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2章-重生! …… 被送來實驗室的第一天,是綺鴻心情最為平和的一天。 雖然經過韓墨的一番講解,綺鴻隱隱對未來有了那麼一絲絲期待,但並不夠強烈。 綺鴻早已經被十年的經歷磨得有些喪了,不太敢去幻象太美好的事情,當然了,她也並不緊張,大概是因為內心認定了,無論結果如何,這事都是她最後一次掙紮了。 房間裡,冷冷冰冰,連一束花都沒有。 不遠處,有一副豎起的玻璃棺,那就是自己接下來2個多月要待的地方嗎? …… 第二天,削肉剃骨。 綺鴻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放上‘砧板’,像屠宰場流水線的牲畜一樣被各種機器切割,好在這一幕自己是看不見的,因為打了全身麻藥,這也是整個實驗過程中唯一一次麻醉。 手術進行了整整一個下午,再次醒來,綺鴻發現自己已經浸泡在容器之中了,她能輕微的扭頭,看到自己此時的狀況: 懸浮在淡綠色的液體之中,皮肉幾乎不存,骨骼僅剩一半,能夠看到一部分內臟和復雜的機械在合力運作,像極了某些科幻電影裡的場景。 不過還好,現在並沒有任何不適感,隻是這畫麵看著有些滲人。 綺鴻唯一一隻能動的手裡握著一個裝置,韓墨給她解釋,那是棄權按鈕,如果她撐不住了按下這個按鈕,韓墨將會放棄治療,並結束她的痛苦。 綺鴻甩了韓墨一個冷眼: 你把‘炸彈引爆器’放在我手邊,不怕我不小心按錯了嗎? 不過,綺鴻是沒法吐槽了,因為她的聲帶也被摘除了,她現在出不了聲音。 後來綺鴻才知道,這個按鈕並不是一個實時觸發的死亡程序,隻是一個提醒,表達求死的態度,韓墨惡趣味的一開始故意沒說清楚功能,著實是一個不怎麼紳士的玩笑。 綺鴻隔著玻璃,正前方是一個電子鐘,上麵寫著她從被關進來後經歷的時間。 一切,才剛開始呢… …… 第三天開始,疼痛正式來臨。 太疼了! 實在太疼了! 和妊娠一樣疼!! 綺鴻受傷之前曾經專門參加過一趟國外的節目,用電機設備體驗了一把女性妊娠的疼痛,據說,那是最高級別的疼,綺鴻體驗過後便不想要孩子了,而此時此刻的疼和那時的記憶幾乎別無二致! 而且,持續時間還要更久!! 難以想象的疼痛! 明明已經沒有肉體了,卻能感覺到疼痛從四麵八方襲向大腦,綺鴻拚命的掙紮,想要告訴外麵的人她已經受不了了,快停下,可是,她發不出聲音,唯一一條手臂也被固定著,握著棄權按鈕,不敢輕易有大的動作… 綺鴻終於感受到了韓墨說的‘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是一種什麼感覺了。 這就是基因被激活的痛苦! 整整一天時間! 晚上,潘博友來看綺鴻,第一次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潘博友哭了。 綺鴻想要告訴她沒事,口不能言的她,隻能緩慢的比了一個大拇指。 可是,真的沒事嗎? ……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綺鴻看著眼前電子鐘一秒一秒的走動著,度日如年… 眼前那群穿著白大褂,各色皮膚人種的科學家們,是白天唯一一抹不一樣的顏色,可是他們的臉上寫滿的嚴肅和專注是一成不變的,綺鴻的心突然就沉到穀底… 他們,隻是把自己當成實驗品…誰會在乎一隻小白鼠的痛苦呢? 綺鴻無數次的想到自己這十年來的經歷,絕望的疊加,讓她想要立馬按下棄權按鈕… 但她終究沒這麼做… 她竟然怕死了… 綺鴻絕望的嘲笑自己,想了十年的事情竟然在最後一刻慫了,真是諷刺。 …… 第10天的時候,綺鴻被告知,第一次基因激活實驗宣告失敗。 長出來的新肉,無論是形狀還是活性都太差,要趁著還沒完全長好,全部割除,重新再來。 綺鴻怒了! 她真的怒了! …什麼叫失敗?!! …意思是說,我這一周多的苦都白受了嗎? …意思是說,我還要再受這樣的苦一周,甚至可能…極大可能更久的時間嗎?!! 實驗員說的輕巧,但綺鴻卻感覺到自己連最基本的人權尊嚴都沒有了。 綺鴻瘋狂的掙紮,甚至按下了棄權按鈕。 韓墨姍姍來遲,他站在玻璃罩前與綺鴻對視。 綺鴻新長出的一些皮肉附著在骨骼上,她的眼睛怒視著韓墨極其恐怖,即便是那些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科學家們也不敢與之對視,但韓墨卻頂在最前麵,承受所有的壓力。 “你選擇棄權了,對嗎?” 綺鴻口不能言,但瘋狂的按著棄權按鈕,同時用手拍打著玻璃罩。 韓墨: “我從不強求別人,我給你一晚時間考慮,明天早上如果你依舊不改變決定,那麼我們的治療就到此結束。” 說完,韓墨離開實驗室,出門的時候,又回過頭來丟下了一句話: “如果你改變主意,你可能還要經歷十次、二十次這樣的失敗,甚至,永遠無法成功。” 當天晚上,綺鴻就盯著墻上的電子鐘… 一秒、一秒… ‘騙子!’ 綺鴻一夜未眠… 清早,綺鴻改變了主意,她選擇繼續… …… 真正讓綺鴻決定堅持下來的,是兩個人! 潘博友! 在如日中天的時候,潘博友選擇了來陪綺鴻,一起度過這段難熬的日子。 白天的時候,潘博友不能進入實驗室,也不能打擾實驗員們的討論和研究,那時他會焦急的在走廊裡走來走去,像一個等待老婆生產的準爸爸一樣。 傍晚時候,潘博友會擠進實驗員們的食堂,詢問今天的進展是否樂觀。 在外麵,潘博友是人人追捧的影帝,但在這裡他什麼都不是,沒人把他當腕,他隻能厚著臉皮給人說好話,遞煙倒酒、溜須拍馬,隻希望能聽到一些好消息。 但十之八九,都是很壞的消息。 那些太過技術的話潘博友是聽不懂的,但那些負麵的形容詞,潘博友不能假裝聽不懂。 最嚴重的一次,是潘博友正好看到,韓墨在實驗室裡和綺鴻‘吵’了起來。 對,沒錯,就是吵了起來! 明明綺鴻說不了話,但韓墨站在玻璃罩麵前,卻好像真的能和她溝通一樣。 韓墨,“你是神經病嗎?這已經是第幾次了?你當這按鈕是給你按著玩的?!” 綺鴻拚命的按著按鈕,用手拍打著玻璃。 韓墨,“我是不理解你的感覺,我也不想理解你,你以為你是誰?這裡不是洗浴中心,你也不是我的顧客!!” 綺鴻抓狂的用頭敲著玻璃罩,差點就把氧氣管道給拉斷了。 韓墨,“你要是能把它撞破了我跟著你姓,那個誰,給她換一條長點的氧氣管,免得說我影響她發揮!!” 綺鴻拚命的在營養液中撲騰,怎麼也不配合工作人員。 潘博友從沒見過這麼生氣的韓墨,也沒看過這麼有失形象的綺鴻,但他知道,兩人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而且這壓力無處釋放,隻能他們自己消解。 那一次,潘博友躲在角落裡,一個人悶聲的哭著。 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既不能幫韓墨的忙,也不能幫綺鴻承擔痛苦。 綺鴻的孤獨潘博友終於也能體味一二。 但不管白天發生了什麼,晚上,潘博友,都會演出一番笑笑咧咧的樣子,坐到綺鴻身邊,給她講他們當年的故事,講當年他眼中,那個意氣風發的鴻姐。 綺鴻大多數時候都無比安靜,好像不曾有任何生氣,但潘博友知道她一定在聽,所以,他就一直講,每天講2、3個小時,講到喉嚨沙啞。 其實,綺鴻也會偷偷的看一眼潘博友,他的憔悴和消瘦,肉眼可見,讓人心疼… ‘如果沒有老潘,我恐怕死了十幾回了吧。’ 綺鴻心裡,默默的想著… …… 另一個人,是蘇小沫。 綺鴻並不認識蘇小沫,蘇小沫也從不介紹自己是誰,綺鴻隻是知道,這孩子是從小聽她歌長大的。 蘇小沫是大概治療進行到一個多月的時候來的,那時,綺鴻正在進行她第5次放棄念頭的掙紮,蘇小沫隻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抱著一把吉他,為綺鴻彈唱她往日的那些曲子。 綺鴻終於還是挺了這一關。 之後,蘇小沫每天都會來綺鴻這裡,送上一束花,然後給綺鴻彈一個小時的琴,有時候也有別的樂器,有時候會和她講一講自己對一些老歌改編的想法。 總會有一隻可愛的兩條尾巴的小白狐跟著蘇小沫,看著它蹦來跳去的歡快模樣,綺鴻莫名的覺得內心安定了許多。 蘇小沫離開的時候,都會和綺鴻說一句:加油! 那真是自己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了。 也許是因為蘇小沫的鼓舞,也許是因為他們加大了安眠藥物的劑量。 綺鴻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 其實,硬要說的話,還有一個人也算是綺鴻堅持的理由。 韓墨! 從第二次棄權事件起,韓墨每天都會有1-3次的來看綺鴻,然後說些陰陽怪氣的話。 “… …呦,還活著呢? …,… …我們打算加大刺激力度,你肯定堅持不住的,不如現在放棄吧? …,… …聽說你當年是還下鄉支教過?不會是炒作的吧,你看著不像是能吃苦的人? …,… …報復我?等你出來再說吧,你這樣的,我讓一隻手都能打十個。 …” 韓墨的話,總能恰到好處的激怒綺鴻,恨不得沖出去和他拚命。 但久而久之,綺鴻也明白了,韓墨是在故意變著花樣的激怒她,給她打氣,讓她想要活著,老實說,恐怕追女孩子都不用這麼花心思吧,虧他能想到那麼多刁鉆的段子。 那些實驗員們把自己當成小白鼠,但是韓墨,他好像沒有… …… 到第53天的時候,又一次失敗,綺鴻已經十分平靜了,似乎,所有的折磨都已經成為了習慣。 不過實驗員們並沒有一如往常的沮喪,因為,雖然失敗,但這一次實驗的各項指標都是非常接近成功,這也意味著,他們終於找到了一條正確的道路! 當然了,韓墨還是和往常一樣,嘲諷綺鴻。 …… 接下來的一次實驗,進行的十分順利。 第十天的時候,綺鴻已經能在潘博友拿來的鏡子中,看到自己緩緩恢復的人形。 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似乎勝利近在咫尺! …… 於是,不出意料,在第79天的時候,綺鴻終於得到了她想都不敢想的好消息: 成功了! 骨骼的替換,是在第65天的時候開始的,換好的內臟也反應良好,最關鍵的是新生的皮肉已經趨於穩定狀態,接下來的恢復過程用藥物即可,也就是說,不需要再泡在營養液中了。 …… 第80天的時候,當工作人員打開玻璃罩,放乾營養液,無數醫護人員圍聚過來時,綺鴻已然虛弱不已,但她仍然用盡全力的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電子鐘。 80-2:58:12-235… 綺鴻將永遠銘記這一串數字。 永遠!… …… 拆線、營養調控、檢查、發聲訓練、復健… 從綺鴻離開實驗艙又過去了半年時間,她已經重回了她十年前的巔峰狀態,無論是容貌身材,還是身體活力,不過她還一直住在實驗室裡,直到,韓墨突然有一天過來告訴她,你可以離開了。 當然了,離開之前還要簽一個合同,就是喜聞樂見的商業環節。 用韓墨的原話來說: “治好你的花費,我甚至都無法列出清單來做結算,讓你替墨鼎打工10年,不過分吧?我也不寫違約賠償金額,因為這沒意義,你要是乾不到10年你就是白眼狼。” 要求當然不過分,隻是綺鴻有些不滿韓墨的話,下意識的嗆韓墨: “哼,冷血的資本家!” 一邊說著,一邊看也不看的,就在合同最後一頁簽下名字。 …… 當天,蘇玥安排的車很快便來接綺鴻,有潘博友同行,他們要一起去參加一場記者發布會。 車剛開到會場時,記者們就蜂擁而至,將路堵得水泄不通,保安們紛紛上前,好不容易才清出一條路來,給司機開門。 潘博友被這陣勢嚇到了,而綺鴻卻依然十分平靜。 “鴻姐,你這定神的功夫可是夠厲害呀。” “經歷過這麼多,已經沒什麼能讓我心跳加速的事情了。” “……” 潘博友有些哽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事實上,這半年時間,綺鴻的狀態還是有些讓人擔心的。 從實驗艙蘇醒後的第一天,綺鴻沒有哭,也沒有笑,顯得格外淡定,不少醫護人員還都誇她有定力。 半年裡,綺鴻一直就住在實驗室裡,雖然有專門的護理人員陪同,潘博友、蘇小沫、韓墨三人也偶爾會來看她,但絕大多數時候她都喜歡一個人獨處,要麼是在鍛煉,要麼是聽著自己過去的老歌,從不主動和別人交談,甚至都不上網,她在人前看起來好像和常人無異,但在背地裡卻好像行屍走肉一般。 韓墨對此的解釋是,她的心傷還需要時間來醫治。 司機將車門推開,綺鴻就要走出去時,潘博友突然拉了她一下,笑著和她打趣: “你等會可別哭啊,雖然我知道,你肯定演得出來。” 綺鴻冷冷一笑: “你放心,我已經沒事了,從此以後,我的臉上便隻有燦爛的笑容,哭戲我都不接!” 說完,綺鴻緩緩走出車門。 一瞬間,無數閃光燈的聚集,綺鴻恍惚之間似乎有些暈眩,記者們接踵而至、此起彼伏的發問聲,也讓她有些耳鳴,那不是任何應急反應,而是一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綺鴻走出兩步,突然停了下來。 然後… 她哭了… 是的,哭了… 明明說好的不哭的,明明說好再也不哭了…明明最艱難的時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都沒有哭過… 可不知為什麼,就是特別想哭!… 此時此刻,潘博友也突然就明白: 綺鴻的心傷不是災難帶來的後遺癥,不是曾經被親朋摯愛拋棄的痛苦,而是因為覺得不真實! 雖然已經康復了,但潛意識裡,綺鴻不相信自己已經被治好了,她心裡對於死亡和絕望的慣性猶在,還認為自己已經是一個死人或者將死之人。 在鏡子麵前無數次的確認過,大家也都說實驗很完美,但綺鴻內心深處依舊覺得是假的,都是幻想出來的… 直到今天,在聚光燈下,沒有任何理由的,綺鴻突然就相信了,自己是真的康復了。 所以,一時間委屈和喜悅交織而來,讓這份遲來的眼淚傾倒而出。 潘博友輕嘆一聲,上前想要安撫,但卻被綺鴻推開了,隻見她用力的把眼鏡揉乾,然後重新露出一張美麗的笑臉。 這一刻,綺鴻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康復… 這一刻,綺鴻徹徹底底的…重生了! …… 韓墨並沒有出席這一次的記者會。 此時的實驗室已經人去樓空,韓墨一個人靜靜的站在文鰩樹前,看著它結出的那顆果實: 經過肉體的磨練和精神的升華,綺鴻的靈魂已經從凡魂進化成了精魂,文鰩樹在她復原的過程中也出了很大的力氣,所以這顆果實,應該就是綺鴻靈魂進化所造就的。 韓墨伸手觸摸這顆漂亮的果實,陷入了一陣思索。 “你…到底意味著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