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快馬加鞭回了桃花渡。 推門一看,韋不琛端坐在香房中,靜靜候著。 “韋大人有事盡可去將軍府尋陸某,”陸錚大大咧咧地坐下來,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何苦非得在這裡等。” 韋不琛看他吊兒郎當的模樣,就感到厭惡。可偏偏又不得不尋他。 “將軍府不便說話。”他直截了當地說。 這人轉性了?陸錚暗暗挑眉,懶洋洋地枕著雙手靠在椅子上,假作不懂:“為何?” 韋不琛懶得跟他打哈哈,從懷中取出一截細細的竹子:“聖人口諭,讓我帶上此物來尋你。” “巧了,我也有。”陸錚坐正了身子,從袖子裡也取了一截細細的竹子。 合二為一,即為聖人密旨。 二人各自拆了封在竹筒口的蠟,倒出紙條,將兩張紙條拚在一起。 “著令陸錚、韋不琛暗查許壽山賣官一案,務必詳盡。” 不是查底耶散,而是要查許壽山。 許壽山是中書令許永周之長子,在吏部任職,和沈延一樣,隻是個說不上話的員外郎,可架在中書令的羽翼底下,這裡麵可以做的事就多了。 聖人這打算,已經昭然若揭。 陸錚瞇了瞇眼。 最近傳許太後不久於人世,一直靠丹藥吊著命。聖人顯然是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隻等著拿出證據來。隻是,此事必須要暗地裡進行。所以調查底耶散在明,而暗中籌謀的是一舉扳倒許家。 明明找繡使就夠了,卻非要捎上自己,是不信任繡使?還是要借大將軍的軍權?或者二者兼有? “韋大人,對此案有何見解?” “時機。” 陸錚昨晚想了一整晚如何逆天改命,所得二字,也是“時機”。 他原本的計劃就是將諶離使者勾結芮國兵部郎中謝敬才,合謀販賣底耶散之事,宣之於眾。因牽涉兵部和軍馬,自然父兄北征就會推遲。 二月的北地依舊寒冷,極不利於出征。若晚上一個月,勝算就多幾分。 許壽山的案子並不難,難的是什麼時候揭開。 陸錚難得欣賞韋不琛,這是第一次:“韋大人覺得何時是時機?” 韋不琛道:“諶離使者離開芮國之後。” 聖人既然走了這一步,說明太後沒有多少時日了。然而重臣變動,朝局不穩,此時若還有使臣在,必有諸多不便,多半拖也要拖到使臣走了。 陸錚點點頭:“上元燈節之後,諶離使者離京,十五日能到泉州。” 正好也是父兄北征之機。這麼多重合之事,讓他不得不深思,或許,聖人早已預謀了一切。 “你我各自調查,每三日碰一次。”韋不琛站起來往外走。 陸錚卻笑道:“韋大人,過年啊,你不休息幾日嗎?待初五之後,再查不遲。” 韋不琛的步子一頓:“與其操心我,不如操心軍餉糧草。” 那日在燕王府,燕王沒有避諱,直接將顏貴妃的信讀了出來。聖人如今最操心的,是錢。 燕王定是要出麵解決此事。若聖人因此而免了燕王府的罪過,他還要受製於人。 “你有辦法?” “陵寢尚未停工。”說罷,他快步離開了桃花渡。 這事,陸錚知道,陸孝勇也知道。 聖人真想打贏這場仗,又怎麼會舍不得暫停陵寢的進度?可滿朝文武,又有幾人膽敢站出來進諫的? 其實,倒也不是沒有。 陸錚沉思著。 臨近過年,各處外放的官員都要回京述職,等到年後再去各處。不聲不響,聖人就可以完成官員的調遣。 仔細一想,定是掐好了時機的。 加上聖人又給各處下了密令。這一局,聖人很可能會贏。 歷朝歷代,每逢權力交接之時,總會有新的契機。一如當年先帝臨終前的禁海之策,這一次很可能又有新的國策。 不管什麼新國策,兵權和錢,才是聖人最重要的東西。 想想宣平侯府,再想想之前抄家的那些“亂臣賊子”。老頭子即便此次躲過了,也有可能還有下一次,又或者是整個陸家的災難。 臨竹進來見他垂眸不語,便問道:“公子,可是遇到了難事?” “鬆間呢?”陸錚打起精神。 “還跟著黃有德。” “你給他傳個消息,讓他把這條線索丟給鞏執筆。”聖人不讓他查底耶散,隻能將線索交給最放心的人。 “是。”臨竹垂首。 陸錚站起來拍拍臨竹的肩膀:“走,回家。” 次日是除夕。 經過那一夜的父子夜談,陸家有了幾十年來難得一見的融洽,陸錚沒有胡鬧,大將軍也沒有吹眉毛瞪眼睛。 一頓年夜飯吃得出奇的安靜。 關氏起了疑心,懷疑父子仨背著她做了什麼事。拉著陸鈞問了又問,陸鈞也說不出個緣由來。 等過了初五,陸錚便忙了起來,一大早就去銀臺司去查許壽山的卷宗。 誰知鞏一廉也在,早早就坐在書案前抄卷宗了。 鞏一廉看到他,就揶揄起來:“今日怎麼不見你帶崔家小娘子啊?” 陸錚懶得理他,斜靠在椅子上翻卷宗:“我總不能日日都看著她,那就會生厭了。” “得了吧,”鞏一廉斜斜睨了他一眼,“我那天夜裡就替你掐算了。這崔小娘子犯的是桃花煞,你鎮不住。堂堂陸家二公子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陸錚揮揮手:“去去去,算不準就別算。” 鞏一廉又掐了手指:“你至今都沒到手吧?還差點把自己搭進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也不是?” “到手了我還怎麼跑?我可是怕惹麻煩的。”陸錚打死也不承認。 “不承認就算了,我原本想要送你一個破解之法,答謝你給我那條線索。”鞏一廉收拾起東西,將所有卷宗鎖了起來。 “那你說說。”陸錚來了勁。 “此事說來話長。”鞏一廉穿上蹀躞,將掛在上麵的小袋子逐一檢查了一番,“等我回來跟你慢慢說。” “鞏執筆,你算這麼多次卦,我怎麼就覺得沒有準過呢?” “不是卦象不準,是我解卦之功時靈時不靈。”鞏一廉順勢從腰間的小袋子裡取出幾枚銅錢,拋了幾次,嘿嘿一笑,“其他的不說,你看,我這個是乾卦,這個錯不了。黃有德今日要出城,我勢必能抓到一條大魚!” 說罷,他將銅錢仔細收入袋中,揮揮手:“等我回來給你說破解之法。算準了,你得請我去九春樓喝酒。” 陸錚笑了笑目送他離開:“留神一點。” 銀臺司空蕩蕩,隻剩陸錚一人。得了聖人密令,便可查看許家所有卷宗。 堆積如山的案牘,從早上一直讀到天黑,許壽山的脈絡算是捋清了。今日約好要與韋不琛碰頭,他伸了一個懶腰,站起來正預備往外走,外麵跑進來一個人。 “陸執筆,陸執筆!”那人一身血汙驚驚慌慌、叫叫嚷嚷。 陸錚看清了來人,是鞏一廉身邊的小廝,心道不好:“發生了何事?” “求求您!去救救我們爺!”小廝跪了下來,“我家爺他中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