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思南,思南,思下江南(1 / 1)

23路,始發站是海城幼兒園,然後是小學,中學,高中,海城火車站。   這趟公交車貫穿了人的大半輩子,顧思南從小便坐著這輛公交車長大。   像是一隻飛鳥,在終點啟航,飛往另一片寂靜的藍天,故事止於一個階段,然後在另一個地方重新展開。   窗外的景物像是一場旖旎而悲傷的夢境,顧思南曾經見過它們無數次,但是當他以另一種心態再見時,卻隻能感覺到一種悲傷突兀地升起,原來一切都從未改變。   在和王子博分別後,顧思南一個人走回了家中。   “我回來了。”   顧思南打開門,房間裡黑洞洞的,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點燈光,但是顧思南早已習以為常,找到墻壁上燈的開關打開,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立刻發出光亮,讓屋內的陳設突兀地出現在麵前。   顧思南的家很大,隻是他並不喜歡,因為這顯然大的有些空蕩了。   父親顧勝道早年從北方南下,來到海城打拚有了自己的一份家業,想要把顧思南和李寧柔接過來。   一開始一家人也算是其樂融融,但是後來顧勝道的生意越做越大,錢越賺越多,他漸漸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家,忘記了李寧柔和顧思南。   後來顧勝道甚至提出要拿三百萬買顧思南的撫養權,而那個時候他已經有了新歡,甚至女兒都和顧思南一般年紀了。   顧思南為什麼要叫顧思南,因為李寧柔在北方,最思念的就是在南方打拚的顧勝道,思南,思南,隻是到頭來思到的隻是人生艱難。   李寧柔很愛顧勝道,或許顧勝道先前很愛李寧柔,現在他現在不愛了,男人總是會對不愛者心生殘忍,他不在意李寧柔的感情。   他隻是在意顧思南,顧思南是他龐大家業唯一的繼承人。   顧思南在自己上小學時便斷了和顧勝道的聯係,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父親。   別人放學時,父親開著車來接自己的孩子,顧思南隻能自己一個人回家,昏黃的路燈是陪他最久的東西。   顧思南脫下鞋子走到冰箱旁,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可樂,“刺啦。”   冰冷的汽水劃過喉道一路到了胃部,這讓他分外清醒,他知道母親或許是明白什麼,她像是一株堅強的野花,將顧思南一個人留在了江南,自己回了北方。   離別時,她笑的很絢爛,穿著白色的羽絨服,顧勝道沒有來送她,身後是萬家燈火,煙花在空中肆意地炸響,街道兩側的廣告牌上正放著祝願恭喜發財的廣告。   李寧柔沒有要那三百萬,她甚至沒有要求見顧勝道一麵。   在那個萬家團聚的春節,李寧柔將顧思南永遠留在了江南,她站在火車站前,笑著對顧思南說:   “思南,思南,思下江南,小顧同學,你已經在江南了,要好好的咯,媽媽也會想你的。”   雖然李寧柔是笑著的,但是她的每一句話都是淚水所凝結的,她明白顧思南和顧勝道在一起會有更好的人生。   所以她在江南煙花爆竹鳴響,北方大雪彌天的季節離開。   顧思南被李寧柔送上出租車,讓司機將顧思南送到他爸爸那裡。   李寧柔站在廣場中央對顧思南揮手,白色的羽絨服像是顧思南夢中的大雪,北方總是下雪,而李寧柔卻不愛雪,她也愛江南。   李寧柔生得也似江南,春水聯翩動早柳,杏花消息風雨中,李寧柔的骨架小小的,但是在顧思南的記憶裡,她扛起了一個家,父親更像是一個詞語,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李寧柔最愛的就是黃梅戲,她曾經無數次許願要來江南聽戲,隻是到了江南,卻什麼都沒有。   顧思南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小獸,自己一個人坐在出租車內看著李寧柔的背影模糊再到消失,他也是第一次懂得離別。   “喂?”   顧思南拿起手機給李寧柔打去了電話,可是始終沒有人接通。   顧思南頹廢地掛斷了電話,他明白這是李寧柔在躲著他,她已經躲了整整十年。   李寧柔並不是在意顧思南,反而每年的冬天她都會寄過來一大箱子東西,有東北特色的吃的,還有她為顧思南做的衣服。   以及那些用娟麗字體寫下的信件,它們帶著一個母親的思念跨過了大半個中國,走過了山河,穿越了丘陵,行過了平原,渡到了江南水鄉。   顧思南恨顧勝道,也恨他自己。   顧思南記得那個夜晚,冰冷的餐桌和冰冷的氣氛,顧勝道熱切地向他的新家庭介紹自己。   隻是當穿著時髦,打扮的像是隨時準備出席一場宴會的後媽望過來時,顧思南便感覺自己像是被剝開一切偽裝,將尊嚴和內心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當中,難堪,悔恨,痛苦。   顧思南不愛那個新家的任何一個人。   “鈴鈴鈴。”   顧思南的電話響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來電人是徐佳北。   “喂?”   “顧思南嗎?”   徐佳北歡樂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乾乾凈凈的像是清晨吹過林間的風一樣。   “在,怎麼了?”   “來參加同學聚會,怎麼了?”   “地點已經發給你了。”   電話被掛斷,顧思南將手機放在沙發上,然後起身去浴室打開淋浴器,熱水像是溫暖的蛇蜿蜒爬過顧思南的每一寸軀體,沐浴露泡沫混雜著熱水,冰涼而熱切,薰衣草味在整個沐浴室中彌散,顧思南閉上眼睛,也許隻有這一刻他才能放鬆下來。   洗麵奶的味道很好聞,白色的泡沫在臉上,隻露出一雙微帶淩厲之色的雙眼。   清水洗去所有,顧思南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嘴角勾起微笑,像是看見了未來。   冰冷的剃須刀劃過皮膚帶來一絲細微的刺痛,胡茬混著泡沫一起被刮下,顧思南並不喜歡電動的剃須刀,而是更喜歡手動的,喜歡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感覺,也愛刀刃落在皮膚上的危險感。   望著鏡子中青澀的臉龐,顧思南突然伸出手指重重地戳在鏡子上說道:“既然重生了,我顧思南一定要出人頭地!”   洗完澡後,顧思南開始找起自己準備穿的衣服來。   西服?顧思南愣愣地看著在衣櫃角落中的一件黑色西服,記憶開始放空,這好像是自己曾經許下的夢想,成為世界上最好的導演,拍出世界上最好的電影。   顧思南從衣櫃中將西服取出,細細地摸索,像是在回憶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