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南境,勘州城內。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一家酒樓,將本就不算大的地方占了滿,倒也沒見那掌櫃多不樂意,喜洋洋地親自趕來迎。 “嘿嘿...郎君這是要住店還是備些餐食呀?” 那男子麵容生的十足清美,淺淺一笑,溫和儒雅,如春日裡的暖風拂過,卻在言語間讓掌櫃抹了臉:“嗯,不錯...那就給這三位小娘子備上吧。” “...這...那其他諸位...” “你...不同我們一起嗎?” 未待掌櫃不死心地將話問完,旁邊的小娘子便開口了,仰著頭,一張小小的蘋果臉,眨巴著一雙大眼睛,任誰見了都不忍拒絕。 居遙看著她,忽又犯了毛病,輕聲調笑道:“你舍不得我嗎?” 久昔被其嚇得一怔,緩緩轉過身,看向那掌櫃,呆呆地搖了搖頭:“他,他不住。” 掌櫃見這小娘子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瞬時又笑意洋洋,領著三人去雅室。 居遙瞇瞇眼,笑著目送久昔上樓,待其身影沒入後,瞬時垂下眉,收回嘴角,頂著一張清貴臉轉身離開了。 所謂南境,並非地名,亦非其他王朝,而是趙朝南處的邊境,可如今卻像是一處部落的代名詞...早些年間,此處受與其接壤的南越國不斷騷擾,向趙朝請求抵禦外敵,卻是久久無果。 然絕境之下生勇士,逼得南境人主動站出,組建隊伍,守護家園,後卻被趙廷當做叛逆譴責,一時鬧僵,直至如今也未得解決。 勘州,南都總處。 一座三進大院最裡,院子被黑壓壓的一片占滿,一眼望去,隻以一抹白色最為顯眼奪目。 “按那人說的...去吧。” 白衣人懶懶地搖著折扇,忽又覺得驕陽太烈,支起扇子擋住前額,見從外麵進來一人,微微挑下眉尾,等那人行至眼前。 “主上。” “情勢如何?” 居遙被那烈日曬得聲色悻悻卻也不願進屋,在院子裡便開始盤問。 “...最近好像老實了些,誰知道又憋著什麼壞水呢。”於青一臉不忿,根本不信對方會這麼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隨他去吧,先把當下的解決了。”居遙現下也懶得多想,能多過一天清閑日子便就多過一天吧。 “...那日...那位童顏姑娘說,她家在寧德。” 於青正要轉身離開,聞言又轉頭:“啊...主上是想...” “去準備吧...明日出發。” 見於青離開,居遙輕嘆一口氣,側了下身子,緩緩地,隨意坐於臺階上,一手撐起腦袋,一手依然支著扇子遮陽......寧德。 桂州江郊。 院子裡,老齊一早便起來做飯,想著昨夜小畫沒吃幾口東西,“咣咣”喝了一肚酒,生怕她損著胃。 小廚棚裡正熱火朝天,忽聞院外有動靜,老齊忙推開那並無甚作用,僅做觀賞的小門。 “嘿,小揚啊...今日怎的有空上我這兒來啦!” 門外一年輕人,恭恭敬敬地朝老齊作了一揖,又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件,方才緩緩道來:“齊老,這是社主要的消息。” 老齊隻手接過信件,也無興趣查看,拉起小揚就往院兒裡走,要留他吃早飯,卻被其狠心拒絕了,究其原因卻是他家店兒裡的包子還在蒸屜上。 老齊憤憤地回了棚裡,灶火燒的更旺了...院兒裡瞬時飄香四溢,將屋裡幾人喚醒,除了...戧畫。 幾個大男人齊齊上了桌,你瞅我瞅......誰敢去叫人呢? 片刻,眾人目光齊齊落到連雲身上... 瞬時,連雲自信起身,氣勢洶洶地朝屋裡走去......回來時,隻是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左胳膊。 戧畫昂首闊步,一如往常,過來時見蕭案生略帶微笑地盯著她,僅還了一個大白眼,顧自入座。 忽而老周一拍腦門,忙跑進小廚棚,將那封差點兒被燒著的信撿了回來:“哦喲,這個...差點...” 戧畫一眼掃過這封幸存的信,隨即轉給了蕭案生,一邊說道:“讓那位老爺子...看好身邊的人吧。” 蕭案生尚未明白,看過信上內容後,眉頭緊蹙:“能傳信回京都嗎?” 戧畫微微點頭,應了一聲,待蕭案生的信寫好便直接交給了老齊,又溫聲道:“齊老,辛苦了。” 他們一行人即將南下,隻能讓齊老將信帶去給城裡的人了。 幾人在院外稍稍道別,見老齊抹了抹眼角,湯田頓時眼淚亂飆,哭聲陣陣,沖去抱住老齊,許久才被連雲強行扒走,得以繼續趕路。 南境,勘州城外。 居遙一大早便去到那三位小娘子落腳的酒樓,使喚於青上門叫人,見幾人投來憂怨的眼神,也隻一笑了之。 此番的行頭倒是簡便,未再帶上一串黑壓壓的耗子,隻帶了於青一個侍衛,使喚了一輛馬車。 兩個大男人馭著馬,車身裡三個小娘子探著腦袋往外瞧,見著低處成片的烏紫、金黃、翠綠,交錯分布,甚是壯觀。 久昔和豆芽兩眼瞪得賊大,一會兒又瞇起,怎麼也瞧不明白地裡的物什。 這景象雖美,但一旁的童顏早已見慣,現下她心中泛起的不隻一寸想念、懷念,更多的是...摸不見底的酸澀和空落。 久昔回過頭,見著童顏臉上的不安和難過,尚且含在眶中的眼淚將欲溺出,忙坐近去挽過她的胳膊,拉起她的手,看著她眼睛...也許此時,無聲的安慰更能讓人心安吧。 終於行至...童顏所描述的家,和周圍的普通人家一樣,看起來祥和,寧靜,以及溫馨的生活氣息。 幾丈外,童顏駐足不前,仿佛腳下生根,植進了泥沼地一般,不知該如何使力,隻能任由黑潭一寸寸將她禁錮。 她緊緊拽住久昔,像是拽住了唯一能浮於泥沼上的生命,皎潔而赤誠,讓她不再往下陷去。 久昔輕輕拉過她的手,緊緊握住,隨後抬頭看向她,傾心一笑。 兩人相持著往屋院走去,身後三人遠遠地跟隨著... 院子裡,一大漢正在打著稻子,旁邊一婦人時不時上前為其擦汗,和所有尋常而又不尋常的夫妻一樣,彼此珍惜,互相依靠。 ...慢慢地...走近了...院子裡那兩人的模樣更加清晰,而在童顏的眼裡,院中人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阿顏?” 屋院兒裡傳來那婦人的聲音,有懷疑,有驚訝......幸而,更有欣喜。 一聲輕喚,消散了童顏心中所有的不安,催出了眶中艱辛忍耐的眼淚,但...不是悲傷,不是苦澀,是心酸過後泛起的甘甜。 ...輕輕地,童顏放開了久昔...一步、一步...而後,奔走...跑入院中,窩進父母的懷裡。 院外,幾人靜靜地等候。 久昔臉上的笑容和眼淚兀自交融...鹹鹹的...又甜甜的。 ...這...是你預想的結果嗎...可惜你沒看到... 不多時,便見童顏牽著父母的手往院外走,來到眾人跟前,將大家一一介紹給父母,當然...包括戧畫。 “...大家...留下住些時日吧。” 聽了童顏的講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童母雙眼通紅,不住地擦著眼角的淚,卻仍不忘感激眾人的恩情。 居遙雖也些許動容,但就算是這樣的情況下,他仍須詢問他想知道的...原因。 “...在下,想問二位...是什麼原因...讓你們...” 居遙感覺到了久昔想要製止他的目光,卻不敢與其相視,隻顧自說話。 童顏的父母見他難以言喻,便也知道他想問什麼了,一陣連聲嘆氣後才緩緩道明。 “...我們這地方...誒...時常外人來犯,不知哪天就要打仗了...他們說...能去大戶人家做丫鬟...吃穿不愁...都想著...把孩子送到中原去,總能活命呀...” 童父話未過半,久昔見居遙微微一怔,伸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一雙含情眼裡滿是天真皎暇,呆呆地望著他。 居遙緊盯著久昔的眼睛,想要看得更深一些,她的眼裡仿佛住了一個小仙靈,能讓人得到言語間說不明的安慰。 良久,居遙回過頭,朝童顏一家人淡淡一笑,又揖了揖手。 “此番我們還有其他行程,便不多打擾了。” 童父童母見其客氣婉拒,也不好多做強求,便由著童顏去送別久昔和豆芽,遠遠地看著他們離開了。 “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兒?” 久昔蹲在車身門口,好奇地從車身內探出了腦袋,向前麵兩人問詢。 忽見居遙嘴角飛揚,轉頭朝向她,使得兩人相隔甚近,聽他十分不要臉地道了一句:“拐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