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人很好養,每天不是咿咿呀呀就是吃喝拉撒睡,就是長得太慢。
不過很省心。
不省心的是小主人的父親,薛願。
從小主人滿月後,他每天早出晚歸,偶爾連著幾天不回來,秋娘日日都會倚在門口等他,等自己的丈夫回家一起用飯。然,十次有七八次落空,每當這時,秋娘也會唉聲嘆氣。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男人的水性楊花?
薛願在外麵養了外室?
為了小主人身心的健康發展,為了以後小主人的家産不會被庶子搶奪,也為了秋娘有個完整的丈夫和小主人能得到全部的父愛,在一次薛願離府時,他跟了上去。
這是他來到潁川後第一次出府。
薛願打馬穿街而過,披著寅時未露魚肚白的天色一路奔向城防軍營,而不是青樓瓦舍。
站在城牆之上,他看到了包圍住潁川的軍馬,他們不動聲色駐紮在城外,如無聲無息扼住潁川喉嚨的手腕。
黎明的晨光終於劃破天際。
原本應該熱鬧的集市人丁稀少,偶有三兩人走過也是步履匆匆,女人麵色惶惶,男人則沉肅不語,儼然是舉家遷往潁川時薛願的臉色,原來一切早有預兆,不是薛願性格如此,是時局動蕩使得他整日心事重重。
天狗順著薛願離開的方向也跑去了軍營。
軍中一片肅然。
他堂而皇之在一隊隊士兵中穿梭,士兵們隨時準備著迎戰,早顧不得有野貓躥進來,他溜進了薛願的營帳,說是溜其實也沒怎麽掩飾。
薛願謹慎,一有風吹草動便能察覺,淩厲的目光射向天狗,微微一愣,隨後視線草草掃過,接著與其他將士商談潁川的城防布置。
他大咧咧坐下來聽,沒有人會防著一隻“貓”。
原來,鎮撫東北的東平郡王發動了叛亂,自範陽起兵,率領各族騎兵、步兵十五萬,半夜行軍,黎明吃飯,一天前進六十裏,來勢洶洶。
據說,叛軍有一幫以死相拚的將士,無一不能以一擋百。
早前十二月,判軍已渡過黃河拿下了陳留郡,又開撥到了滎陽,州城連連失守,後繞道泥水罌子穀一路挺進了洛陽。
歷時一年,叛軍已僭越稱帝,立下國號大燕,此時唐皇已逃往西蜀。
潁川之外,早已烽火連天。
這是天狗在小小的一府之內而不得知的,是他太關注小主人,日日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胖墩主人身上,忽略了丫鬟家丁們笑容後的愁眉不展,沒深究秋娘為何總是嘆氣,總拿擔憂的眼神望著他的薛郎。
他們都知道,隻是無能為力,所以隻好心照不宣閉口不提。
夜色濃鬱時,他打道回了府。
秋娘正抱著孩子輕哄,竹心照常捧了一碗補湯端進屋內,趁著門打開,他也跳進了門檻。
“一整天都沒見著它的影兒,這會子聞著味兒到來了,銀雪的鼻子可真夠靈的,”竹心將湯碗放在桌上,對著天狗哼了聲,“叫你亂跑,讓我們小公子哭鬧了一個下午,走走走,現下夫人都哄睡了你還來做什麽。”
雖然小主人現在能做的活動就是蹬小腿揮小手,但他天天與他玩耍,給他擼尾巴,動不動還要抓他的腳張嘴啃咬,小主人已經對他非常依賴。
不怪竹心要這麽說。
“好了,銀雪不過偶爾出去玩耍,在府裏悶久了總得透透氣,”秋娘是一如既往的溫婉。
“知道夫人喜歡它,總向著它說話,”竹心關了屋門,拿了外衣給秋娘披上,將湯碗放入秋娘手中,“夫人快趁熱喝了。”
小主人生來就愛粘著親娘,所以一直是秋娘親力親為照顧著,晚上總得起夜,撫著瓷碗的溫熱,她卻遲遲沒有動勺子,眼底浮現一絲擔憂。
天狗知道,她肯定又在擔心薛願了。
果然。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竹心回道:“已是寅時了。”
“院子裏可有掌燈?”
“夫人放心,一入夜便掌燈了,就等著大人回來呢。”
“那就好。”
以前,天狗不曾明白,薛願是個男人,還是個練武的男人,就是黑燈瞎火的回到府裏也不會被一草一木絆了腳,何至於要夜夜點著燈為他照路,此時方才懂些。
熒若微火,亦是人心頭期盼的暖光。
為自己,也為心愛之人。
他跳上小主人的床,搖床隨著一側的重量偏頗開始微微晃動。
剛睡著的胖娃娃蹬了兩下小腿,在天狗靠在他身邊時睜開了眼,小嘴裏發出咯咯笑聲,糯藕般的手臂掀掉被子探出來,五指一張一張,肥嘟嘟的小手揪住了他前腳的上的毛。
小主人笑得歡。
這便是他的心頭暖光,從遇到第一任主人起,就想守護的一份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