心靈,那是對失去生存尊嚴生命的憐憫。 “對不起…”雖然不知道為何,但她很想道歉。 “這不怪你。”亡者們慰然的說,“我們知道你,你是新神的前身,也將是看顧我們的愛,讓我們沉睡於您的腳下吧。” 亡者們環繞吟誦著,他們的意識相統一,歌贊終焉,將要形成一個神,一個死亡的神。 落辰看著他們,這些尋求解脫的亡者們,心中忽然堅毅,不再為自己,而為他們生出一個願望。 “我不甘心!”她說,“我不甘心!” “世界不該是這樣!難道要讓一代一代人隻在死後方能安寧,難道讓悲劇一次又一次的重復嗎?!” 亡者們扭頭,他們無奈嘆息,“那又該如何,世界本就冰涼,幸福總是短暫,唯有痛苦永恒。”(注1) 對於亡者們的話語,落辰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她隻是輕輕而又堅定的說,“我曾有一個夢想。” “我想建個家,那裡有我的親人,我的朋友。” “我們可以在大房子裡享受舒服的家具,溫暖的火爐,每天能吃到美味的食物。” “這便是我最初遙想的幸福。” 落辰淡淡的說著,露出微笑,繼續講述。 “後來,我有了子民,他們幫我建設家園,我也想給予他們同樣的幸福。” “我開拓荒野,挑戰自然,我用沼澤給予的原料建造房子,我用高山開采的礦物帶來光明,我讓田野長出“神靈”的食物!” “我們的生活質樸而快樂,原本我就此滿足。” “我本想建一個平凡而美麗的家園。” 落辰看著亡者們說道:“但是現在!我不滿足了!” “為什麼世間要有如此多苦難?我想把家建的更大!我想要更多的人獲得幸福!” 她大聲講述著自己的理想,讓亡者們議論紛紛。 “那這又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呢?”有亡者問道。 落辰看著他們,靜靜回答,“因為生命當有其尊嚴。” 她述說自己的理念,“我可憐你們,我同情你們!我也尊重你們!!” “我想給每一個人一個溫暖的家,我想讓世界不再充滿冰冷、歧視、殘酷與剝削,我想讓每一個心靈,都能被溫柔以待!” 大言不慚,落辰說著自己都不敢肯定的理想! 她能成功嗎?落辰不知道,但她確定自己想要這麼做。 亡者們看著這個肆意飛揚,傾吐自己願意的意誌,沉默而愕然。 他們有過理想嗎?或許有過,誰都有過一個想活的更好一點的理想。 “我想建一個家,一個全世界的家,能給所有人幸福,勇氣與愛的家!”落辰向亡者呼喊,明明是星夜!她此時卻仿佛有太陽的氣質! “可我們已經死了,生者的一切與我們何乾?”有亡者提出質疑,雖然落辰說的很好,可與他們有什麼關係。 但他的話立刻被其他亡者打斷了。 “不對,我還有家人呢!”一個靈魂說,轉而有更多的靈魂附和。 雖然整個斯卡城都毀滅了,但很多人在其它地方還有親人,他們思念親人,轉而贊同落辰的話。 整個靈魂洪流慢了下來,新神意識的凝聚開始放緩。 靈魂們議論紛紛,有的贊同落辰,有的不以為然,這時,一個看起來很古老的靈魂走了出來。 他看向落辰,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欣賞,他說,“你像是一個建設者,更像是個探索者。” “口頭的勇者數不甚數,思想的巨人比比皆是,我問你,你如何實現你所說的?” 落辰望著這位麵目不清老者,認真開口。 “我不確定我會遇上什麼樣的阻礙,我隻能從眼前做起,我會開墾荒野,種植糧田,讓每一個人都有飯吃,我會研究科技與魔法,發展生產力,讓人們擁有驅散苦難的力量……” 落辰講起了她的想法,很亂很雜,混合了她自己的思想,以及上一世從那些偉人身上學到的知識。 她說,老人模樣的靈魂慢慢的聽,緩緩的點頭,最後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你所說的,我沒聽過,但我感覺到那是一種新生的力量,你能告訴我,那究竟是什麼嗎?” 落辰驟然嚴肅,“那是紅色的精神,由朝陽與血混合的顏色,它是理想!也必然偉大!” “能看的出,你比我更堅定。”老人點頭笑了,“我的名字叫斯卡,也曾是個開拓者。” “斯卡!”不止是落辰,所有的亡者都驚訝的看著這個老者。 一座城,以他的名字命名,他是一個英勇的拓荒者,攜帶著貴族們少有的榮耀,每個斯卡城和周邊的人們,都聽著他的傳說長大。 這樣一位偉大的先人認可了落辰的理念,讓更多的亡者支持了落辰。 成千上萬,上百萬,新的老的靈魂們慢慢接受了一個理想,他們放棄了神,選擇跟隨一個“人”。 萬千的意識簇擁起落辰,將她高高“捧”上神座。 落辰拿回了她的自我,新神的誕生被阻止了,但原本的存在更加偉大。 原本靈的形象發生變化,身形變得更加柔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寬大衣袍下的身軀玲瓏有致,披戴著的兜帽裡也露出了兩隻尖尖的耳朵。 她揮手指向天空,整片世界開始動搖,天上星辰大亮,彌化成一座座絢麗的星雲之城。 “這是我予你們的死後國度,它名為‘辰國’。”落辰提燈的身影微笑,向麵前的亡者們說道。 星光蔓延下階梯,一大批亡者極樂升天,留下十幾萬靈魂茫然。 怎麼不帶他們啊? “另外,生命的歸生命,死亡的歸死亡。”落辰笑道,將這次黑潮事件被卷進來的受害者推向“世界”外。 “什麼?又能活了!” “神靈萬歲!!” 這些靈魂歡呼著,消失在黑色的沙與海之間。 落辰很是欣慰,她掌握了神靈的權柄後便開始嘗試運用,讓這次的危機不至於死傷那麼多人了。 隻不過雖然權柄力量強大,但落辰沒有辦法支持太久,她並未完全融合兩個應該被稱作神格的力量之源,她的靈魂還無法承擔的起神位的壓力。 “那就先這樣吧。”一切終於結束,落辰鬆了口氣。 她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這個剛剛誕生的奇異“世界”,閉上眼睛,重新返回了軀體。 許下的誓言,將就此開始。 第一卷,完。 (注1:由叔本華的話,“快樂隻是痛苦的短暫消失。”引申。原義應指人的欲望永無止境,欲望得不到滿足便會痛苦。我個人理解追求欲望的過程中苦樂是參半的,現實的挫折可能帶來苦惱,但精神的滿足也是確實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