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三刻,芙蓉堂。 郎琢一身藍紫色的官員常服就登臺了,一尺闊大袖的團領袍衫,玉帶束腰,頭戴烏紗帽,一副悲天憫人的聖人氣質,一雙天然雕飾的慈悲眼神。 一手上卷著題卷,一手捏著約三尺長的戒尺,神情嚴肅,又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北笙呆呆望著,南音則眼含怨氣。然兩人皆心下戚戚,知道的是夫子和學生,不知道怕是以為郎琢奉命辦案來了,至於嫌疑人是誰,就是徐南音和徐北笙。 郎琢看到南音和北笙不由蹙眉,兩個一模一樣嬌艷如花的女子,如同並蒂之蓮。他一時發愣,分不清誰是誰。 再看到一人臉上有傷,便也知道如何分辨了。 “學生徐南音給郎大人請安!” “學生徐北笙給郎大人請安!” 郎琢威嚴依舊,“我既是你們的夫子,往後就喊我夫子就好。坐吧。” “是,郎夫子。”姐妹戰兢兢各自落座。 郎琢挑眉,夫子就夫子,喊什麼郎夫子,好像她們有很多個夫子似的。 北笙偷偷瞥了一眼郎琢後,就垂下頭去。 要是早知道郎琢會成為自己的夫子,那在回京的路上,她定然不會頂他的嘴,定然會溫溫順順的同郎琢說話。 如今也過了些日子,也不知郎琢還生不生自己的氣。 郎琢將卷起來的題卷置於案上抹平,許是感應到北笙的偷窺,抬目掃視了一眼,乾咳了兩聲,“徐二姑娘這張臉,……當真是好看。” 徐北笙一怔,徐南音心頭一緊。 夫子有什麼意見就明著說,“當真是好看”是什麼意思?嘲笑她? 郎琢可是出了名的一本正經,還會嘲笑自己的學生? 南音則怕郎琢已經知道徐北笙臉上的傷是自己打的。 徐北笙起身規規矩矩又朝郎琢行了個禮,“回夫子的話,學生……學生砍柴不小心被樹枝劃的,還請夫子不要見怪。” 徐北笙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南音側臉瞪她,這瞎話編得當真是好,府裡沒人了讓你砍柴?不過看在她沒有將姐妹打架的事說出來,南音也就挑眉笑笑,不計較了。 郎琢嘴角微微上揚,“公爺和夫人都是不畏辛勞之人,二姑娘承襲他們二人稟賦,理應贊賞,大姑娘也應向二姑娘學習,勤勞,自力更生。” 南音的眉頭不禁皺緊了,郎琢在胡說八道什麼?這種睜眼說瞎話的人都能給人當夫子? 能,不但能當,人家還是太子之師。 徐南音起身敷敷衍衍的行禮,眼睛偷瞪著北笙,嘴裡言不由衷:“學生謹遵夫子教誨。” 徐北笙羞愧得垂頭,隻差鉆進地縫裡去,郎琢一句話,將她們姐妹都諷刺了。 郎琢撩衣坐下,終於要開始今日的正事了。 他道:“公爺請本官為二位姑娘授課,本官還未知二位姑娘的底子如何,今日就先考校,待兩位姑娘答完題卷,本官根據二位姑娘的學識再製定授課內容。” 題卷一人一份發在手裡,北笙粗粗看了一眼,上頭的內容大多她前世在嵯峨宮參加太子妃遴選時學過,算不上刁鉆。 但……上麵有幾道問題讓北笙如喪考批。 諸如: “防意如城,守口如瓶。”作何解? 戰國·穀梁赤《穀梁傳·莊公三十二年》所說“諱莫如深,深則隱。茍有所見,莫如深也。”,何為諱莫如深? 如何論“秘而不露,使權得誌,非計之上。”? …… 北笙就知道郎琢不會無緣無故跑來給她們當夫子,就是為了太子的事封她的口來的。 若是她今日沒有給郎琢很好的答案,他會不會殺人滅口? 北笙筆尖沾墨正準備要答題了,南音驚叫起來,“郎大人,您這是給我們準備的考卷?國子監的儒生不一定都能答得出來吧!” “‘王者以天下為家’作何解?如何論‘有天子存,則諸侯不得專地也’……郎大人,我們又不是王侯將相,為何考校我們這些?” 南音的眉頭一蹙,難以理解難以下筆。 北笙翻來倒去看自己的題卷,也沒找到這兩道題目,難道說郎琢給她們的題卷不一樣? 郎琢提起戒尺咚咚咚敲了三下書案,“二位姑娘雖不是王侯將相,往後要嫁的可是王侯將相,若學不知何為家國大事,往後如何輔佐你們的夫君?” 南音撇撇嘴,低聲嘟囔:“我母親就從來不學這些……” 郎琢又咚咚敲了兩下書案,“安靜作答,不得喧嘩。” 他們爭執的片刻,北笙已經提筆書寫了。 “防意如城,守口如瓶。”作何解? 北笙認認真真的答:“若瓶口泄露,一錘將瓶擊碎,棄之不用。” 戰國·穀梁赤《穀梁傳·莊公三十二年》所說“諱莫如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深則隱。茍有所見,莫如深也。”,何為諱莫如深? 北笙額上汗津津地,她提筆在硯臺上刮了一下墨,手顫顫地寫:“事關重大,絕不宣揚,放心放心。” 如何論“秘而不露,使權得誌,非計之上。”? 這句話的本意是勸解他人不要太過保守,讓權貴得誌,不是上上策。但北笙看出了郎琢的反意思,若她照著本意來答,絕對是下下策。 汗津津地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才開始動筆。 南音看北笙已經動筆寫,側臉偷瞥了一眼,見她將“秘而不露,使權得誌,非計之上。”解釋成“誓死保守秘密,絕不讓權貴得誌,才是上上策”時,不由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平常牙尖嘴利能說會道,沒想到卻是個泥菩薩。也是,在定襄那種小地方長大,又是被一個仆婦教養,能認得幾個字就不錯了,哪裡懂得這些話真正的含義。 本來還有些怪郎琢給北笙的題卷比自己的簡單,現在看來連這麼簡單的題卷北笙都是配不上的。 郎琢給了她們一個時辰答題,從巳時三刻到午時三刻結束。 南音答了一半就不答了,置筆伏在題卷上假寐。 錯過了午時,飯也沒吃,餓得心慌,哪裡有力氣答題?會的答完,不會的空著。 郎琢也未理會她,從身後的書架上自找了一本書來隨意翻看著。 北笙洋洋灑灑答了滿卷,可能有些地方答寫有些出入,大抵也差不多,反正忠心耿耿,誠意滿滿。
第七章 ‘王者以天下為家’作何解?(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