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七月。
此時,坤寧宮內的氣氛凝重而肅穆,仿佛連空氣都被悲傷凍結。
明明是上午,可幽深的殿廊中卻到處都是遮風遮光的錦緞,搖曳的宮燈投下斑駁的光影,卻無法驅散那籠罩在病榻前的陰霾。
朱元璋,這位讓無數官員戰栗著臣服在腳下的洪武大帝,此刻卻隻能無助地守在馬皇後的病榻前。
太醫院使戴思恭跪在冰冷的地磚上,聲音低沉而顫抖地宣布了那個讓朱元璋絕望的消息:“陛下,皇後娘娘的病勢已入膏肓,微臣等人醫術淺薄,實在是......藥石無醫了。”
聞言,朱元璋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重錘擊中。
他的雙眼在一瞬間瞪得極大,瞳孔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眼角甚至都要撐出血痕來,“目眥欲裂”這四個字,用來形容此刻的朱元璋再合適不過。
而在下一個瞬間,朱元璋整個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額頭的青筋暴起。
朱元璋所有細微的表情和動作,似乎都在極力地否認著這個結果,他下意識地想要抗拒,自欺欺人地將問題歸咎於禦醫的醫術,好像隻要換個禦醫,馬皇後的病情就會好起來似的。
朱元璋猛地轉過身來,目光如刀鋒般射向戴思恭,那眼神中的寒意讓戴思恭不禁打了個哆嗦,他低下頭,不敢與朱元璋對視。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的宮人都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聲響,隻能聽到朱元璋憤怒的喘息聲和病榻上馬皇後微弱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曲調。
“重八......”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朱元璋的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像是受傷的野獸在掙紮,他的雙手緊握成拳,滿是老繭的關節處泛出青白之色,顯示著他此刻的憤怒與無力。
可這一切令人恐懼的威壓,隨著馬皇後勉力抓住他的手,變得煙消雲散了。
“妹子,咱在呢,咱在你身邊呢。”
朱元璋忙不迭地說著,看著她那蒼白而虛弱的臉龐,趕忙將另一隻手覆在上麵,用雙手輕輕地握住馬皇後的手,而那冰冷的觸感讓他硬如鐵石般的心忽地墜痛了一剎......朱元璋緊緊地攥著雙手,似乎想傳達出一些暖意給她,就像是當年她用身體捂著滾燙的大餅送給饑餓的他那樣。
虛弱的馬皇後在病榻上微微睜開眼,她的目光中帶著一如既往地柔和,輕聲道:“重八,不要怪罪太醫們,他們盡力了,是我命數如此。”
朱元璋紋絲不動。
大妹子若是治不好了,包括戴思恭在內,這些禦醫統統都得陪葬!
馬皇後太了解朱元璋的脾性了,她也太過溫柔了,她怎麼會看著這些禦醫被處死呢?
“重八,要是我死了,以後就沒人勸你了......再聽我一次勸吧。”
朱元璋的身體微微一顫,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轉頭看了一眼戴思恭,眼中的殺意漸漸退去。
“還有多久?”
太醫院使戴思恭當然清楚朱元璋問的是什麼,他低頭顫聲答道:“少則十天,多則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