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知道自己瀕死時,還不覺得很難受,可一旦知道了,尤其得知自己可能連下一次呼吸都未必能有氧氣吸入的時候,絕望便如山般迎麵砸下來。 幽閉空間,嚴重缺氧。 明明剛才駱毅興奮得渾身顫抖有如充滿洪荒之力,現下卻躺平似一灘爛泥隻剩下張口大喘氣活像瀕死的魚。 “王八蛋!”駱毅在心裡罵道:“如果給我穿越的機會就是為了讓我換個死法,那不如就別讓我穿越!” 心裡罵罵算了,發出聲不但要花力氣,還消耗氧氣。 盡管已經躺平不動,駱毅依然覺得體力在不停流失,缺氧的癥狀已經從胸悶轉為胸痛,心臟也跳得出奇的快。 而且那種跳法與剛才摸到屍體時驚懼的跳法不一樣,後者如同是用鐵球往地上砸,每一下都很重;而前者,卻是像一顆不停彈跳的乒乓球,輕、卻沒完沒了的跳,還越跳越快。 委屈感占據駱毅大腦,眼淚順著眼角直入鬢發,將那裡的脂粉沖出一條溝壑,隻可惜沒人能看到。 “我不甘心!”缺氧讓她不停打著哈欠,連神智也開始變得混沌,她用僅剩不多的清明提醒自己:“不能等死,我要自救!” 可如何自救?喊嗎? 棺匣子是要埋入地下的,除了厚厚的木板,四周還會有被拍得緊實的土壤,如此密閉隔絕,她就算喊,聲音也傳不出去。 而且,她已經沒有力氣喊叫,所剩無幾的空氣也不允許她喊叫。 該怎麼辦? 敲棺匣子吧! 可駱毅感覺自己的右手連把拳頭握緊都很難做到——不,是做不到!因為她右手還攥著那如同用掉一半的肥皂般的銀錠! “咚咚咚!咚咚咚!”駱毅右手邊就是匣子壁,而右手裡是銀錠,敲!使勁兒敲! 這比用手敲擊要好得多,聲音大,手還不疼! 不知敲了多久,駱毅覺得自己要睡死過去了,敲擊的聲音連自己都要聽不見,也許,她的力氣用盡、動作早就停了吧? “爸爸媽媽,我想你們……小弟,姐想你……”駱毅感覺自己要死了,她想把這句話不停在腦中重復,或許,爸爸媽媽和弟弟能夠感知到呢? 不是說,意念可以穿越時空嗎? 哢嚓嚓……哢吱吱……咯嚓咯嚓…… 一陣細微卻清晰的聲音傳來,駱毅以為自己出現幻聽,可她感覺到身上開始雞皮疙瘩。 嚙齒類動物。 駱毅腦中突然出現這個名詞。 對的,就是嚙齒動物! 她小時候常聽到,而且在見到一窩蠕動的、長尾巴的、小小的、連毛都沒長出來的這種動物後,就添了一項生理反應——一聽這個聲兒就起雞皮疙瘩! 老鼠! 駱毅的神誌瞬間恢復大半——老鼠在哪兒?在啃什麼?難道,有老鼠進來啃她的腳趾頭了? 駱毅猛然抖了一下,這是不自覺的,然後她又自覺地重重抖了一下,因為她需要感知,感知腳趾和手指是否有痛感。 她此時頭腦不清醒,無法分辨自己是瀕死的幻覺還是真實。 沒什麼感覺,反倒最後一點力氣都要耗盡了。 哢吱吱。 這次聽清楚了,聲音在下方,她頭部的下方。 駱毅艱難掙紮,勉強再次抬手抓緊銀錠,敲擊壁板。 你們難道想啃我的腦袋嗎?我還沒有死! 果然,敲了幾下後,那種令人發寒的聲音沒了。 可旋即,“吱、吱吱、吱吱!”老鼠的叫聲又響起來,然後駱毅聽到更多的“咯嚓咯嚓”聲,好像是來了更多老鼠在啃她的頭皮! 狠狠閉了閉眼睛,在這漆黑的小空間裡,駱毅也不知道為何會做這麼沒意義的動作,可她就是忍不住。 可就是這閉眼的功夫,她反應到一件事——老鼠啃的不是她頭皮,而是木頭! 對,是木頭! 隻有那種聲音才會讓她起雞皮疙瘩! 腦中浮現一張桌子,那是一張很舊的桌子,在飯館後院裡。 有一次,駱毅放學回來,說班上有同學中午帶的是臘肉燜飯,奇香無比,饞得她這個不帶飯的人,差點兒餓得沒有騎自行車回家的力氣。 於是,爸爸便學著給她也醃臘肉,醃好了,就踩著那張舊桌子,將一條條肥瘦相間的肉掛在後院繩子上風乾。 幾天後了,臘肉開始滴油,爸爸說差不多該能吃了。 可是從那天晚上起,駱毅每次在飯館寫作業、等待和父母一起回家,就總能聽到寂靜小院裡傳出“咯嚓咯嚓”令人倒牙的怪響。 一開始聲音不大,響一陣就沒動靜了,可沒過兩天,那聲音便響成片,她出去查看,卻什麼發現也沒有。 後來說給爸爸聽,爸爸說可能是老鼠,因為臘肉滴的油順著桌子流到腿兒上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桌腿上有老鼠的咬痕。 飯館怎能有老鼠,這不是影響自家生意麼? 於是經過爸爸和後廚師傅齊心協力,終於找到老鼠的藏身之地,還在裡麵發現了一窩剛出生不久的沒毛小老鼠。 駱毅好奇,過去看了,惡心到不行,然後就把那些小老鼠與那老鼠啃木頭的動靜聯係起來,條件反射到一想起來都能起雞皮疙瘩。 當時爸爸還笑話她,說老鼠還是笨,沒找到爬上繩子的路,不然就不會啃木頭,直接啃臘肉,也就不會讓她起一身雞皮疙瘩了。 沒想到,如今這副七歲娃娃的身體,也能如她一樣,聽到那種聲音就起同樣的反應。 但是,此刻的駱毅卻是欣喜若狂! “啃吧,啃吧,你們努努力,使勁兒啃、啃快點兒,啃穿了我就不會被憋死了!”駱毅說道。 盡管她就快窒息昏迷,最好不說話,以減少消耗空氣中幾近於無的氧氣,也減少消耗肌肉氧氣,但她還是竭盡所能的發出她最大的聲音說出這句話。 已經氣若遊絲,就算她盡力,也沒出多大聲,可是老鼠們仿佛聽到般,啃木頭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老鼠的數量也增多了,以至於駱毅似乎聽出節奏感。 那種感覺有些像軍訓被罰集體跑步時,男生和女生速度和力量不同,跑出不一致的頻率,卻都很整齊,以至於帶出有規律的節奏感。 “你們……加油!”駱毅最後說道,帶著不甘。 因為她已經扛不住要昏迷了。 這一昏迷,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