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難路上多帶一張嘴都是累贅,代曉初早就想到那對老夫妻帶著自己不會安什麼好心。 可她又不得不跟著走,因為憑她自己,根本沒能力獨自活下去。 當初鮑魁還給過她一百兩銀票呢,她都能混成別人家圈養的牛馬般做免費勞力,更不消說如今身文分文。 所以,明知老夫妻沒長什麼好下水,但還是抱著一絲僥幸跟著上路了——萬一跟著大部隊能到一個比較消停的地方,她再跑路也不遲。 想到鮑魁一家人,代曉初不禁悔恨當初為何不好好與人說話,求得幫助,為何總帶著居高臨下的姿態看不起這些土生土長的古代人。 鮑魁一家才是她的貴人啊。 遇到貴人不珍惜,死在外麵無人知。 代曉初心中一片灰暗。 不過,若她能知道那兩個人販子,借用一處大戶人家的莊子玩了個“金蟬脫殼”,把一村子人集體騙了,估計心裡能平衡不少。 如果她還能知道官衙的人不但把他們都抓了,而且因為那莊子主人勢頭極大不敢得罪,又全都送給莊主全權處理; 那些人不但指望不上牢飯填肚子、牢房擋風雪,還被莊主直接把三百人扔到煤礦挖煤去,估計不但心裡平衡,還能大笑出聲; 再如果,她若能知道眼下她身處地下五米深的地窖,她腳底踩著的和身邊擠著的都是同她一樣被拐騙來的姑娘,估計就笑不出來,還會氣得想死上三十回合。 這樣的地窖一共有三個:一個裡麵裝的是十歲以上的姑娘;一個裡麵是十歲以下的孩童,其中最小的隻有兩三歲,不分男女被關在一處。 還有一個,裡麵都是已婚婦人,年紀最小的十五歲,大的也不到二十。 身邊的人們還在昏睡中,代曉初什麼也看不到,隻感覺空氣汙濁,憋得難受,手腳都被捆得不過血,倒是感覺不到太痛。 頭頂上似乎有聲音傳來,代曉初馬上閉眼。 * 今年的春節與往年不同。 以往每年過了初五,鮑魁就會帶著黃酉和胡澤胤出發——送阿胤去考試。 鮑魁就是個“考生家長”。 但今年不一樣了,他們打算熱熱鬧鬧過個年,所以認認真真做著各種準備。 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殺隻雞,每天都嚴格按照習俗做事。 全家人興興頭頭、開開心心。 今天二十八,該蒸棗花。 駱毅一早起來就直奔廚房,然後看到…… 好心的黃酉正在幫自己揉麵團,揉得風生水起。 駱毅眼睜睜看著黃酉把發酵起來的麵團中的氣泡一個不落的全給揉沒。 隨著最後一個氣泡輕微的的爆裂聲,黃酉興奮的像個小孩子:“真好玩兒!” 發好的麵團又成了死麵坨坨。 然後又眼睜睜看到自己昨晚親手挑選的、個頭大小一致的、並且洗得乾乾凈凈、攤在案板上晾著的棗子,現在變成一堆棗核。 李蔚玨打著哈欠也來到廚房:“喲,都起來了?小妹,你昨天說那些棗子個頭一般大,但是你看,棗核可不一般大,我親自驗證的。” 再然後,眼睜睜地看到墻角的水缸空了! 昨晚還整整一缸水呢! 而院子裡,滿地的水漬被寒風吹得結出冰花,架子上卻晾滿了衣服,胡澤胤正在試圖把衣服重疊一下,因為他手中還有最後一件沒晾上。 胡澤胤的桃花眼彎成迷人的弧度,笑看向駱毅:“小妹太忙太累,衣服就由大哥來洗,免得凍壞你的手。” 駱毅回頭看空水缸,有些欲哭無淚——我拿啥蒸棗花? 駱毅可憐巴巴地看向白彙,希望阿姐能安慰一下自己受傷的小心靈,白彙帶她來到桌邊,桌子上的花瓶裡,一束花兒插得造型極美。 隻是凝神一看,那竟是用香葉、八角、枸杞、茱萸等配合細竹枝製作的假花,而幾個調料罐全都空空如也。 在鮑家,乾活不是大問題,除了駱毅沒人會覺得累。 很快水缸又被填滿,各種材料也都補全,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麵團又重新變大起來。 “不知道代姐姐現在如何了。”駱毅把紅棗一顆顆插在花朵造型的麵團中間當做花蕊,惦記起代曉初來。 “她本事那麼大,一般的小廟容不下她那尊大佛,”李蔚玨把麵團花朵上的棗子放進嘴裡:“指不定在哪兒發財呢!” 駱毅很惦記代曉初,那是“同鄉”啊,可惜不能生活在一起,不然做個伴多好? 代曉初年齡比自己大,而且有本事,好像什麼都懂,似乎還是個“社牛”,如果她在身邊,七歲的自己應該能比現在踏實不少吧? 就是這位姐姐不太注意言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不知會不會引起別人誤會。 李蔚玨不希望駱毅與代曉初有瓜葛。 他認為代曉初有些“二”,這樣的人遇到鮑家這樣的好人還能過得好些,要是遇上壞人,不定要惹多少禍患、吃多少虧。 她自己惹禍吃虧不打緊,小丫頭要是與她混在一處,恐怕要被連累到。 “爺爺還沒起嗎?”李蔚玨問,不讓駱毅再去想代曉初。 “應該沒吧,咱們小點聲,等吃飯時再叫。”駱毅說。 鮑魁最近睡得晚,有時候駱毅起夜時還能看到他那屋亮著光。 “爺爺早就起了,隻是沒出來。”白彙說。 獸族的五感遠超人族,駱毅聽不到的動靜他們都能聽到。 駱毅往最後一朵麵團花朵中間放好紅棗,準備上鍋了,結果扭頭看見另外一個籠屜裡棗花糕上的紅棗全沒了! “李蔚玨!”駱毅怒了:“早飯沒你的份!” 駱毅和李蔚玨是家中的小孩子,他們倆幾乎每天都要吵鬧上幾次,李蔚玨那個不省心的總去招惹駱毅。 不過這麼一鬧,倒是讓駱毅沒再想起代曉初。 他們誰都不知道,不知所在何方的代曉初,此刻正在不知去往何方的馬車上昏睡著。 這些天,代曉初沒有任何機會逃脫。 她隻看明白自己和一群十幾歲的姑娘被關在地窖中,從饑餓的感覺裡算出上方窖口伸下吊籃補充食水的頻率應該是每天一次。 但昨天好像給了兩次,吃過之後就昏昏欲睡,朦朧中睜眼,發現自己又身處馬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