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來人了? 看到胡老虎帶著人匆匆趕來,報上了這個令人興奮的好消息,馮國輝在神情一震之下,臉上也露出格外歡喜的神色。 他此時恰好就在七星要塞工地,舉目望過去,隻見胡家碼頭方向黑壓壓的人群擁擠,隱隱的喧嘩聲音傳來。 馮國輝帶著人匆匆趕至,遠遠的就看到自家瘸腿的二叔馮兆亮站在人群中抬頭眺望,眼中滿是期盼。 馮兆亮曾是跟隨天王最早起兵的那一波漢子,也是一員猛將。 在攻打九江府一役中,二叔中箭從攻城梯上摔了下來,將一條腿摔斷了,從此不能夠繼續征戰,因此歸隱了永安府老家去種田。 這個瘸腿的二叔馮兆亮,也是馮國輝唯一健在的直係親人。 “亮叔,你的身子骨還好嗎?”馮國輝急著上前走了幾步,看著身材黑瘦卻骨骼健壯的二叔馮兆亮,心中暖流暗湧。 馮兆亮一把緊緊攥住馮國輝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看馮國輝高大而健壯,右手便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胳膊,臉上露出暢快的笑意說道; “好,好,好……輝仔,我早說咱們的輝仔是十裡八鄉最靚的仔,又懂得食腦,仲喺馮家一條潛龍來著,冇得講錯?” “亮叔冇得錯,唔驚紅番鬼佬本事通天大,仲能通知到阿叔鄉鄰?”馮國輝對英國麥吉力洋行的本事真是吃驚了,忍不住發出疑問。 馮兆亮暢快大笑著說道;“哈哈哈……輝仔,天國的地盤也要用到洋火,洋布,洋鎬頭,洋線嘅,仲能不過日子?” “沒想到鬼佬生意做得那麼大,倒是我孤陋寡聞了。” “來來來……你出去的早,這是咱們村子裡的阿彪叔,阿力叔,阿財叔幾個。年齡比你大不了幾歲,但長了一輩,就是性格本分的人。要不是我攔著,去年也都被其他幾家王爺帶去當兵了。” 馮兆亮拉過來幾個神情靦腆的農家漢子,熱情介紹說道。 馮國輝聽了眼睛一亮,打量一番後問道;“他們幾個都識字嗎?” 二叔馮兆亮回答道;“早間傳教的時候,跟著先生都念過書,談不上識多少字,寫寫畫畫還可以,也能讀得懂公文告示。” “嗬嗬,那可太好了,我現在就缺識文斷字的文化人,手底下一堆粗胚。”馮國輝笑著回應道。 英國商船這一次帶來了大量的瓷器,錦緞,漆器,牙雕,刺繡,藥材等等,總有400多噸貨物,裝了滿當當的一船貨。 隨船帶來的共計246人,途中染疫或因為嚴重脫水等其他原因死亡21人,多為老幼和病弱,能夠踏上泗水港的僑民225人。 在這個年代遠洋航行,真的是拿命在搏。 僑民一個接一個擠坐在貨倉裡,連腰都站不直,更不可能躺下,隻能相互依偎著休息。 環境惡劣空間狹小,空氣汙濁不堪,再加上食物一言難盡,捱不住的隻有倒在了路途中。 這並非英國船員刻意刁難,而是就這個條件。 在長途航行中 英國船員自己吃帶蛆的麵包,難以下咽的鹹魚都是常事,又怎麼指望他們給搭船的旅客準備豐盛而營養豐富的餐食呢? 從福州港起航,這條商船一路停靠了香港和馬尼拉補給,歷時12天抵達泗水港,應該算速度比較快的了。 畢竟南洋商會給了錢,英國人做事還是比較靠譜的。 抵達港口的225人中,男性青壯占了七成多,剩下的是一些婦女和孩子,年近四十的二叔馮兆亮算是年紀最大的了。 這船貨物南洋公司很感興趣,所以鄭秀才拉著麥吉力商行來接船的英國鬼佬商人在一邊談生意,準備將這船貨包圓了。 如今的南洋日用品商店已經發展到9家,遍布在南線商路各城鎮中,需要一大批來自華夏的瓷器,針織品等物,有充足的胃口吃下這船貨。 英國海商運來的貨物中有羽毛緞裙、錦綢衫、緞兜肚、繡大紅緞袍,福字緞襖,還有羽毛緞、大紅緞、柳條錦、牛郎綢、上絞雁、中絞羅等品種的名貴織錦,動輒數百上千匹。 這些可都是好玩意,能夠當錢使的搶手貨。 上流白人社會和富有的華商,本地的土著部族首領對這些名貴織錦都趨之若鶩,很多中產者咬咬牙也要給夫人買一件。 若是用來送人,那絕對體麵。 馮國輝站在胡家碼頭邊寒暄一陣,忽然神情疑惑的看向一邊。 那邊簇擁著三四十位壯漢,居中的幾人神情傲然,與其他鄉鄰們格格不入。 尤其是一個黑壯的中等身量漢子,身上穿著錦緞短襖,手上還套著玉板指,有一種藐視眾生的顧盼自雄。 “亮叔,這人是……”馮國輝臉上沒有露出異樣,神情有些疑惑的問道。 馮兆亮扭頭看了一眼,便神色厭棄的轉過頭來,放低聲音說道; “那群仆街仔是隔壁烏山鎮的人,當中那個人叫黃益順,也曾經是東王舊部,是身邊親近的人。 天國清洗的時候,僥幸逃出來了。 黃益順曾經是東王身邊親近的人,被封為四等王,叫做“等王黃益順”。 呸……乜個仆街王?” 在船上搶吃的搶喝的作威作福,若不是這些仆街壞到透頂,路上也不至於死那麼多人。” 言語中,馮兆亮對這個所謂的“等王黃益順”滿是厭棄。 迄今為止 太平聖國封了大幾百個王,光是永安府籍的就有兩三百位,幾乎每個村每個鎮都有幾個王爺,已經貶的不值錢了。 馮國輝聽了嗤笑一聲,打趣的說道;“亮叔,我也是個列王啊,隻不過這個王太小了,仲不好意思提起過。” 天國的王分為六等,黃益順的這個王屬於第四等,而馮國輝作為大風營的一營主將,也被分為了第6等的列王,這是王爵最低的等級。 舉凡天國聖君帶兵的將領,都有王爵在身,一般沒人提起這茬兒。 原因很簡單,太泛濫了。 聽到此人在船上作惡,肆意欺壓鄉鄰,馮國輝隨即眼神變得淩厲起來。 他沒想到 英國人確實從神州帶來了一些鄉鄰親族,也帶來了一坨惡心人的玩意兒。 雖然都是東王麾下,但馮國輝前身11歲從軍,征戰沙場,早早的便離開了家鄉。 烏山鎮隔得不遠,但他也不認識這個狗屁“等王黃益順”,更不知道此人哪來的底氣,看樣子還是等自己去拜見呢? 馮國輝施施然的走了過去,上下打量了一下神情桀驁的黃益順,開口便問道; “這幾位有些陌生,不知道姓甚名誰,來自哪裡啊?” “喂……仆街仔,看清楚在同誰講話?這位是等王爺,東王座前左膀右臂的大人物,還不速速前來拜見?王爺饒你不死。” 旁邊一個壯漢搶出了半個身子,一臉戾氣的伸手指指戳戳,口水都噴到了馮國輝的臉上。 說時遲,那時快。 隻見一片雪亮的刀光閃過,此人伸出的右手臂立馬被一刀斬斷,鮮血當即便濺射了出來。 等此人反應過來時,禁不住慘叫一聲,用左手捂著斷臂哀嚎了起來。 然後刀光一閃,又是一刀直接將此人半邊脖頸砍開了,慘叫聲戛然而止,屍體便頹廢的栽倒在地上。 出刀的正是騎兵隊長陳勇,他看了一眼已經抽出腰刀的胡老虎,神情略有些靦腆的說了句;“唔好意思,這次搶了先哈。” “仆街啊,誰敢對頂爺伸手就斷誰的手,這是我立下的規矩。阿勇你都懂得做事了,今後在頂爺身邊可不好混嘍!”胡老虎直接白了他一眼,手上的刀依然握得很穩。 這番變故 引來了對麵幾十名壯漢的一片嘩然,倒是沒有多少恐懼,而都是憤怒的目視悍然出刀殺人的陳勇。 等王黃益順臉色也變得難看至極,目光陰沉地瞥了一下馮國輝等幾人,隱隱的殺意一閃而逝。 這些都是從死人堆裡滾出來的叛賊,悍匪,見慣了屍山血海,人頭滾滾。 殺一兩個人根本嚇唬不了他們,更震懾不了他們,這與泗水城那些江湖幫派心膽俱寒反應涇渭分明。 “馮左副使,這是什麼意思?”黃益順用手一指躺倒在地下的死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語氣平緩的問道。 他多少也知道一些馮國輝的身份來歷,稱呼的是天國聖軍中的職務,潛意識中依然想以身份壓上一頭。 身為天國的人,死為天國的鬼。 爾等在南洋雖然做的風生水起,但是我等王來了,天然的就要壓住爾等一頭,當以我為尊。 爾等在這裡經營的產業,勢力甚至女人家財,統統要歸我所有,由我支配,隨我的心意賞賜下去,方是正理。 要問,這就是天國的規矩,長官為大。 馮國輝一眼就看透了他的齷齪心思,神情卻有些無奈。 英國人這回來帶來了不少親族鄉鄰,也結結實實帶來了一大坨屎,真TM沒誰了。 你還真怪不上人家? 為啥呢? 當初委托英國麥吉力洋行就說的很清楚,想尋找一些散落在神州永安府,滬海與呂宋群島的親人與東王舊部,妥善接來泗水島相聚。 黃益順這夥子人談不上親人,最起碼也是鄉鄰和東王舊部,符合標準。 指望鬼佬細分是否還有惡意? 那也太難為人了,鬼佬對華人基本都是臉盲,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都分不清楚,更別提其它了。 這不…… 碼頭上上演了現場火並,都鬧出人命來了,立馬引來了英國人和一些持槍的英國水手,將黑洞洞的槍口指向眾人。 “瓦特……馮,親人團聚不是應該高興的事嗎,為什麼會搞成這樣?”麥吉力商行的路易斯-恩裡克先生滿臉的疑惑,聳了下肩兩手一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