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蜥默默地躲藏在棺中,渾身上下瘦得隻剩下嶙峋的骨架。棺外響起一陣密集有序的腳步,似有上百區高頭大馬有規律地以鐵蹄踐踏大地。 在他的感知中,忽然出現了一道沉穩有力的步伐,伴隨著它的出現,全方位迫近的腳步聲漸趨於無。 必定是名上位者。 荒蜥篤定。 隻有久居高位,才能在行走間釋放出龍驤虎步般的威勢。偌大的城邦中隻有兩人。 除卻已經閉關十七餘年的大邦主“墨魂大君”外,恐怕隻剩下他的心腹了——七階授火境強者,‘末光之劍’的掌權者,‘持劍人’薩提克·邁捷倫。 感知中的沉穩步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悠長綿密的呼吸。對方進入了冥想,似乎並不擔心荒蜥會突然襲擊。 荒蜥很清楚,對方在等。 因為他也在等。 等一個結果。 誰都料想不到這個結果會來得這麼快。 或許隻有黑鐵大門後的那位會發出意義不明的笑,投來的目光戲謔而玩味,好似已然洞徹帷幕。 “快了…” 感受到身旁溫熱身軀猛地一顫,荒蜥霍然招眸,目光熾熾。 “沙瀑大藏”秘法,圖騰·荒漠大蛇… 荒蜥已經能想象得到,‘沙之王’承諾下的種種至寶,都要長出羽翼飛入自己掌心中的場景…急不可耐! 若不是為了這兩件赫邁爾傳音許諾的、自己夢寐以求的寶物,他又怎會與‘沙之王’赫邁爾聯手,設計與自己同為‘罪惡王冠’成員的戲命師? 即便是親兄弟,也會為了家產而反目成仇呢… 久久沉寂的金棺‘黃金的殉葬’驟然遞出低沉的轟鳴,宛如巨獸反芻,荒蜥生生被噴薄而出的腐朽之氣震出了金棺。 身體如遭重擊,在地麵上翻滾數圈,他滿臉驚駭地看著半懸於空的金棺。 以及…那漂浮於金棺之上、身周飄飛著點點熒光的偉岸王影! ‘沙之王’赫邁爾…再度降臨! “沙之王大人!”荒蜥欣喜若狂。 他心心念願的聖寶,終於將要到手? “戲命師…失敗了麼…” 身著亮銀色鎧甲的持劍人喃喃一聲,撥出腰間斜佩的狹長長劍,遙指半空中形若枯骨的老者,暴喝道,“‘末光之劍’所有劍士聽令,就地…殲殺‘沙之王’!” “是!” 呈環形包圍金棺的‘末光之劍’的劍士們齊齊大喝,“嗡”的一聲顫鳴,數十柄寒光凜然的長劍同時自鞘中撥出,劍尖直指高天,劍身上銘紋亮起,暗光大盛。 數十道拇指粗細的光柱從劍尖處激射入空,一柄聖光爍爍的光劍於此鑄成,通體為燦燃的烈光,透著華貴的鎏金之色。 劍尖直指大地,可縈繞其外的森然劍氣卻可直上雲霄,撕裂滾滾黑雲。 這不是劍氣。 而是‘末光之劍’每一位劍士的陷陣之誌,死戰之意! 有死,無生。 ‘天譴·末光之劍’,大城邦‘提爾那克’的秘密武器,當匯聚了千人之力,即便是偌大的城池,也會在俄頃間,毀於一旦。 此刻,斂藏著無盡殺氣的末光之劍的劍尖,正對著‘黃金的殉葬’上的那一道王影。當天遣降下之日,即是赫邁爾魂殤之時。 “達摩克利斯之劍?有點意思。” 隨著金棺下降,一道輕笑聲,從棺中悠然傳來,在這劍拔弩張、殺機暗藏的氛圍中,卻是令所有人的動作為之一頓。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荒蜥的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隨後緩緩僵硬。 戲命師! 赫邁爾不是說,他們兩人之間,注定隻能回來一個麼?! 而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持劍人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愕然,標誌著進攻的手勢,遲遲沒有落下。 赫邁爾仰頭看了看懸於自己頭頂,劍氣激蕩的巨大光劍,冷哼一聲,仿佛視若無物。他緩緩垂下頭顱,枯槁的身軀匍匐在地,竭力將背挺直,頭抵著地。 野狗一般。 勝者為王敗者寇,這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曾經的王淪為“人階”,赫邁爾褶皺的老臉上卻看不到半分羞恥之色,死水般不起波瀾。 在說出“我願為奴”的那一句,他就已經不再是王了,充其量,隻是一個強大點的奴隸而已。 但奴隸終究還是奴隸,是屬於主人的私有物品。 對如今的赫邁爾而言,這也無所謂。 在“活著”麵前,什麼尊嚴,什麼麵子,都是放屁! 並且,這位他新認的主人,乃是神明! 一道白衣皎潔的人影跨他而過,赫邁爾沉默地起身,侍立其後,口中謙卑地喚道:“主人。” “退下吧。”蘇寧側首,眸光清冷。 “是。” 赫邁爾身形的輪廓逐漸淡化,融入金棺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同時,他的手背上逐漸浮現出一個暗金色的棺狀印痕。 “很榮幸地告訴各位,戲命師的首秀將到此結束…” “不對。” 似乎想起了什麼,蘇寧皺起了眉:“還有些,小小的…瑕疵。” 話音未落,荒蜥忽然眼前一花。 一道黑影在視野中掠過,他的眼神隻能捕捉到對方揚起的白色衣角,如同盤旋而下的雪鷹。 胸口驟然抽痛,他痛呼一聲。 不敢置信地低下頭,一隻遍染鮮血的手,從後心處穿過了他的左胸膛。他的雙目漸漸渙散。 眼前,有一顆顏色鮮紅的心臟,在那隻血手的手心中,甚至還在緩慢跳動。 荒蜥認出來了。 這顆心是他自己的。 身後傳來魔鬼般的輕笑:“我這個人啊,其實不怎麼喜歡記仇。” 因為有仇當場就報了呀。 “撲通。” 蘇寧的臉上重新顯露出溫和的笑容,身側的一具屍體逐漸冰冷,血從胸口的窟窿處湧出,與蘇寧指尖滴落的血將地麵染紅。 “‘罪惡王冠’三把手的一條命、一顆心,便充作在下對場地損毀的補償…” 蘇寧將手握住,鮮紅的心臟被“噗嗤”一聲捏滿,淋漓的鮮血從指縫間滴下,白衣染上束束血梅。 像是在祭奠大地震中逝去的魂靈。 身後奢華的金棺與半空中煊赫的光劍交相輝映,渲染出華美的背景。 宛如盛大的戲幕。 蘇寧右手按左肩,優雅行禮:“那麼,本場演出,完美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