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飯點，客流量出奇的多。進出城門的挑夫、菜販、旅客、城門值守的差官，人們雖然節儉，可也不摳門。大多不會吝嗇三文五文嘗個新鮮，各式簡餐小點出鍋也快，價也實惠。 　　馬王山的大媽大嬸們忙的那叫一個歡實，雖然一份賺不了幾個錢，可架不住量多，每晚盤點盈利，總是收獲頗豐。甚至在周邊招了幾十位大嬸，每個攤位都添加了人手，才勉強應付火爆的客流。 　　讓人始料未及的是，還有一個副業，給出了意料之外的驚喜。 　　飯點過後，大廳中間擺上講臺式的高桌，一把太師椅上端坐著位說書的老頭，邊上站著抱著胡琴的小姑娘。 　　這說書的老頭不過半百年歲，姓陸，在家排行第六，人稱陸老六。小女孩今年十一歲，是他的孫女，模樣乖巧，倒是長的挺招人疼。 　　哪像陸老六，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上長著一雙天生的小眼睛，還透著一股後天養成的猥瑣勁。 　　他是在天橋底下跟一夥人聚賭，賭錢賭輸了沒錢賠給債主，被同樣一臉猥瑣的獨眼拉到店裡乾活還債的。 　　沒錯，獨眼就是和他一起聚賭的債主。 　　看著獨眼和陸老六這一身同樣的猥瑣勁，臭味相投跟父子倆似的一對活寶，氣的大小姐一頓好打。 　　最後馬嬌娘留下老頭在餐館裡說書，隻管吃住，每月月底偷偷給他孫女塞點碎銀，讓小女孩留著以後做嫁妝。 　　這說書的陸老六，嗓門出奇的洪亮，吐字清晰，表情豐富，很能帶動氛圍。女孩出落的乖巧水靈，還能在老人喝水休息的時候唱兩支小曲曖場。 　　茶餘飯後想聽說書找樂子，這在哪個茶館、飯堂大多都能遇到，可絕對不像宋千裡這裡，每天都是座無虛席。 　　時日久了，已經名聲在外，甚至有內城的富商、官吏坐著轎子前來捧場。就因為這裡說的段子更新奇，比別處的怪談、演義要精彩的多。 　　好不容易忙到宵禁，客人全都各回各家，馬嬌娘帶著眾人把各自裝在簸箕、竹筐裡的銅錢“嘩啦啦”的倒在一起，其中甚至有幾粒碎銀，那是聽書的富商給的打賞。 　　乖乖，這一天下來，賺的可真不少，要是再多開幾間這樣的鋪子，哪還用窩在山裡做搶匪，都可以買些田地收租了。 　　山裡人大多不識數，她們把銅錢擺成一個個高低一樣的錢串，等著宋千裡來清點。馬嬌娘環顧四周，找不見宋千裡，踢了腳正在數錢的獨眼。 　　獨眼埋頭乾活，頭也不抬地說：“跟那個說書的陸老六膩在一起呢。” 　　馬嬌娘錯愕，愣神地問道：“敢情我們這忙著，他在那聽故事呢？” 　　“還真不是！”獨眼把僅有的一隻眼從銀子上挪開，用自己都不確信的語氣說：“他在那給說書的老頭說書呢！” 　　“書接上回，上回咱們說到那唐三藏帶著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師徒一行四人打敗了白骨精。卻中了妖怪的離間計，趕走了孫悟空，接著向西而行。在取經途中，唐僧無意中闖進了黃袍怪的洞府。黃袍怪的夫人原是寶象國公主百花羞，十幾年前被擄進波月洞。她悄悄放走唐僧，請他給父王送信。師徒三人去到寶象國，國王思念女兒，懇請八戒、沙僧上山降妖……” 　　感謝，感謝中央電視臺和地方電視臺。 　　從我記事起，就那麼二十來集的《西遊記》，一年能放八遍。像每一個閑著沒事的小屁孩一樣，小時候我還就愛看它。如今不說倒背如流，也能說個八九不離十。 　　宋千裡說的口乾，喝了口水，半躺在一張香妃榻上，看了眼麵前聽得聚精會神的陸老六，給他點時間消化記憶。 　　這老小子精得很，片刻後，陸老六就把聽到的故事整理好，又詢問了若乾細節。等宋千裡喝乾碗裡的茶湯，新的一集《西遊記》就出爐了。 　　“按著我說的劇情，自己組織言語，怎麼精彩怎麼來，每天說一集，每天輪著說，早上說西遊、下午說修仙、晚上說武俠，明兒把戲目寫出來，就貼在門前的看板上。這麼新奇有趣的故事，我真不怕沒人來聽。” 　　百姓生活，茶餘飯後總要聊點什麼，吃飯、喝茶，總得說點什麼新鮮事兒。很快，整個長安城都知道在城郊有座“悅來客棧”，那裡有最新奇的菜肴和最精彩的戲文。 　　下到平民百姓，上到達官貴人。百姓帶著家裡老小、富商帶著妻妾、官宦帶著仆役，各色人群峰湧，場麵相當火爆。 　　好在馬王山上的前匪徒轉職的安保人員個個都有著豐富的以暴服人的經驗，在馬小當家的帶領下，個個兇悍而有禮貌的維持著人群的秩序，不然還真震不住這人滿為患的場子。 　　宋千裡不斷得感嘆：這天子腳下，有錢人可真多！ 　　其中來頭最大的、出手最闊的，是一個號稱“安樂王”的六十多歲的老王爺。 　　花白胡子，挺著大肚子，臉上堆滿笑意，像個沒心沒肺的彌勒佛。 　　這人，絕對五A級的玩家，熬鷹鬥犬、唱戲聽曲、摔跤打獵……就沒有什麼是這老頭玩不轉的。 　　來頭大、麵子大、手腳大。在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不但霸占了餐館最好的雅間，還私有了戲院最好的看臺。天天吃喝玩樂，揮金如土。 　　要不是宋千裡攔著，賠著笑臉勸著，他恨不得把這裡的廚子和說書的老頭都買回自己家裡。 　　這不，聽戲聽的爽了，又差人來叫宋千裡前去領賞。說是打賞，實則是叫宋千裡去陪他玩鬧，賞錢是真心不少，可動不動就叫宋千裡把《西遊記》接著往下排、往下唱，搞得宋千裡壓力山大，恨不得見了都躲著。 　　“躲不得，躲不得。”說書的陸老六連連相勸：“這王爺來頭太大，可得罪不起。” 　　宋千裡示意他接著往下說，很是好奇這退休了的老王爺什麼來頭，天子腳下的牛鬼蛇神這麼些，個個都得給足他十二分麵子。 　　“當年武皇登基，滿朝上下非議，不滿一個他姓的女人當權。”老頭壓低了嗓門，細若蚊吟地說著：“這老王爺當時大權在握卻眼光獨到，力排眾議，力挺！武皇上位之後，你猜怎麼著，他麻利兒的，把兵權一交，官位一辭，功成身退。” 　　好大的恩情啊！ 　　這逍遙王爺有了對這份恩果在身，真真的在長安城橫著走也沒人敢管啊。 　　“以他為首，武帝陛下每年都會賞賜金銀無數來安撫這些前朝重臣，聽說免死金牌都賜了。” 　　嘖嘖，嚇死人的來頭。 　　宋千裡估摸著這老王爺就是把自己活活打死在這都沒人敢攔著，得，還是乖乖去聽候差遣吧。 　　老王爺坐在正對戲臺的二樓包廂裡，舒適的半躺著，邊上的奴婢揉腿捶肩，丫鬟們捧著鳥籠、抱著寵物，仆人手裡端著自帶的各式新鮮瓜果、剛出爐的各式點心，隔老遠就聞到他手裡的茶碗飄出的茶香。 　　這老家夥還真懂得享受！ 　　正想著以他老人家的身份，自己要不要學別人一樣先給他在這磕一個，沒想到他老遠就笑著招手道：“嗬，小家夥來了，快過來、快過來。” 　　宋千裡陪著笑臉，拱手作揖道：“叫小的來有什麼吩咐盡管說。” 　　“坐這兒、坐這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別一天到晚就知道往懷裡撈銀子，陪本王說說話，少賺了金山銀山本王也補給你。”老王爺一擺手，仆人立馬給端來茶水果盤。 　　“瞧您說的，小子這點買賣跑斷腿、忙斷手也沒您的賞錢豐厚啊。”尼瑪，每次甩手就是一個銀錠子，煤老板一樣的財大氣粗。 　　老王爺指了指戲臺上的陸老六，那老頭正說的口沫橫飛，引得臺下一片叫好。 　　老王爺卻不滿意的說道：“這九頭蟲昨天晚上不是剛被打死麼，怎麼又拿出來說，你倒是讓他接著往下講啊，勾的人心癢癢的，聽來聽去怎麼還是這些個。” 　　可不是嘛，誰想你天天窩這裡聽戲，一天也沒落下，怪我咯？ 　　可宋千裡哪敢這麼說，隻能陪著笑臉說道：“您老別著急啊，今天都給您說完了，明天您聽啥呢？我這不是又加了花活麼，你看，你看文案後麵的武生，那畫著花臉的孫猴子，跟頭翻的那叫一個溜啊。為了您老看的過癮，我這可沒少花心思。” 　　看臺上，畫著京劇花臉一身虎皮豹紋的孫悟空正和一身白衣抹了白粉的白骨精裝模作樣的打的火熱，空心跟頭一個接一個翻著，引得老王爺拍手叫好。 　　好容易臺上的“打鬥”告一段落，老王爺言猶未盡地喝了口茶，帶著眾人從戲院的包廂到了餐館的雅間。 　　餐館的特色菜被坊間傳的神乎其神，沒見識的土包子們硬是說堪比大內禦膳。不止是大廳客滿的沒有站腳的位置，門口更是排著長龍。單單這雅間，自從老王爺說要了，哪怕空著也沒人敢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