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家堂屋門口、院裡站滿了看熱鬧的村民,幾位媒人初時是想留句狠話就走,現在倒是不著急了。 因為有人替他們開炮啊,他們隻需看熱鬧解氣便好。 駱毅說道:“其次,媒人來提親,理應是為婚嫁牽線搭橋、是為成人之美……” “那是理應!”李蔚玨截斷駱毅話頭——可不能讓小妮子再大放厥詞了,不然一會兒不得直接讓自己把殿試考了、把狀元拿回來? 還是自己上吧。 李蔚玨說道:“我們家人都不在家時,這些人堵在門口一整天不走,鬧得滿村人盡皆知,已是失禮在先; 給我阿姐說媒時更是言語有失,哪有成人之美之意? 我阿姐製止他們對我小妹再說出不當之言,如何算吵嚷? 他們見目的不能達成便誣我兄弟姐妹忘恩負義,我們不能反駁? 我們這裡發生過什麼事情你都沒聽全麵,就敢出來大放厥詞,你明辨的是什麼理?這些年的書都白讀了? 再有,老兄,給你糾正糾正,名聲這東西,你隻說對了一半,名聲是對人的評價不錯,但需要基於一定的道德標準; 否則,那是詆毀、是誣陷! 我家的名聲,是你們這種人對我祖父曾從事過行當的錯誤認知,而非對他人品的認知,這樣的名聲,不論好壞,我們都不在乎! 還有,說到名聲,出了疏河村你打聽打聽,我們鮑家的名聲如何? 就可知這些媒人因何以前不來,現在卻紮堆來? 至於第三,我們如何孝順祖父,不是你們能評價的,若看不慣,大可去縣衙告我們; 你這個讀書年頭比我年齡都大的讀書人,可聽懂了?” 駱毅答了“首先”,李蔚玨答了“其次”和“第三”,以為可以讓鞠飛金閉嘴了,沒想到他突然提高聲音: “就算出了疏河村,你們名聲也不見得好! 你們以為辦村學收些外村學生,你們家名聲就能得以改善? 孔子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 你們家才收多少學生?各家又有多少孩子?你們造成多少家庭的內部不合? 還有,你們連自己村的孩子都不收,如何取信外村之人?你以為他們會感念你家、為你家名聲增光添彩?!” 嘿!李蔚玨暴脾氣要壓不住了! 這是看人多就想挑起矛盾哪? 人群中果然有人滿麵憤慨,準備抒發不平之意了——比如代曉初他家,還有抓鉤他家。 “有道理!”駱毅不給他們發揮的機會,馬上接話: “孔聖人的確說過:‘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 雖說表達的是稅收思想,卻也適用於很多地方; 但,我們家辦學與此言無關! 我們家辦的是學堂,不是善堂,所以收什麼樣的學生自有我們的取舍,用不著人人有份! 無心向學、或是其他方麵更勝讀書的人,我們自然不收; 我們的辦學宗旨是對每一位學生負責,對每一個家庭負責,對朝廷、對天下負責; 我們篩選的是喜讀書、求上進、想為朝廷做貢獻的學生,不是要給別人免費帶孩子! 還有,鞠童生,‘不患寡而患不均’中的‘均’,不是平均,而是指合理分配,重點是‘合理’! 我們家並非官府、更不是朝廷,寡也好、均也好,不是我家考慮的事情; 鞠童生,你學問大,你考慮去,隻要你夠膽!” 他有膽嗎?有膽的是皇帝、最少也得是一地之長;無官無權,誰敢有這個膽?想搞平均分配,是要造反嗎? 關鍵是,駱毅不但隱隱給他扣造反的帽子,還提醒他隻是個“童生”、學問還不濟! 小丫頭邪惡滴很! 小丫頭其心可誅! 李蔚玨看著駱毅很是欣慰:看來哥沒白教你,都會給人扣黑鍋了! 悄沒聲出溜到堂屋門邊、抻直身體與門檻並在一處的劉菜菜:凈整那沒用的,看誰不順眼你們吱個聲,我替你們給咬死不就得了! 鞠飛金指著駱毅,手指都有些顫抖:“你……” 李蔚玨一把將那根指頭轉向自己、並掰下去:“你家以前沒少花我祖父的錢。” 鞠飛金吃痛,麵皮瞬間漲得紫紅:“我……” 李蔚玨嘲諷得更大聲:“我祖父養了你們家幾十年,可惜真正享福比較多的是你爹,不是你; 怎樣,從小錦衣玉食,現在捉襟見肘了吧?” 鞠飛金嘴唇氣得直打哆嗦,卻反駁不了,因為李蔚玨說的是實情——鮑家的好處,他爹吃香喝辣占便宜最多。 可他也不能承認,於是馬上否定:“你胡說!” 李蔚玨:“我祖父手裡有每次給你祖父和你父親銀票時讓他們留下的收條,銀兩數目記得清清楚楚; 要不要我拿出來給大家看看? 你也把幫我們家繳賦納稅的賬目拿出來對對? 也好讓大家知道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們家昧了我祖父多少銀子?” 登時,堂屋門口又吵嚷起來了—— “看看!” “對,拿出來讓我們看看!” “聽這意思,看來他們老鞠家沒少昧人家銀子,還騙我們說全都繳稅沒有剩餘?一點都不分給我們?” “怪不得這些年看他家從來沒服過徭役、還雇人下田呢!” “就是,他們家頓頓有肉吃!” “我以前還看見他家女人不論老少都穿金戴銀!” “我記得這個鞠童生過聘禮的時候好像過了十幾擔吧?” “錢都被他們家截下了,咱們連點響兒都沒聽見!” …… 矛盾轉移了。 一個人、或一家子白眼狼,可以說是林子大什麼鳥都有,不理便是;但全村白眼狼,就得有對付全村的辦法。 看吧,我鮑家的便宜,你們沒占著多少,都被前村長家占去了,你們去詆毀前村長家的名聲吧! 黃酉看著四位媒人:“你們還有幫手沒?沒有就趕緊走吧,天都黑了,我家不留飯!” 得,這下矛盾又轉移一次——鞠飛金冒出來是為給媒人當幫手的! “嘖嘖!合著老鞠家都淪落到從說媒的手裡賺小錢的地步了?” “哎喲喲,那不白讀書了嗎?” “唉,也是,考那麼多年也考不上,總不能白花家裡錢吧?那不成無底洞了?好歹賺點兒是點兒!” 都說愚民、愚民,哪兒愚了? 他們最知道選擇什麼節奏去跟從,才最讓自己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