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你不頂嘴的份上,我先放過你,”齊鎮自說自話。
消停了會兒,他又貼著陶緹耳邊,惡狠狠補充:“我是為了我的麵子!”
“我知道,你不為麵子還能為什麽,又不會給我遺産,”陶緹慢條斯理粘著賬本,隨口懟回去。
和這人相處了幾個月,齊鎮看中的東西他大致有了了解,第一是麵子,第二是錢,除此之外就不得而知了。
齊鎮沒來由胸悶,憋出一句:“知道就好。”
說完仍舊一瞬不瞬死盯著陶緹,火氣是慢慢消了,可心裏還有一絲道不清頭緒的不滿,眉宇間壓著淡淡的陰霾,眼前的人又開始低頭忙自己的,他更不樂意了,唰得抽過陶緹手裏準備清點當品的單子。
再次揉爛。
陶緹太陽穴突突跳,半眯眼:“幼稚嗎?”
惹了陶緹不爽,齊鎮才覺得滿意,將紙團放回桌上,目光浸潤了一抹笑,欠兮兮道:“我樂意。”
陶緹緩慢地吸了口氣,目光挪向了桌上的鐵算盤。
手很癢。
想把齊鎮的腦子給腦砸了。
打鬧了一陣,外頭的天色漸漸暗了,此時老張也到了家,進門先給自己父親點上了三柱香,雖然開的是壽材店,可他天生膽小,嘴裏碎碎念了幾句,無非是保佑之類,接著又拜了拜。
吃過晚飯,他在自家陽臺的竹椅上坐下,拿出了一把老煙杆。
好幾年前兒子就勸他少抽煙,如今早不買煙絲了也難買到這東西,但飯後吧唧兩口的習慣沒改,不然不得勁兒。
望著暮色沉沉,老張嘆了口氣。
“這是怎麽了?我看你這幾天總是愁著一張臉,我都跟著你犯愁,”張婆婆從洗手間打了盆熱水放在老張腳下,順手把他手裏的煙杆給抽走了,“趕緊洗腳吧,嘆什麽氣,哪兒不如你意了?”
自個兒婆子不管店鋪的事兒,但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
老張道:“我想把壽材店關了。”
“關吧關吧,你想關就關,趁早關了,”張婆婆一點沒吃驚,打從和老張結婚到現在,這念頭就一直在老張的腦子裏盤著,三五不時要提那麽一回。可老頭子沒其他手藝,壽材店又是他爸傳下來的,所以到現在還照常開著。
“這回我是說真的,”老張拿回煙杆,又放進嘴裏過了過幹癮,“人也到歲數了,不想做營生,就想每天去公園裏和老劉他們下下棋。”
“行啊,反正都隨你,兒子大了自己能掙錢用不著我們管了,咱們也有本,你不愛開這店就關。”
老兩口閑聊著納涼,不久便回了房。
年紀大的人睡得早,八點多已經挨上床了,張婆婆把樓上樓下的門都鎖了,關上窗拉上窗簾,隨後也熄燈睡下。
躺在床上,老張還在考慮著關不關門的事兒,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隻覺身下床板發硬,硌得腰背骨頭疼,翻了個身也沒好多少,反而扭到了胳膊,往身下摸了摸,墊著的竹席不見了,入手是光滑平整的木板,身上的被子也不翼而飛。
心裏咯噔一下,猛地睜開眼。
房間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老伴兒?”他往邊上推去,咚一下又摸到一塊板,老婆子壓根不在他身邊,擡手往上,依舊光滑略有紋理的觸感,憑借幾十年的打磨手藝沒兩下就摸出自己躺在什麽地方。
這是一口棺材吶!
“老伴兒?老伴兒?”老張著急忙慌吼了兩嗓子,本能反應下腳胡亂蹬了兩下,半拱起身雙手用力撐開棺材蓋子。
砰,棺材蓋落地。
他磕磕絆絆從棺材裏爬出來,嚇得魂不附體,手腳發軟還栽了一跟頭,磕得腦仁嗡嗡響。
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因為半開的門縫外漏進了外頭路燈的光。
他在自個兒的壽材店裏呢。
自己好端端的怎麽會睡著棺材鋪的棺材裏?
老張渾身發毛,雙手微微顫抖著瞪著敞開了一條縫隙的門,這道縫隙猶如一隻謔開的眼睛正直勾勾注視著他,又如一隻張開的嘴笑眯眯等著將他拆吃入腹,後脖子越來越涼,也顧不上開燈,他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奮力沖出了店門。
四下寂靜,太平巷兩邊的店門全部關了。
連當鋪也已拉下了卷閘門。
“陶老板?陶老板?”老張站在當鋪外,雙手做喇叭狀沖樓上的窗口大喊,但許久聽不到有回應。
也巧了,偏生當鋪裏今晚沒人坐鎮。
早上,陶緹一來便看到老張坐在當鋪門外的臺階上,布滿溝壑的臉上愣是嚇得還沒恢複血色,見到陶緹第一句話就是:“我真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