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何至於怕我怕成這樣(1 / 1)

郎琢手腕上的紗布已經濕透,新換的衣裳袖口上已經殷紅一片,北笙是用剪刀一點一點剪下來的。   傷口猶如一道永遠都合不上的峽穀,“穀”中泛著晶瑩水光,輕微一個晃動,血水順著那峽穀就流下來了。   北笙強裝鎮定看他一眼,淡淡地說:“裂得太深了,得縫幾針。”   郎琢的左手微微蜷了一下,問:“縫幾針?”   “不知道,十幾針吧。”   北笙轉身打開了藥箱,消毒的藥水倒在傷口上,郎琢疼得渾身都在顫栗。   郎琢眼中泛著水光,注視著她穿針引線,看著她用尖尖的鑷子夾起了彎彎的針。   北笙抬眸問他:“需要學生叫他們進來按著大人嗎?”   郎琢握緊了拳頭,皮肉因發力而發疼,他說:“不用。”   北笙冰涼的手拍拍他緊繃的手臂,說:“那大人放鬆。”   握緊的拳頭又鬆開了,郎琢心頭萬般浮躁,卻極力冷靜的問:“我會死嗎?有人說我的壽命隻剩幾天了。”   針尖穿過皮肉,郎琢渾身顫了一下,北笙若無其事的替他縫合,待到將那個裂開的峽穀徹底關上了,她才問:“大人拿不到解藥了嗎?”   郎琢搖頭:“永遠都拿不到了。”   北笙一笑,“那大人可能真的會死。”   郎琢似是不信的看她:“你就真的沒辦法?”   北笙冷冷的說:“學生不是聖人!”   “你怎麼不是?”郎琢眉梢微動,朝北笙靠近一步,“太子都被亂箭射成一灘爛肉了,你都能救活,對我為什麼不行?”   無形的威懾力壓得北笙一時喘不過氣來。   她到郎府來得匆忙,綰月來報說郎琢請她過府診治時,她已經都睡下了。   是以簡單穿了件蘆葦綠的短襖,槿紫色的羅裙,發髻簡簡單單用一個木槿枝的簪子綰在頭頂,便坐上馬車來了郎府。   此刻鬢邊兩縷劉海垂在腮邊,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眸低垂著,沒有理會郎琢,也無法跟他掰扯為什麼可以救太子不能救他,隻顧收拾自己的藥箱。   郎琢似乎慌了神,按住了她整理藥箱的手,逼視著她,語氣帶了七分懇切:“我不想死,救救我!”   這不是往日那個斯文的、聖人般的郎琢,他是個頂著慈悲皮囊的魔鬼。   徐北笙驚魂喪膽,她瞪著郎琢,眼淚湧上眼眶:“若我說我也無法救大人,大人也會像剛才那樣殺了我麼?”   郎琢霎時清醒,他今日的舉動嚇到她了,不是他強裝無事就能掩飾過去的。   他無比平靜的後退一步,盡量離北笙遠些,才說:“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郎琢越是平靜,北笙越是心悸。   房中一時靜得落針可聞,她在發抖。   盯了郎琢半晌,轉身又打開了藥箱,一層一層的套盤取開,將箱子底部一個黑陶罐子取了出來。   從裡頭倒出一顆黑紅色的藥丸,顫著聲說:“這也是毒藥,你吃了它,若是命大,以毒攻毒或許能徹底解了你身上的毒,往後每月服用一次這個藥的解藥,一年後也可不用服解藥了,若是……大人命薄,左不過也是毒發身亡,就看大人敢不敢賭了。”   郎琢一笑,一片雲彩淡雅的俊朗,稍一遲疑,便從北笙掌心中取過了那粒藥丸,聲音放輕了幾分,“這麼說,若是我命大,往後我的命就徹底捏在你的手裡了?”   北笙咬著牙關,沒隻從藥箱拿出白陶罐放在書案上,才說:“這是解藥,每月一粒,不要多吃,吃多了也會死!我才不要拿捏你的命!”   郎琢斂目一笑,說:“我就知道你還有辦法。”   最後的救命的辦法就在眼前,他沒有再猶豫,仰頭將那紅黑色藥丸放在了嘴裡。   才問:“什麼時候才能知道我原來的毒解沒解?”   “明日,明日晚上大人若還活著,那便無礙了。”   北笙低頭收拾起自己藥箱,繞過郎琢身側就出了書房。   郎琢看著她落荒而逃的模樣,心頭苦澀,悶悶一笑,低聲呢喃:“何至於怕我怕成這樣?”   北笙從書房出來,青陽還說要送她,結果她腳步快得連青陽都追不上,兩個婢女小跑才能追上。   人是青陽請來的,也該他送回去。   晏清已經在郎府門外的馬車上等候多時,見北笙出來,立即從車轅上跳下來,放下踩凳。   北笙腳下虛浮,幾乎是爬上馬車的,鉆進了車廂才覺得渾身汗津津的。   “快,快走!”她催著晏清快些出發,好似身後有令人害怕的東西在追逐她。   青陽知道徐二姑娘今晚受了驚嚇,也不敢多話,隻騎馬不近不遠跟在後麵,直到看著馬車進了國公府的後門,他才回去復命。   斡風帶著老仆已經將正屋收拾乾凈,拓跋釗的屍首連那個紫檀木的浴桶一起不見了。   房內點上了熏香,沒了藥味,也沒有血腥氣。   隻是郎琢的心情沒有好上多少,木然的坐在茶案麵重新烹茶。   可惜了他那幾個凍梨,被拓跋釗踢落在地上滾臟了,如今都被斡風清理出去了。   斡風看著他盞中濃得發紅的茶水,淺聲問:“大人今晚是不打算睡了嗎?”   郎琢眉頭深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半晌才道:“拓跋釗死了,去查查跟著他的那些人如今都藏在哪裡?我不信隻拓跋釗一人來了京城。”   斡風拱拱手,“那小人去一趟醉仙樓,讓菩然姑娘幫忙。”   “嗯。”   斡風掀起門簾出去時,恰好碰上青陽沉著臉回來。   他撞了一下青陽的肩膀,“怎麼了?徐二姑娘給你氣受了?”   青陽臊眉耷眼地說:“我請人家來時,不說歡歡喜喜的,也是同我說著話聊著天來的,如今我送她回去時,我隻敢遠遠跟著,二姑娘的馬車跑得比我騎馬還快,往後大人要找徐二姑娘診治,都換你去,我不去了!”   郎琢坐在屋內,將廊下青陽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清冷的長眉一蹙,喊道:“青陽,你進來!”   青陽清了清嗓子,立馬換上一副笑臉才入內,拱手垂問:“大人有何吩咐?”   郎琢說:“明日你去打聽一下徐二姑娘有何喜好,改日我帶些東西去向她賠罪。”   青陽咧嘴笑笑,“大人不是說徐二姑娘喜歡芙蓉糕麼,請長公主多做些送她……”   郎琢冷冷地道:“她不喜歡芙蓉糕。”   “女孩子嘛,都喜歡甜的糕點,大人去買些甜果子……”   “她也不喜歡甜的!”   郎琢想起了北笙塞在他懷中的那一袋馬奶糖,與其說是送他解苦的,倒像是北笙自己不想要了,又覺得扔了可惜才送他的。   “那……”   郎琢抬目瞪他,“所以才叫你去打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