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3章-叔叔,請幫幫我 …… 九炎·威看了一眼雲逸,又看了一眼他留下的高海… 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你終於肯來見我,是想好了嗎?” 雲逸醒來後像是沒事人一樣,吃飯、鍛煉,偶爾找人聊兩句有的沒的…但其實了解雲逸的人都知道,他其實很不正常,他從醒後就沒有去找過唐水柔,一次都沒有,唐水柔也不見他,似乎是一種默契,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也是一樣,便是雲逸的叔叔九炎·威。 唐水柔了解雲逸,其實九炎·威也是的,他一直在等雲逸來,他知道雲逸來了就是那件他一直糾結的事情,他已經想好了,並且有了決定。 雲逸停頓片刻: “其實早就想好了,隻是一直拖著,想等戀兒也來了再去麵對。” 高海心裡一嘆: 果決如雲逸竟然也會想逃避,看來,這個決定不簡單… 九炎·威點上了一根煙: “無所謂,也不差這些時間,如果你還需要再想想清楚。” 雲逸眼神堅定: “不用了,再想多久也是一樣的。” 九炎·威皺了皺眉: “一樣?那麼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了。” 雲逸: “沒錯,我要報仇!” 我要報仇,四個字鏗鏘有力。 九炎·威一時沒有說話,他先是把煙頭放在桌上,空出手將身上的塵土拍去,在附近找了把好椅子放正,撕下一塊窗簾把它抹乾凈,然後坐下。 “… …你知道嗎,這一個月,整個世界都變得亂七八糟了… …月希王國邊境發生動亂,據說有一個小家族和亡靈勾結,他們偷襲了並劫走了押送的一批犯人。 …那批犯人,全都是黯圖的人… …還有潮汐王國… …這次祈願天火心前後,潮汐王國內部對他們蠻王和軍帥的不滿上升到了頂點… …巨石堡內亂初現,格局在短期內會有一番新的變動… …誰勝誰負,目前還不知道… …你看上去好像沒什麼興趣? …那麼,我說說夏瀾城的情況吧… …項雲海在夏瀾城現在過的很不好,之前他擅自看押現在又把你弄丟了,內閣那批人終於要動手了… …白狼現在也隻能勉強控製局麵… …若依舊群龍無首,就不好說了… …南部,潁東財團最近行動頻繁…說他們謀反吧,不太可能,但想趁著混亂發筆財… …唉,那些黑心的商人吶… …除了這個國家之外,你身上還肩負著九炎族的歷史使命!… …這一次南約戰,你險些暴露了很多你身上的秘密,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打你的主意,打我們九炎族的主意!! …我可以護你一時,但… …有些事情,我現在還沒告訴你,但當你早晚會要去麵對! …雲逸… …你知不知道我在和你說什麼? …” 雲逸哪裡不明白,九炎·威是讓雲逸順應大局,放下私人仇恨,九炎族也需要他,洛幽王國需要他,這個世界需要他! 雲逸當然知道九炎·威的意思,他不說話就是因為他知道,聽明白了…就不能再裝糊塗… 高海唏噓: 就好像是一個為了音樂夢想而放棄家業的青年,突然得知自家老爺子過世,偌大的家族企業被外麵虎視眈眈,他究竟要選擇堅持自我,還是守衛家業呢? 和上述場景相比,雲逸想要復仇的個人意願讓這故事又平添了幾分悲嘆。 若換做自己,該怎麼選? 九炎·威將雲逸的表情看在眼裡: “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感受,說點什麼吧,我最終還是會尊重你的決定。” 雲逸重新注視著九炎·威: “我之前一直都以為,叔叔,你並不希望我去坐那個位置。” 九炎·威絲毫沒有任何臉色的變化: “沒錯,但此一時彼一時了。我知道大哥更加屬意於你,我雖然對此有我自己的看法,但現如今局麵已經變成這樣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雲逸又沉默了一小會兒,說道: “叔叔,我一直有個問題,這件事情,你到底是怎麼看的?” 怎麼看? 雲逸不需要說具體是哪件事情,九炎·威也明白說的啟幽之災。 九炎·威的眼神有些飄忽,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口,又點了根煙: “如果我說,我其實並不感到意外,你信嗎?” 雲逸眼神一黯: “是因為那個叫軒轅·荷的女人嗎?” 軒轅·荷? 軒轅家的人? 高海愣了一下,看來,九炎·洵幽弒父果然有更深的故事。 九炎·威聽到那個名字,先是愣了一下,才慢慢回過頭來: “… …是嗎…你已經知道了… …事情就是這樣,那孩子的母親軒轅·荷,她是北國之母… …死氣活物,死氣煉體都是她一手創造… …北國現在的權貴階層和她千絲萬縷,大哥一直極力對外隱瞞這件事情,其實是為了保護那孩子… …還有…也許也是愧疚吧… …畢竟,她是被大哥親手殺死的,就當著那孩子的麵。 …” 高海腦海突然嗡嗡作響,九炎·威剛剛那番話是一個無比巨大的瓜! 九炎·洵幽是九炎族和軒轅族的後代,難怪這麼強橫! 北國之母是軒轅族的人?! 九炎·洵幽的母親,是九炎·宏當著九炎·洵幽的麵殺死的!這要是多麼強烈的童年陰影呀?!!這關係,太狗血了吧?!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們讓我這個外人知道合適嗎? 很顯然,雲逸和九炎·威都對高海足夠信任,才會在他麵前說出這些密辛。 九炎·威抽了一口煙,半晌又繼續說道: “… …那孩子,從小就不正常… …是他母親造就的… …地獄道,不是尋常心智的人能走上的路,那孩子,6歲前一直待在北國,被他母親改造成了怪物。 …你一定很奇怪,明明知道那孩子有問題,為什麼還要養虎為患? …老實說,局麵會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一點都不奇怪,那些老一代的人吶,關係錯綜復雜,三兩句話說不清楚… …大哥對那孩子,除了父子之情外,更多的恐怕是愧疚吧… …他想補償那孩子,把洛幽王國交給他… …但他卻一直,唉… …還有這次北征的目的,雖然大哥他沒說過,但我感覺的到是那孩子自己一定要去的… …在北國,有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 …隻是沒想到,他會放棄他在華幽的一切投靠北國。 …其實這件事我也有責任,一直以來我都是個僥幸的旁觀者,看著那孩子長大… …他一直沒有忘記這段仇恨… …” 如果沒有這場刺殺,九炎·洵幽的命運將如何? 九炎·宏百年後,洵幽理所當然繼承王位,率領一個空前強盛的王國,即便毫無作為,憑借著九炎族的威望亦可一輩子受人歌頌,安枕無憂…何況洵幽怎麼可能毫無作為? 雲逸也會幫著洵幽,無論是國事還是族事,兩人會像父輩一般成為佳話… 而且在洛幽王國內部,還有著一個一心一意愛著他的風鈴… 權力,名望,兄弟,美人… 洵幽本可輕易的成為下一個令所有人都或羨慕,或傾慕的王權強者! 可是洵幽…沒有興趣… 九炎·威將煙頭掐滅,對視雲逸: “告訴你這些是不想讓你太過執著,雖然我不知道大哥是怎麼想的,但這樣的結局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他以前肯定也是有想到的過的…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雲逸又是一陣沉默,他也走到窗前,趴在窗臺,望著窗外,但目光卻沒有焦點,他開始陷入回憶,那些記憶曾經溫暖過他,如今,卻讓他崩潰成碎片: “… …這些話,我從來沒對別人講過… …很抱歉,叔叔,如果一定要在對我人生產生影響的人裡排個序的話,你隻能排到第五位。 …老頭子的話,雖然不想承認,但得排第1… …我從來沒有那麼恨一個人恨的牙癢癢,但老頭子…嗬嗬…他真的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如此的強大、強勢,就好像一座看不到頂的豐碑,立在你麵前,我提醒自己,我要打敗他,我要超越他… …但其實我知道… …我更想要的是得到他的認可,誇贊,我原來不知道我是那麼在乎他的看法… …直到…他沒了… …我那些攢了一路想說的話,一時間卻再也找不到能說的對象了… …從前我一直以為,他應該是討厭我的吧? …不然,為何從不見他臉上流露哪怕半分父親般的慈愛? …可是後來我又在想,他該不是討厭我的吧,否則的話,為何處處和我作對?以他的權勢地位,他大可以把我發配到邊疆,眼不見心不煩… …之所以沒這麼做,是不是隻是因為覺得我做的不夠好?為了磨練我? …於是,我開始觀察他,揣摩他… …我突然發現,我是如此的崇拜他,敬仰他,他的實力,他的風度,他的成就,以及他的心胸! …然後,我又開始不服氣: …這樣一個人,偏偏對待自己的兒子就好像對待…就好像對待情敵一般。 …是呀,我曾經一度這麼想,也許是母親的偏愛,讓他對自己的兒子,落下一絲芥蒂…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他的關係開始出現變化。 …在外人看來,我們爭吵,甚至動手鬥毆… …他是惡父,而我是逆子。 …但在我心裡,不管…我對他冷嘲熱諷,挑他刺,巴不得他出什麼差錯,然後好好笑話他,但在心裡,我更加渴望的是得到他的承認。 …哪怕他表麵仍然不屑一顧,背地裡卻偷偷一笑,在吃完飯的時候,和手下人說加一壺酒,加一碟花生米。 …前些天,我聽一個人說,其實老頭子最看好的人是我,甚至連我的封號都提前想好了。 …我當時的反應就是,這怎麼可能? …這麼荒唐的事情… …但稍後,我又突然覺得很欣慰,老頭子,他還是有眼光的…隻是可惜,我再找不到機會,親口聽他說一句對我的稱贊了。 …還有一個人,也排在您前麵,僅次於老頭子,就是他了。 …沒錯了,他曾經也是我最討厭的家夥,因為在母親的葬禮上,他沒有哭。 …後來我不怪他了… …因為他就是個麵癱,無論喜悅悲傷或是憤怒,他隻有一個表情… …在某些層麵上他幾乎是老頭子的另一個翻版,和我作對,還有…搶我女人… …想想就覺得很搞笑不是嗎? …我小時候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一個是老頭子的國後,另一個,是我大哥的小迷妹… …要說不同的是,他比老頭子更拽,更加令人不服氣,他好像比天還傲,他確實有這個資格瞧不起我… …尤其是他那句口頭禪: …公平! …哇,我當時真的覺得,他太酷了。 …我的人生,因為他的出現而改變目標。 …我要超越他! …想想是不是覺得很激動不是? …等有一天,我超越了他,不僅證明了我比他優秀,也證明了老頭子的失敗! …不過,我也時常會想: …他該是個怎樣的人?每天除了苦修還是苦修,他的人生該多麼黯淡無光,這樣的人,本來有的東西就很少,我還要去和他掙嗎? …真的很奇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起,我開始覺得我不想超越他,我開始變得越發的想要親近他,想要和他成為類似你和老頭子那樣的兄弟。 …也許,是從他救過我那次時算起吧。 …我記得當時,他說,他救我是為了公平,因為都是他欠我的。 …我當時就覺得,他一定是個死傲嬌,明明把我當成親兄弟,卻抵死不承認… …對,應該就是從那時起吧。 …我的人生目標,從超越他,變成了想要成就他。 …相比較而言,似乎這件事情更加有挑戰,而且更加有樂趣。 …後來,我又開始在想,家是什麼? …老頭子蠻橫霸道,大哥沉默少言,他們在外麵是偉人,是英雄,可是在家裡,他們一個一家之主,一個即將成為一家之主,卻連半點家人的本分都做不到… …大概,他們在這方麵都有殘缺吧… …而我呢? …我對這個家算什麼? …有一天,我終於想明白了我的位置… …在荒廢了大半個年少時光弄明白了自己該怎麼樣的道路時… …他卻親手…把一切毀滅… …像一場夢一樣… …” 雲逸說著說著,眼睛有些濕潤了… 這些心路歷程,雲逸是第一次和人分享,而自始至終,他都不曾提到九炎·洵幽的名字,可見這位大哥傷他有多深。 渴望得到父親認可,渴望得到兄弟依賴,前路陽光明媚,似乎隻要努力早晚能夠抵達終點,可是一切恍惚如泡影,如今黑暗已經散盡,但前路更加迷離… 父親、兄弟、人生… 被九炎·洵幽一劍刺毀… 人… 不得不成長,成熟… 雲逸望著自己慢慢握緊發顫的拳頭: “叔叔,我真的是頭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明明可以輕描淡寫的把它說出來,內心卻如此強烈的灼痛,這種感覺,大概就叫做仇恨吧…叔叔,你叫我如何放得下來?” 高海感慨萬千: 雲逸說的這些,有些在《九炎族往事》中能找到片段,但站在當事人角度的說法,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他沒想到雲逸內心對他那個家有這麼多的向往和執念,他之前之所以崩潰,甚至陷入瘋狂,一半也是因為這一切美好的想象,都被無情的摧毀了。 如果放下仇恨,放棄執念,雲逸的將來會如何? 雲逸將會成為下一個九炎族王者,將成為之前假定中的洵幽,華幽族的主宰,有諸多好友相助,有諸多紅顏相伴,載入史冊不在話下,而且在人情世故這方麵,雲逸絕對做的比洵幽要好,他將會成為洛幽王國盛世的締造者… 可是雲逸…放不下… 放不下… 正如洵幽放不下對他父親的仇恨一樣,雲逸也無法原諒洵幽的背叛,無論是怎樣的理由。 兩兄弟是如此的相似,這段恩怨,即便是整個洛幽王國都無法收買… 雲逸從不說起那些家長裡短,卻比任何人都更加重視,把他放在心口的位置。 雲逸的話讓高海無比擔憂,若隻是想要個說法,那麼這段關係倒是好處理些,可雲逸對洵幽的仇恨似乎已經滲入了他的骨子,讓他變得偏執,而且會一直持續到兩人之中,一方倒下為止。 九炎·威也有同樣的擔憂,皺緊眉頭: “那孩子天賦太高,心性堅韌,如此年紀,我便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而你…起步都落他萬丈,如何能夠追的上?就算你現在開始苦修,有一天,你真的趕上他了,那你會怎麼去做,若隻是…” “我會殺了他,一報還一報…” 雲逸直接打斷,聲音雖輕,但斬釘截鐵。 九炎·威一愣,大怒道: “糊塗!!” 九炎·威之所以氣憤,並非雲逸的做法,而是他的這個念頭會毀了他!! 九炎·威厲聲道: “… …現在問題不是你會不會殺,能不能殺他… …而是你這個念頭,會把你拉進無盡的深淵! …從今往後,它會成為你的致命弱點,把你和你身邊的人,你的親人朋友,你的事業成就,還有整個洛幽王國… …你會把他們都拖進深淵!! …” 洵幽不可能被一個人殺死,即便有這樣一個人具備這樣的實力,但他現在在北國舉足輕重,當問題上升到國家層麵時,就不是個人武力能夠處理的了,也就說如果雲逸專營自己的復仇,他將需要數之不盡的助力,這些助力可能來自親朋,也可能來自王國。 “叔叔,你不是說,會尊重我的決定嗎?” 雲逸此時的雙目,眼淚早已風乾,變得冰冷而陌生。 九炎·威沉默片刻,帶著嘆息說道: “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可你的決定,無疑比我之前預料最糟糕的情況還要糟糕,它會讓無數人,尤其是那些真正關心你的人對你失望透頂!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雲逸有些彷徨,他可以不在乎前路有多荊棘,但傷害那些同伴,他卻不能裝作視而不見。 雲逸回避九炎·威的目光: “對不起,叔叔…” 雲逸不打算辯解,他這樣決絕的態度,讓九炎·威如鯁在喉。 九炎·威手上煙頭燒到一半,他突然又說: “那洛幽王國呢?你不打算接手,你要看著它分崩離析嗎?他可是你父親一生的心血呀!!它不算是你的家麼?” 這次雲逸直視了九炎·威: “它不會有事的!…” 和剛剛的空白不同,此時,雲逸的眼中出現一絲光彩,他走到九炎·威麵前,跪下,將頭磕在地上: “我知道我的請求有些任性,甚至過分,但是叔叔,請幫幫我…” 畫麵重新進入了定格,雲逸一動不動,而九炎·威也不說話,他的臉很黑,隻有手指尖的煙頭,依舊飄著陣陣青煙… 九炎·威沒有追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他已經知道了雲逸要他幫的忙: …仇得報,洛幽王國也不能有事… …雲逸要修行,才能變強,才能報仇… …而國家,也得有人管… …所以雲逸會先安排好一切,外出修行,他會給自己定一個時間,也許還會提前回來… …國家可以暫時交到別人手裡,但那把王座的姓氏不能更改… …交給誰來管?誰來監視?付出怎樣的籌碼?若出現萬一,如何轉圜?… …這,將會是一條更加艱難的路!… …但凡和雲逸交情不錯的人,真心為他好的人,都不會同意這種‘既要又要’的想法,所以,他需要一個足夠權威的人來幫他撐腰… …這個人,就是九炎·威!… …而九炎·威若幫忙,可不僅僅是口頭聲援… …他也要付出極大代價!… …這些,九炎·威能想得明白,所以才會糾結… 高海很聰明,他能站在雲逸的立場上,想明白他的決定,也能站在九炎·威的立場上,明白他的彷徨,同樣,他也很敏銳的知道了,雲逸想讓他在一旁看到這一切的背後原因。 九炎·威會是一個沖鋒陷陣的旗幟,幫雲逸擋住前方的壓力,而雲逸身後還需要一個助力,那個人,雲逸選的是高海。 高海大概能猜到,雲逸想要讓他做什麼,如果不考慮他是玩家身份的話,這樣的請求確實有些難為人。 高海一時間也陷入糾結: 這個忙…到底幫,還是不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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