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之後，醫院信息化項目的初稿出來了，看著放在眼前的谘詢報告和審批流轉單，徐自毅和餘劍峰仿佛看到了一條已經在案板上正等著被開膛破肚做解剖的魚。 　　“劍峰，你去把程宗唯叫過來。”徐自毅說。 　　餘劍峰詭笑了，“叫過來乾什麼？我們就去三部和他談，對麵就是一部，程宗唯這個洋相不是出得更大嗎？” 　　徐自毅一聽也笑了，指了指餘劍峰說：“你這個家夥！” 　　兩人胸有成竹地來到三部，程宗唯正在電腦上看項目資料，靳永良正在和許思涵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見兩位總師前來，許思涵就晃晃悠悠回一部了。餘劍峰先說一句：“程經理，我們總師室來跟你聊一下醫院這個項目的情況。” 　　程宗唯停下手來，“噢，兩位總師坐一下。” 　　坐下之後，徐自毅就說：“四天就出初稿，程經理真是個快槍手啊！” 　　程宗唯說：“這個不是初稿，是成型稿。” 　　“成型稿？”徐自毅說：“程經理，你不能聽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詩臣出來的東西不是那麼草率的，內部流程還是很規範的。你自己這裡都貼著流程分解圖，不會真的是裝裝樣子吧？” 　　程宗唯微笑了，說：“好啊，那我來聽一聽初稿和成型稿的區別。” 　　餘劍峰趕緊說道：“第一稿都是初稿，最後內審沒有問題了才能稱為成型稿，程經理不會連這點都不知道吧。” 　　程宗唯說：“那兩位總師是已經看過這個稿子了？誰來提提意見吧。小靳，你記一下。” 　　靳永良趕緊拿起筆，隨便抽了一張紙等著。 　　徐自毅朝餘劍峰看了一眼，於是餘劍峰接了程宗唯的話頭就開始說。 　　“首先，這個項目的資料不全，你有沒有問委托方索要項目資料？如果沒有項目資料，你這個谘詢報告的結論又是怎麼出來的？” 　　程宗唯說：“這是第一點，那第二點呢？” 　　餘劍峰緊接著就說：“第二，關於數據的計算，據我所知，這個項目的實際施工中修改的簽證單挺多，你有沒有了解到這個情況？” 　　“還有第三點嗎？” 　　這時，一部的幾個員工已經站到了走廊裡，他們也想看看這個初來乍到的部門經理怎樣應付總師室提出的問題。 　　“第三，最後你出來的數據有沒有經過相關方的確認，我們的報告不是單方麵出個數據就完了，需要相關各方書麵確認的。” 　　“還有嗎？” 　　其實從程宗唯問“第二點”時徐自毅已經感覺有些不妙，餘劍峰不應該一古腦把三個疑問都拋出來，應該一個一個問。常態下答題的人回答第一個問題都會比較詳細，有些多餘修飾的話就能成為後兩個問題提出時的附加疑問，但是現在三個問題一起提出了，答題的人勢必會顧全後麵的問題而將理由前後連貫了。但是當時的情況並沒能在事先想到，餘劍峰一個接一個的攤出問題已經讓總師室在整體流程的把控上顯得有些被動了。 　　“就這三個疑問。”餘劍峰並沒有意識到任何不對。 　　“好吧，我最簡單地回答一下。”說著，程宗唯的手又回到了鍵盤上，“不好意思，我正在趕一個行業分析，兩位如果不見外的話，我一邊趕一邊回答你們。” 　　餘劍峰以為這是程宗唯的緩兵之計，心想這時絕對不能離開，一定要逼程宗唯做出最快的回應。 　　“沒事，我們不影響你工作，你回答一下吧。”餘劍峰說。 　　程宗唯眼睛都不看他們，說：“第一，這個項目的資料已經全部收集，包括所有簽證。因為項目資料不能出現場，所以都是電子版，資料簽收單已經簽了；第二，數據已經按現場實際發生的調整了，有相對應的計算底稿；第三，這個項目的各項數據確認在昨天已經全部完成，相關方都沒有意見……” 　　直到這時，程宗唯才抬起眼來望著徐自毅，接著說道：“項目資料、簽收單、計算底稿和確認記錄等等所有的資料掃描件，我剛剛已經打包發到兩位總師的郵箱，你們可以去郵箱看一下。” 　　餘劍峰仍是堅持地說：“資料都有了，那你就在這裡給我們看一下吧。” 　　程宗唯指了指電腦，微笑了說：“我現在在忙，你們可以回總師室去看。” 　　餘劍峰剛想堅持，徐自毅趕緊攔住了他，“小餘，資料已經發我們郵箱了，程經理又在忙，我們還是回去看。” 　　看著徐自毅使來的眼神，餘劍峰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下去了，兩人站了起來，徐自毅說：“那程經理你先忙。”隨後拖著餘劍峰就走了出去。 　　門口的一部員工沒有看到一場大戲，不免有些悻悻，也各自晃悠著回自己辦公室。 　　靳永良等著門口的人都走了，說：“老大，這下他們兩個要昏過去了。” 　　回到總師室，徐自毅和餘劍峰趕緊上郵箱下載壓縮包文件，打開之後看到了醫院信息化項目的完整資料，兩人趕緊一頁一頁地查閱目錄對應的資料，細算簽證涉及的計算底稿，翻看各方對於數據的確認記錄，判斷谘詢結論的前後邏輯……，一整個下午，兩人沒有再說一句話。 　　四天，程宗唯結束了醫院信息化項目，正如程宗唯所說，他的初稿就是成型稿。徐自毅忽然感覺到這次的項目安排又讓程宗唯得到了一個表現的機會，自己又做了一件傻事。 　　之後的幾天，三部非常安靜。期間，隻有許思涵間或過來和程宗唯聊天，總師室沒有人再來。OA平臺上，醫院項目的成果文件已經簽批通過。程宗唯樂得輕鬆，但是他也知道總師室不會再給他安排什麼項目了，他和三部以後的項目隻能靠自己去找了。 　　第二天下班的時候，顧其敏給程宗唯發了微信。 　　——宗唯，近來工作還適應嗎？ 　　——基本適應。 　　——方案下周準備上報，三個方案一起報，集團都要看。 　　——還需要修改嗎？ 　　——不改了，先上報再說。 　　程宗唯剛收拾桌子準備下班，手機突然響了。他一看，是姚瑞的號碼。 　　“喂，姚總。” 　　“老程，你還好嗎？” 　　“挺正常，你呢？” 　　“我也還可以，我過兩天會到南京，你有空嗎？”姚瑞說。 　　程宗唯說：“我現在還不能確定。” 　　姚瑞說：“我大概周五下午到，有時間的話我們見一麵。” 　　“好啊，周五應該沒多少事。” 　　“那好，你發個地址給我，我差不多到了就給你發微信。” 　　掛了電話，程宗唯有些懵懵的，姚瑞要來南京，他不知道該怎樣麵對。畢竟現在他並不知道她的狀況，任何一個太過主動的表示都可能成為以後的一個笑話。 　　在座位上又呆坐了幾分鐘，程宗唯站起身來關燈鎖門，走過長長的走廊，他看到園區外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有一種落寞的感覺。 　　走出園區大門，程宗唯就看到了馬路對麵站著的許思涵，隔空打了一個招呼後，許思涵卻走了過來。 　　“宗唯，走，一起去吃飯。” 　　“又是吃飯？” 　　許思涵笑著說：“怎麼？連晚飯都不吃了？” 　　程宗唯說：“不會又有什麼事吧？” 　　“沒事，沒事，就是一起吃飯聊聊，這麼早回去也是傻呆著。” 　　兩人又到了粵菜館，隨便點了幾樣鹵水，許思涵說：“你醫院的項目結束啦？” 　　程宗唯說：“應該是結束了吧，反正這兩天也沒人來找我。” 　　許思涵忽然說：“有煙嗎？” 　　程宗唯有些驚訝，“你也抽煙？” 　　“偶爾。” 　　程宗唯隻得掏出煙，遞了一根給她，點了煙吸了一口，許思涵說：“什麼煙這麼沖？” 　　程宗唯給她看煙盒，“小靳帶來的湖南煙，搞不懂他又不抽煙，還總是帶著煙。” 　　“有一個東西想讓你幫著看看。”許思涵說著就從包裡拿出一份資料放在程宗唯麵前。 　　“這是顧其敏去年寫的一份報告，交給集團的，內網上都沒有，我想你會感興趣。” 　　程宗唯拿起報告，上麵寫著：【詩臣谘詢管理深化方案】。 　　“內網上都沒有，你怎麼有的？” 　　“他們去年討論過一次，然後就不了了之了，今天我在一部看到這份打印稿，就把它藏起來了。” 　　“那你給我看是什麼意思？” 　　許思涵說：“你有空的時候先看看，如果你的方案裡能綜合一下他的想法，我想應該是比較容易得到更多人支持的。” 　　“時間上可能來不及了，下周方案就要報集團。”程宗唯說。 　　“那你就先看看，顧其敏一直在研究改製這個事，雖說他不是純技術出身，但是畢竟管理詩臣也有十幾年了，總歸有些有價值的東西。” 　　程宗唯將報告收了起來，說：“小許，你對這次改製有什麼看法？” 　　許思涵搖了搖頭說：“我隻是一個小職員，這種公司高層考慮的事我沒有發言權。” 　　其實這個報告正是顧其敏下午的時候讓許思涵轉交的，顧其敏一直想推動詩臣公司的改製，但是礙於內部部分勢力的阻擾，顧其敏的想法經常無疾而終。這次程宗唯的出現一下子打破了詩臣公司以往的平衡。顧其敏已經不願意再把自己寫的方案頻繁地放在會上討論了，以往方案裡些許小小的論據差錯都會被另一方勢力誇大為技術和業務的不專業，這種時候，顧其敏經常有一種被審問的感覺。他需要一個能寫能沖的人代他講話，這樣他就可以作為一個評判者來對方案做出最後定調。 　　“詩臣公司的員工對上次開會有什麼反應？” 　　“兩種簡單的態度，找書苑 wwｗ.zhaoshｕyuaｎ.ｃom ”許思涵說：“中層都希望用第二方案，普通員工希望維持現狀。” 　　“員工裡沒人對第三方案支持的？” 　　“對普通員工來說，第三方案對他們來說是不可控的，也不是一個他們直接能夠看到收益的方案，雖然理論上理解，但是不會有明確支持的。” 　　程宗唯聽了隻能搖頭，許思涵看到他的動作，知道他還不能理解員工的想法，於是說：“宗唯，你的高標準大眼界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有時候你要適當放慢腳步，讓別人跟得上，這樣才有人願意成為你的支持者。” 　　正在這時，程宗唯的手機響了，是海營公司黃野平打來的電話。 　　“宗唯，方便說幾句嗎？” 　　“可以，黃總有什麼指示？” 　　“嗨，什麼指示啊，不就是請你幫忙看一下幾個人的簡歷，剛才我已經發到你郵箱了。” 　　“這次是打算招哪個崗位的？” 　　“行政辦公室主任。” 　　“辦公室主任？原來你的同學不是做得好好的嗎？” 　　“不說了，出了一點變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反正人各有誌嘛。” 　　“那行，我今天就抽空看下，晚點我會給你一個建議。” 　　“好，另外，周年慶的事你別忘了，一定要騰出時間來啊。” 　　“知道。” 　　掛了黃野平的電話，程宗唯又想起剛才許思涵的那番話，忽然覺得她其實並不像自己平時所看到的那樣，是自己對很多事情都判斷錯誤還是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