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什麼是家(1 / 1)

“快下雨了,我們到前麵去躲躲雨!”   連城璧不假思索地拉起沈璧君就躲進了附近一間雜草叢生,破落不堪的僅用幾根柏木撐著,四麵透風的茅屋。   “嘶…”   沈璧君一坐下,手臂上的傷口就撕扯得更厲害了。   看她咬緊牙關,疼得冷汗直冒的樣子,連城璧有些於心不忍,他一個箭步就向門口跨了出去。   看他不由分說地轉身跑向門外的那棵杉木樹,沈璧君也不由自主地跟了過來。   隻見躬身在杉木樹旁細細尋找什麼東西的連城璧,全然不顧雨水的侵襲,任雨水打濕自己的額際自己的衣服,任雨水沁透整個身子,一身月白的緞麵錦袍早已濕透。   等連城璧再次進屋的時候,沈璧君已經不動聲色地坐在了原來的位置上,就像從未離開過一樣。   一切並沒有什麼不同,不同的隻是連城璧手上多出的枯黃的草藥。   看到他那被雨水浸濕的淩亂的發絲,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樣子,沈璧君為自己剛剛的懷疑有些懊惱。   “城璧,對不起,不是因為我你不會弄得這樣狼狽!”   “對我而言你的性命比什麼都重要!”   沈璧君慢慢挽起袖子,連城璧小心翼翼地為沈璧君敷藥,用汗巾幫沈璧君小心翼翼地包紮著傷口。   “想不到這條汗巾會用來包紮我的傷口。”看到那條先前用來替他擦汗的汗巾,此刻卻完完整整地綁在自己的傷口上,沈璧君隻覺得有些好笑。   “他們本來是沖我來的,卻無辜連累你受傷!”本以為她一個名門千金,哪見過這種場麵,但看到她苦中作樂,連城璧也鬆了口氣。   “女人就不能受點傷了?我可沒有那麼脆弱,感情本就是這世上最固執的事情。”   “我知道我不會武功會拖累你,可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出事呢?”沈璧君悠悠一笑,笑得恣意豁達,雲淡風輕,好像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裡。   “那我叫你走,你為什麼不肯走?單憑他們是對付不了我的,我一個人是有辦法脫身的,你應該聽我的!”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強硬地跟她說話,沈璧君卻沒有感到什麼不對勁。   隻不過讓她想不通的是,到現在他還在趕她走。   ——難道我在你心裡就隻能共富貴而不能共患難嗎?難道我就是貪生怕死的人嗎?你為什麼一定要推開我呢?   沈璧君心裡一酸,就這樣不顧一切地撲進了連城璧的懷裡。   “如果讓我拋下你,一走了之,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會內疚的,我還是想留下與你並肩作戰!”   沈璧君本以為自己骨子裡是個極其傳統的女人,可是到了生死關頭,她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女兒家的嬌羞矜持和授受不親,就讓那些規矩禮法統統都見鬼去吧!   她不是聖人,她也不過隻是個俗人而已。在生與死麵前,也會害怕,但如果要和連城璧同生共死,她也不會退縮。   連城璧有些黯然:本想帶她出來散散心,卻不想一天之內發生了那麼多意外。如今,要不是被逍遙侯的爪牙盯上,她也不會因此而受傷!   她骨子裡原本是那種很溫柔的女人,連城璧知道隻有在他麵前,她才會把柔情似水的一麵徹底隱藏起來。   可是當她主動撲到他懷裡的時候,他突然發覺阻隔在他們之間的冰墻似乎在一點點融化。   一想到她這麼柔弱的女子麵對生死,是那樣的堅強勇敢,他就久久無法釋懷!   連城璧心裡一酸,目光堅定,“我保證,為了你,我一定會好好活著!”   突如其來的擁抱太過於溫暖,心中是濃濃的甜蜜,讓連城璧竟有些舍不得放開。   好像,小的時候他們也曾這般親近。   那年,他被爺爺罰跪祠堂,她見了卻總是湊過來,用小嘴挨上他的臉龐幫他拭去淚水。   還笑著說,“我父親都是這樣哄我的。”   連城璧臉上一熱,就那樣圓瞪著雙眼看著她。   “璧君…”   ——你對我真好。   每次他都想把後麵的話說出來,也許是當時太膽小,太害怕,總是羞於啟齒。   可她總說,連城璧,喚了我的名,可是要成親的。   童言無忌。   彼時的他們不過是兩個年少無知的孩子,不知道何為羞澀,有的隻是孩提時的玩笑和打鬧。   可是當他們長大以後,才發現那些話是當不得真的。   “城璧,你看那邊的燈火像不像一個家?”沈璧君遙指著遠方傳來的點點燈火說著。   家。這個字對連城璧來說,仿佛是那麼遙遠。   兒時的他並未有過多少來自家人的陪伴,甚至病了都盼不來所謂家人間的真心問候與關懷。   反而自己真的成家以後,一個不可或缺的人走進他心裡時,連城璧才認識到家的重要性。家裡麵會有一個永遠在等你的人。   家就是家,一個永遠不會變的家,家的可貴之處好像正在於此。   也許是沈璧君對他偶爾的關心讓他重新找回了那種缺失已久的家的溫暖。   感覺到懷中人兒的顫抖,她的雙臂不自覺地擁緊了自己,連城璧深知,這樣的擁抱,無關情愛,而關乎感動!   他們隻是在互相取暖而已。隻是沈璧君對他一時的依賴罷了。   沈璧君是重情義的人,他知道!   那隻是一種道義上的責任讓她沒辦法丟下自己獨自離開,而不是她真的想留下要和自己同生共死。   但在他內心深處,還是發自內心的希望在自己危難之際,能有個心愛的人守在身旁不離不棄,盼望心愛的人不要丟下他一個人而逃去……   在心裡,他一直羨慕已經逍遙江湖,雙宿雙棲的玄霜堡玄霜劍客夫婦。   像葉玄霜這樣的女人,要是丈夫在火裡,她一定也在火裡,丈夫在水裡,她也在水裡……   連城璧羨慕那種赴湯蹈火的情意,心想他有著那樣一個生死以之相愛的患難與共的夫人,自己卻沒有。   沈璧君也為自己不顧一切地以身擋箭,也留下與自己生死與共了,可是,那並不是愛。   不過,也好。能留住短暫的幸福也是好的。   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雨溫暖了兩個人的心……   雨後清新的空氣伴隨著紅杉樹的清香撲麵而來,雲散雨止後的山穀已是一片濃重的暮色。   “雨停了,我們還是連夜趕路吧!”沈璧君似有些迫不及待地開口。   “這麼急,你的傷?”連城璧一臉擔心的樣子。   “我們必須回去早作準備,以免在城瑾大婚那天會有逍遙侯的人混進來搗亂,城瑾的婚事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連城璧深不見底的眸中微微有些不悅,“你那麼關心城瑾,你怎麼不關心關心自己的傷?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讓我放心?我們還是多待會兒吧,要回去也不急於一時。”   “來日方長,我知道你不喜歡回去以後那麼多人前呼後擁的,其實…”   連城璧有些氣惱地打斷了她:“你難道就不想和我單獨多待一會兒嗎?璧君,不要任性!”   “我怎麼會不想呢?我…”沈璧君又覺得說得太過直接,語無倫次地說著:“我隻是想…”   “想什麼?”連城璧的眼神中有了一絲期待。   “隻是想為你分憂,如果城瑾的婚事有變,不僅得罪了司馬山莊,還有逍遙侯,他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到時候連家堡腹背受敵,隻怕會有更多的人受傷!”   “區區一群烏合之眾,還不足為懼,我早就安排好了,逍遙侯想奪割鹿刀,我不會讓他得手的!”   “割鹿刀?奶奶就是為了保護它,保護我才命喪於逍遙侯的手裡。”沈璧君真的不知道這把罕有的寶刀給連家帶來的是福還是禍?   “不論吉兇,我都不會後悔答應太君守護割鹿刀,包括你在內!”兩人剛成親的時候,連城璧一心隻有寶刀和那些荒山地穴的秘密。   以前或許他會猶豫,可現在既然遇上了她,一切就不一樣了。   “我知道你會信守承諾,你不是背信棄義的人!”   “可我卻總覺得你對我若即若離,拒人千裡之外。”連城璧還是把心中想了很久的東西說了出來。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實在是不舍得她離開了。   “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看到沈璧君緊張兮兮的樣子,連城璧淡淡說著:“難得我們之間坦誠相對,我又有什麼好介意的。”   他的語氣很輕,可沈璧君分明看到了他那雙受傷的眸子。   沈璧君就這樣茫然無措地站在那裡,連城璧轉身離開了,一步一步卻步履維艱。   她想要去追,卻被一種無形而巨大的力量拖住,再也邁不開一步。   蕭十一郎的話在她耳際心頭不住盤旋:“連城璧他並非真心愛你,你眼中的連城璧和我看到的不一樣!就算他娶了你,你也不會幸福!”   一時間她的思緒飄得好遠,好像回到了她和蕭十一郎初次見麵的時候,還有他們手上那道同樣被金釵劃傷的傷痕……   鼎玉軒,江南最好的金器銀樓!   一向熙熙攘攘,絡繹不絕的鼎玉軒,今天竟因為一位貴客的到臨更顯冷清。   一眾小廝恭敬地候在雅閣,還不時地偷偷用眼角睨視著眼前那正把玩著手裡的琉璃紫玉簪的一襲寶藍色的緞麵錦袍。   他們過於謹慎的態度似乎並沒有讓眼前這個看似溫文爾雅,實則高雅深沉的貴公子感到絲毫的不悅。   似乎這種又敬又怕的眼神已經讓他習以為常。   “連公子,選這個吧!”   一雙勾人心弦、魅惑人心卻又帶著些許淩厲的眼睛,除了她,還能有誰呢?   這一抹殷紅的身影緩緩轉過身來,她就有如一株婷婷蘭花般讓人難以忘懷。   可連城璧卻不去看她,因為連城璧知道她有著無雙的美貌,但也有著一顆異常殘忍的心,她比帶刺的薔薇更加讓人難以靠近。   “你來乾什麼?”   見素素拿起小鋪裡選的珠釵細細打量著,見她這麼肆無忌憚地出現在自己麵前,連城璧倒有些坐不住了。   自己才被小公子在山穀裡圍追堵截,她還敢出現!   還是向周圍的小廝揮了揮手,所有人在連城璧的示意下不動聲色地退出了屋子。   “別一見到我就兇神惡煞的好不好?”素素仍舊旁若無人地把玩著手裡的珠釵,不以為然地說道。   “昨日在山穀裡我和璧君被小公子追殺,這件事你不會不知道吧?璧君中了小公子的毒箭,這筆帳我還沒有跟你算,你倒是送上門來了!”   “素素今日來是想通知你逍遙侯在司馬惠寧迎親那天動手的時間和地點。”   素素不著痕跡地把一張字條偷偷交到了連城璧的手裡,“成敗與否,連公子就自求多福了吧!”   素素在不經意間看到連城璧手裡的紫玉發簪,戲謔地開口:“唉!我可真羨慕連夫人,能得到連公子的垂青,紆尊降貴親自來為她挑選禮物,連公子傾心相待,隻怕她可不領情!”   連城璧深如碧潭的眸子微微有些不悅,“你指什麼?”   “連公子可真是氣度非凡,我想任何一個男人都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心裡想著別的男人吧?”   “你胡說什麼!我了解她,璧君不是這種人,再說了,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你懂什麼!”連城璧隻當她是故意挑撥。   “你了解她?隻可惜你一點也不了解女人,一個女人的心變了,想要她回頭,簡直是癡心妄想。”   “一枝小小的珠釵就能讓她回心轉意嗎?沈璧君如果真是這種愛慕虛榮,貪圖富貴的女人,你也不會喜歡她吧!”   看著連城璧不茍言笑的麵容,素素悠悠淺笑著,“再者說,連家的金店銀樓,商鋪酒樓多不勝數,你就算是把這應有盡有的金銀首飾全都送給沈璧君,她也不屑一顧。”   “因為她愛的不是錢,她愛的也不是你!”話裡是說不出的諷刺。   “這隻是你的一麵之辭,璧君與我坦誠相對,她心裡想什麼你會比我更清楚嗎?”說這話的時候,其實連城璧心裡也沒什麼底氣。   自從沈璧君回來,確實變了很多,不像以前那般故意疏遠他,他們之間已經很久都沒有人提起過那個人了。但不說不代表就不存在。   “你不信我?那金釵就是證據,你向大明湖沈家提親下聘的金釵就是證據!”素素繼續咄咄逼人。   “什麼金釵?就憑你三言兩語就要我相信你?”   “回去問問沈璧君你不就知道了?素素隻是好言相勸,我可是為你好!”   素素把手輕輕搭在了連城璧的肩上,這般柔情綽約,嫵媚動人的女子換做是別人也許會動心,但連城璧卻絕對不會!   他一向自律甚嚴,又有著極高的警惕,麵對眼前的素素根本不為所動。對她這樣輕浮的舉動甚至可以說是反感。   素素隻覺得手腕一震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手便被連城璧死死拽住!   “你如果想保住你這隻手,就最好本分點!”連城璧一臉厭惡地甩開了她的手,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對沈璧君以外的女子他一向是吝嗇的是毫不留情的。   連城璧身上的那股子狠勁讓素素有些後怕,他翻起臉來哪裡還有半分情麵可講,使勁揉著有些發麻的手臂。   ——可真疼吶,下手是真重!   “我知道你對我沒興趣,當然素素是比不上連夫人的,也許你和沈璧君有緣無份,即使做不成夫妻也能做朋友,總比這勉強在一起互相欺騙要好得多!”   看到連城璧麵無表情的五官終於有了些火氣,素素知道已經達到目的了,“你可以在我麵前否認,可我知道你心裡已經開始懷疑她了,連城璧,你就是這種心口不一的偽君子,明明心裡懷疑得要命嘴上卻不肯承認!”   素素盈盈一笑,也許他們天生就是同一種人。   一樣的心裡陰暗,心中隱忍著很多秘密的人。不過通常那些守著秘密的人不見得會好過。   連城璧拿出一錠金子放在桌案上,拿起紫玉釵的發簪,緊緊握著素素的字條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因為他不知道這個心機深沉,毒如蛇蠍的女人接下來還會說多少不堪入耳的話來羞辱沈璧君,來挑撥他們之間的感情。   他害怕自己真的會懷疑沈璧君,他更難以麵對的是他自己都不敢承認有這樣的情緒。   “跟他多費口舌乾什麼,昨天在山穀你就不應該攔著我,連城璧一日不除,我寢食難安!”   小公子冷厲陰鬱的眼神讓人心悸,原來她早在不知不覺就已經跟在連城璧身後了。   素素冷冷說著:“連城璧雖然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可現在還不是對付他的時候,逍遙侯說我們本就是他養大的毒蛇,我就要他和連城璧狗咬狗!”   “如果不是你因為一時之氣自作主張擅自報復他,我也不用這樣做,我挑撥連城璧和沈璧君的夫妻感情,就是要讓他失去理智,失去判斷力,如果連城璧想對我們下手,我們也該早做防範!”   “哦?沈璧君就是他的心病,連城璧如果現在把心思都花在了沈璧君身上,那麼就無心戀戰,於我們就有利無害。”小公子突然明白了,饒是再難纏的對手也是有致命的弱點的。   “小小,全怪你自作聰明,否則我也不用費心布這個局了!”   原來是請君入甕,小公子會心一笑:   ——連城璧,誰叫你要對沈璧君動心?這個女人遲早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小小,你的仇我一定會替你報,隻不過你不要再找他的麻煩!”素素緩緩把手撫上小公子的肩頭,語氣是那般的輕柔,那是一種親人間才有的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