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當年黃帝送的,”夔牛說,“一直放在我身邊沒大用處,我也用不著,幹脆送你了,當玩偶眼珠子也好,你摳下來煉化也行。”
“煉化?”他捕捉到一個重要詞彙。
普通的寶石哪裏可以煉化,隻有賣錢一個功能,且還是黃帝送的,必定不是凡物。
見他疑惑,夔牛簡單解釋了一番,他和曾和黃帝戰過,結局敗北,所以世人隻道他在黃帝大戰蚩尤時被玄女製成了八十麵夔牛鼓助陣,實則是他親自出戰,吼聲連震三千八百裏,威懾了天下。
戰後,黃帝封他為臣,贈了兩顆寶珠,名曰:碧靈。
碧靈珠是用蚩尤雙目煉成,內含了蚩尤生前的一半能力,如果妖怪吞了碧靈珠煉化為己用可以大大提升自己的妖力。
他覺得送給小天狗正合適。
“這....”天狗舉著玩偶,盯著倆眼珠子,東西好是好,但是不是太貴重了?再者,“你為什麽突然送我禮物?”
夔牛以前不好意思說,這兩天也不知道怎麽了,話在心裏壓不住,所以請了假急吼吼就跑來了:“我挺喜歡你的,就想送給你,第一次看見你就想抓了你當寵物。”
“我知道我自己招人喜歡,”天狗很自戀。
當然自戀也不能怪他,因為好多人類看見他原形就想rua,rua著rua著他的自戀感就來了,他對“寵物”一詞也並不敏感,因為從前就有過不少主人,比如在葛明浩家裏看到的畫像。
又如從荒野裏抱他回家的農戶、世家貴族裏的小孩兒、閨閣裏的千金,甚至是王宮侯府他也去過,每一任主人的音容笑貌他都還記得。
可是,他們都會帶給他一樣相同的東西。
那就是死亡。
忽如間,記憶紛遝至來。
頭頂的陽光恍惚間變得細碎零散,如綴在樹枝上的冰晶又似屢屢飄逸的絲帶,風吹過樹梢時,柔軟的“絲帶”也輕滑過黑白色的皮毛。
天狗趴坐在石頭上,舔著腳上一撮染了灰塵的毛,梳理完了,才懶洋洋擱下腦袋,打了個哈欠繼續注視著砍柴的老人。
偶爾換個姿勢,閉目小憩。
每天跟著老人上山砍柴是最無聊也是最愜意的事。
捆紮好了柴,老人擼起袖子在石頭旁坐了,拿竹編的涼帽打著扇,偶爾也給天狗扇兩下,不時望著高掛的日頭抹汗:“不曉得怎麽過了三伏了,這天還燙得跟滾油似,這不是要把人活煎了嗎。”
“你這小東西一身的皮毛,是不是也熱得夠嗆?”
天狗不搭話,他從不在人類麵前說話。
老人從身上摸出顆果子,在布衣上擦了擦後放在天狗趴著的石頭上:“吃吧,甜著哩,解不了渴也能解解你嘴饞。”
其實他一點也不嘴饞,如果要吃的,他能在山裏找到更大更甜美的果實,不過還是嗅了嗅,果子熟透了,上麵有了芝麻大的爛點。
他不吃。
老人的手在他腦袋上撫了撫,常年砍柴的手十分粗糙,掌心裏溝壑幹結,撫摸他時總要把他兩隻耳朵也擼順了。
天狗不滿地發出叫聲。
老人嘆了口氣:“歇著吧歇著吧,老胳膊老腿了,當真也是不中用了,等我打個盹兒再帶你回家,你可別再這林子裏跑丟咯。”
天狗心說,這林子他逛了不下兩百遍,閉著眼都不會迷路,但他沒說出來。
打了個滾朝天躺著,等著老主人給他臊肚皮。
不過老人已經睡著了。
這一睡,便睡到了天黑,再也沒醒來。
老人是山下徐鄉村的長者,大家喚他陳老,算村裏半個村長,說他半個是因為村子太小,人口稀少,平日裏各家忙各家的活計三五年都不會有大事。
最大的事兒便是村裏男人娶媳婦兒請長者主持,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的。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村長般的存在。
如今村長死了,算不算大事兒呢?
天狗想著。
他跳進陳老懷裏,守著老人的屍體到半夜,三更時分終於有村民尋上了山,因為家裏孩子高燒不退,要找陳老拿個土方子,可陳老家裏沒人,於是幾個村民結伴進山。
他們將他驅趕開,擡起了陳老的屍身,一番嘆息唉惋中,幾道身影漸行漸遠。
他沒有跟著去。
陳老是他的主人,別人不是,他也能想象到他們擡回老人的屍身後會做什麽,辦一場簡單的喪事,會有人哀嘆幾句,良善的女人會為老者抹淚,然後將其直接掩埋進土裏。
沒辦法,村子很窮,置辦不了棺材。
他在老人坐過的地方趴下來,蜷縮起身體睡覺。
到天明,那一顆放置了一晚的果子爛的地方更多了,有小蚊蟲圍著打轉,再次嗅了嗅,甜膩中摻雜著腐氣鑽入鼻孔。
天狗扒拉幾下,把爛的那一半刨了,接著囫圇一口吃了果子。
沒錯,他隻是太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