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郎係(1 / 1)

“邊地鶯花少,年來未覺新。   美人天上落,龍塞始應春。”   賜婚副使,戶部員外郎盧象升騎在馬上,望著嚴冬裡一片凋敝景象的察罕浩特,吟詠著應景的詩句,一臉的輕鬆。   盧象升有經世之才,負責送親這樣的區區小事,當然是遊刃有餘。   盧象升是唯一代表內閣送嫁的文官,卻隻混了個副使。   正使是身邊馬上十四歲的孩子,五天後也才十五,木匠皇帝和寧德公主的弟弟,信王朱由檢。   信王當正使,隻是因為他皇族的身份。   一個還沒出皇宮,住在勖(xù)勤宮裡,連師傅都沒安排的孩子,能有什麼辦事能力?   真正出麵做事,縱覽全局的,還是盧象升這個副使。   本來盧象升安排正使大人跟長公主一樣坐車,可這孩子倔強得很,不願意失了麵子,一定要騎馬。   一路上,送親隊伍走了整整半個月,信王竟然憑毅力堅持了下來。   這令盧象升對他刮目相看。以前很少騎馬的信王,現在大腿內側應該是被磨爛的,卻依舊咬著牙,裝出一副輕鬆的樣子。   有這股狠勁的皇族可不多,就是木匠皇帝自己,也肯定是能偷懶就偷懶。   後麵十幾個老朱家的皇親國戚,都成年了,卻一個個坐在車裡,哈欠連天,不停抱怨察哈爾的路況太差。   老朱家子孫多了去了,宗室就有幾十萬,都是朱元璋的後代。   不過絕大多數都在外地就藩,不夠時間趕過來。   京城裡的宗室呢,聽說送親要去九百裡外的苦寒塞外,又是這麼個大冬天,都是能躲就躲。   這十幾個是實在躲不過去,被皇帝親自點名的。   郎奇出十裡迎接,待送親隊伍暫停,來至信王馬前下跪,“察哈爾宣撫使郎奇,參見信王殿下。”   信王小小年紀,一點沒沾染他皇帝哥哥的流氓習氣,一臉嚴肅正經,一抬右手,腦袋裡回想背了多少次的臺詞,“平身,頭前帶路。”   郎奇起身,朝副使盧象升一躬到地,“盧師親自為學生奔忙,感激不盡。”   盧象升一把把郎奇揪了起來,哈哈大笑,“你這個從四品高官拜我這個從五品,盧某可受不起。”   郎奇上馬,和盧象升並轡而行。   “盧師又高升了?”   上次來盧象升還是個六品主事,這才多久啊?   “這可是完全拜你這個嶽武穆所賜啊。   你當六品百戶的時候,沒人注意你。   你現在成了抗金名將,嘿嘿,宋製的宣撫使,當初拜訪我,跟我學軍略的事情,可就被人挖出來了。   我有了‘名將之師’的名氣,聖上馬上召見了我,給我升了戶部員外郎。   還親口許諾,等我送親回去,就外放大名知府。”   “恭喜盧師,要穿緋袍了。”   “不僅僅是盧某啊,現在朝廷裡,‘郎係’風頭正盛,聖眷方隆。   你去拜訪過的洪承疇,本來就是當紅的浙江提學僉事,被朝廷重用,這‘指點名將’的美譽一出,已經高升兩浙宣承布政左參議。   聖上還想重新啟用在代州隱居的孫傳庭,被魏閹阻擋。   聖上給了魏閹麵子,暫時沒有啟用,不過某看,魏閹也擋不了太久。   湯若望沾你的光,已經連升好幾級,成了欽天監的監正。   就連楊亮、永安兩個無恥閹黨,都逢人自稱鐵桿郎係,到處宣揚他們是你西來後,最早結交的朝廷官員。   現在楊亮升了兩淮鹽運使,更加可以大撈特撈。永安升了兵部職方司主事,已經入了中樞了。”   啊?郎奇回想起在寧波的經歷,那兩個混蛋居然靠自己升官了?   算了,沒空跟兩個貪官計較。   畢竟自己五千桿火槍能安全運到察罕浩特,他們也算出了大力。   郎奇知道,木匠皇帝大舅哥大力提拔培養郎係,讓跟自己有關係的人坐火箭升官,是給自己這個預定的首輔鋪路呢。   有了這些因為自己被提拔的人,將來自己若是組閣,也好有可用之人。   可是,我還有機會回去組閣麼?   瞥了眼身後馬上的信王,要不要現在把他弄死,自己組閣的時候,就不擔心隨時被撤掉了?   算了,看那些坐在車裡的宗室成員的慫樣,當了皇帝可能還不如信王呢,嗯,是肯定不如信王。   能入自己眼的老朱家宗室就那麼區區幾個,在繼承人排位中都過於靠後,不天下大亂,絕對輪不到他們繼承帝位。   自己哪裡有能力在幾年內把排名前麵的蠢貨一一弄死啊。   還是好好向蒙古大汗之位進軍吧。   “郎大人,你老實跟我說,當初去拜訪朱聿鍵父子,是不是因為陛下沒有采納你的激進建議,準備將來擁立他們?”   “盧師你可不能亂說啊,這可是殺頭的罪過。我隻是聽聞他們父子的賢名,順路拜訪而已。   聖上連我跟他的奏對都跟盧師講了?”   “盧某對自己的本事還是有自信的。   聖上聖明燭照,跟盧某一談之下,就誇你識人呢,把盧某當成了心腹,不然能這麼快給盧某外放?   到時候你組閣,盧某可準備跟你一起名留青史呢。   不過盧某是純臣,你郎大人可不是,盧某絕不相信你去拜訪兩個皇族是一時興起。   你啊,差點害了這對父子。   聖上本來打算好好收拾這兩個危險分子,結果聽說他們在承奉司裡都關了八年了,慘得一比,動了點惻隱之心。   加上你又成了聖上的妹夫,不用擔心你反水了,這對父子才保全了性命。”   兩人在馬上閑談,很快就到了察罕浩特。   眾人下馬的下馬,下車的下車,盧象升開始給郎奇介紹送親的皇族。   因為是嫁女,皇族們都帶了夫人來的。   一個個揉著被顛壞的腰和屁股,抱怨不停,對郎奇這個讓自己受罪的根源都沒什麼好臉色。   郎奇笑瞇瞇渾不在意,一個個見禮,該磕頭的磕頭。   這都是寧德公主的娘家人,娘家人看女婿,本來就應該挑毛病。   至於他們鼻孔朝天,看不起自己這個吃軟飯的駙馬,嘿嘿,自己也不需要他們看得起。   竹姬率領大批蒙古侍女,將這些皇親國戚們引到了準備好的帳篷,裡麵溫暖如春,暖爐、澡盆備齊,還熏了香。   貴人們還是充滿了不滿,對察罕浩特這個窮地方不停鄙視。   信王下了馬,走了兩步,差點摔倒。   郎奇和盧象升趕緊一起去扶。   信王倔強地掙開了他們,一瘸一拐地在竹姬親自接引下,走向自己的帳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等貴人們都安頓好了,一個粗豪的聲音在郎奇耳邊響起,“郎老弟,恭喜恭喜。   得空,你一定要帶我去看看你殺後金韃子的雄兵。”   郎奇回頭一看,正是自己的義兄,宣府總兵黑雲龍。   咳咳,義兄迅速由副總兵轉正,也是因為身上貼了郎係的標簽。   郎奇笑瞇瞇跟義兄擁抱,“明天就看到了。大哥一路辛苦,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晚上,我要跟大哥好好喝一頓。”   黑雲龍連連擺手,“你個新郎官這麼忙,還有那麼多皇親國戚要照顧,怎麼能抽時間陪我老黑?   後天你就大婚了,明天晚上大哥還能讓你陪我喝酒?”   “義兄,我早就知道你這次護衛送親使團,明晚的酒局,沒你還真不行。   來來來,我給你介紹兩位客人。”   郎奇拉著黑雲龍,走向路邊,這裡有不少圍觀這個規模巨大的迎親使團到來的觀眾。   “這位是喀喇沁千戶滿五大,這位是土默特左翼臺吉額木布楚琥爾。   諸位遠道而來,今晚休息。   明天下午,我領你們看看我手下的猛士,晚上,我請義兄和兩位將軍到我的帳中喝酒,咱們不醉不歸。”   黑雲龍眼中的驚異一閃而逝。   一個擁兵三萬的明國宣府總兵,一個擁兵兩萬五千多的察哈爾蒙古王爺,加上擁兵加起來一萬八千的喀喇沁、土默特部落的兩個重臣,這四個人喝酒,郎老弟這是要乾什麼?   郎奇看起來相當真誠的笑容,在黑雲龍眼裡,變得神秘莫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