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二十四,府學開學了,天氣轉暖。邏葉城的學堂晚了兩天開學。韓淹幾人去了青州府上學,每人走的時候各家裡都準備了大包小包一堆兒零嘴吃食,二羅一帶的多些,一樣的東西給其他四人也都預備了一份,其中貓耳朵最得四人喜愛。這是李希言口述,安海與羅一合作,油炸的一種麵食,裡麵摻了羊奶、五香料粉、紅糖、芝麻和花生碎,金黃的色澤香脆可口。羅一交代其他四人,要與同舍室友和要好的同窗分享一下,不管他們吃與不吃,都要分到,這是心意,做自己的事,不要在乎他人的看法,幾人虛心受教。 第一天上學,丙班,“啊,這……”韓淹驚叫著從座位上跳起來,環顧四周,有低頭憋笑,有漠不關心,有事不關己,有專心寫字。氣愣了幾息,就平息了下來,蹲下拿出手絹把凳子上的黏糊的麵醬擦去,李霄過來幫忙擦他後襟上粘的臟汙,剛弄好先生就到了,楊巨源已經升了乙班,丙班就隻有他們三個了,於鵠很是贊賞的看了看韓淹,專心的聽課了。 而下午的課堂上,於鵠和韓淹的桌子上灑了一些墨水,兩人對視一眼不動聲色的擦去,繼續上課。課堂上時不時有紙團扔過來,韓淹也不理會,前的先生早就發現了下麵的貓膩,看了眼韓淹周圍地上的紙團,咳了兩聲道:“韓淹,撿起地上的紙屑”。 周圍有嬉笑得意的聲音,韓淹站起行禮“是,先生”。平淡的一個個撿起紙團後放走到先生麵前遞上一個紙團,“先生,學生家貧,用不起好紙,學生用的是文墨齋裡最便宜的黃毛紙,這些紙團是凈皮澄心紙和灰蟬紙,學生能否留下來展平後練習用?” 死一般的寂靜,有幾人瞪著眼張著嘴,見鬼一般扭頭看著韓淹,又看看先生,隻有於鵠和李霄差點出聲噴笑。這個鬼機靈,過個年沉穩許多,又更鬼了。 “……嗯,節儉勤學,可,去吧”先生往下麵的學生身上掃了一圈,捋著胡須,欣慰一笑。“多謝先生,淹受教了”。 無視,赤裸裸的無視,還擺了他們一道,不知那幾個找麻煩不成的人是否要氣死了,反正韓淹很爽,他終於明白先生說的一切都是小事,無視他,不用為了別人的愚蠢而生氣,做自己想做的事。是的,他早就想要一些澄心紙了,奈何太貴了啊。真是撿了大便宜了,可惜褶皺了,但不影響使用。 第二日,課堂上韓淹收到了一堆或被墨浸染或胡亂書寫的澄心紙,而下課後和李霄一起依然默默的撿起來裝到書袋裡,周大富攔住問道“這可是臟汙的紙,韓淹,你要這些做什麼?” 韓淹給了他一個你傻啊的表情,“引火用啊”。“……你……你,有你的,哼”。 而坐在後排的一個一直低頭默讀書寫,似乎除了學習任何事都沒有關注過的學生終於抬頭,朝李霄三人離開的方向看了看。 又過了兩日,李霄放在床頭的陶罐碎了,裡麵的貓耳朵也被踩的稀巴爛,韓淹的陶罐也碎了,隻不過裡麵貓耳朵早吃完了,兩人住在一個宿舍,商量著韓淹的吃完了再吃李霄的。這下好了,不舍得吃都敬給土地爺爺了。而周大富帶著幾個人進來十分鄭重的道歉:“兩位學兄,非常抱歉,在下丟了一本書,府學裡有野貓,經常叼東西,我那本書不知被那畜生叼去哪兒了,就到處找了找,結果不小心打碎了二位的罐子,剛著人新買了兩個賠給二位學兄”,後麵一個小廝遞上來兩個陶土夜壺放在桌子上,說完就沒等二人反應眾人呼啦啦的走了。 李霄的眼淚都要出來了,韓淹握緊了拳頭,心裡詛咒了周大富祖宗十八代。同舍的兩外兩人很是同情的看著二人,想想還是走過來預備把夜壺拿出去。“不用,這個正好用來起夜,放著吧”韓淹平復了心情,製止道。 接連兩天府學裡都能聽到周大富大笑的聲音,一日他和周臨洮一起去甲班宿舍找了周向晚,二人叫了外帶,在周向晚的單人宿舍吃。周大富也把近日發生的種種說與周向晚。聽完二人的描述,周向晚就告誡說“莫要再與他們爭長短,在意的人你不用費心,不在意的人你做再多在別人眼裡就是小醜,這些無關痛癢的小事純屬浪費時間,好好讀書早日升班考院試最終是重要。” 而周大富隻聽到了“無關痛癢的小事”,在腦子裡思索什麼是有關痛癢的大事。周向晚則端著果茶舉到嘴邊看了他一眼,那別有深意的眼神淹沒在茶碗中…… 周向晚,周家長房嫡次子,周家世代居於青州府,據說與南地大族周家同宗。周向晚有一個哥哥,在京城國子學就讀,周家引以為傲。而周大富是周家旁支,他父親剛出周家五服,不知什麼原因發了家,搬來青州依附周家。在青州府,知州都要賣周家幾分薄麵。因為整個青州除了將軍府,就隻有周家子弟在京城國子學讀書,妥妥的貢生,離天子門生僅一步之遙。 府學裡風平浪靜了下來,眾學子都努力奮進,各先生深感欣慰。 四月,院試考臨近,甲班總共19位童生,每日繁忙,挑燈夜讀。 由於北方學子數量少,為了減少朝廷開支,青州府與光州府、河中府的院試考合並在一起,青州府的學子要去臨近的光州府考試。人生地不熟,自然影響發揮,各先生也是有些焦慮的,但又沒辦法,他們是先生,與官府打交道很少,隻跟一地的學正有丁點兒牽扯。而院試考全部由朝廷下派人手,地方官府輔助。 京城有人消息也靈通,眾人不敢打擾甲班課業緊張的周向晚,但丙班的周臨洮可是很閑的,於是周臨洮每日都能享受眾星拱月的待遇。 府學裡派了兩位經驗豐富的先生與甲班學子一起去光州府,提前了六日出發,馬車正常行駛三日的路程,多出幾日找食宿之地、放鬆調整、查看考場。 楊巨源、於鵠、李霄、韓淹幾人在城門口送別了院試考的隊伍,楊巨源與於鵠回轉府學,韓淹與李霄結伴去府學後麵隔兩條街一個胡同裡的小書鋪裡看看有沒有新書抄,他倆每旬要抄寫一本書既賺錢又能練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杏園街上的書鋪隻收甲班的童生抄寫的書,秀才抄的書更是高價。所以他們幾人要想炒熟賺錢隻能找小書鋪,整個青州府也就四家,每家主營書種都不一樣,大書鋪也不在意,生意也還好。這家書譜主營武俠小說,有些書生們總偷偷的買。 兩人各自領了一本書懷揣著一前一後出了胡同,胡同外一輛馬車不遠不近的跟著。二人覺得有問題,就抄近道穿過後街胡同往府學後門去,誰知快一步的李霄剛出胡同口眼看就能看見府學後門了,一回頭發現韓淹不見了,胡同那頭兩人正抬著昏迷的韓淹消失在轉角,另有兩個大漢看見李霄轉身立即掉頭跑。 “賊人,哪兒跑!來人,快來人”,李霄驚懼大喊,回頭看了眼連著府學後門的外墻,尖叫著:“府學學生被人擄走了,快救人啊”,說著掉頭就去追。等出了胡同另一頭,左右看了看,隻見大街上兩輛馬車各奔東西老遠了,再去找剛剛的兩名大漢,人來人往哪裡有剛才的人影?往哪邊追?李霄第一次急哭了,恨不得像書裡的武林好漢一般輕功了得,或者神仙道人分身有術。對,那邊有府衙,往那邊追,順便報案。 青州府是標準的井字布局,四條主街串聯無數條前後街,各前後街又連著無數胡同。等出了府學後街就到了喧嘩熱鬧的燕然街,這是青州府四大主街之一,各種生活所需都在這條街上,又是早上,甚是繁華。馬車?這麼多馬車?怎麼辦?對,去府衙,燕然街的盡頭就是府衙,快點,再快點……對,還得通知楊師兄和於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