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閣內。 暗淡搖曳的燭光映照著一張棱角分明,毫無生氣卻不失俊逸的麵容。 黯然失色的臉龐在朦朧的燭光下微微泛著陰影,早已不復當初的容光煥發,熠熠生輝。 清冷的眉宇間透著深深的悠思,麵無表情的五官隱隱透著別人無法靠近的冷漠。 一口酒一飲而盡…… “就是因為你整天把自己喝成一灘爛泥,她才會離開你的,你還喝!”一抹紫色的身影映入眼簾,可埋首於美酒中的男人卻眼神渙散,連頭都沒有抬。 “不是因為我喝酒她才離開我,是因為她離開我,我才喝酒的!”蕭十一郎爭辯著。 紫衣女子奪過了他手裡的酒杯,一雙秋水似的眸子滿是不忍地盯著眼前這個為情所困,醉生夢死的男人,一時間柔腸百結。 ——蕭十一郎啊蕭十一郎,就算你醉死在這裡,沈璧君也不會回來看你一眼。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或許是她從來沒有像他那樣愛一個人所以才能輕易說出放手的話,可死死守著一份已經失去的感情,除了讓自己更痛苦還能有什麼呢? 要不是因為他救過自己,她也不會混入連家堡幫他打聽沈璧君的消息了。 “我不喜歡看你這副樣子,我知道能重新開啟你那被困死了的心的人隻有她。”雨喬緩緩坐下。 她的語氣平靜的出奇,因為她知道,此刻唯有沈璧君的事才能牽動他的情緒,讓他重新活過來。 聽到雨喬提到沈璧君,蕭十一郎黯然失色的眸子又重新燃起了光芒,“她,還好嗎?” “她是連家的少夫人,好得不得了。連城璧,好像對她不錯的樣子,隻不過…連城璧從不在沈璧君的屋裡過夜。” 雨喬是想故意刺激他,可提到連城璧的時候還是遲疑了。 她知道連城璧就是他心裡最大的心結。平常他刻意不去提,不去想,就是怕自己會不顧一切地去找那個他心裡日思夜想的沈璧君。 可是無論他再怎麼掩飾,他還是掩不住自己對沈璧君的那份思念。 雨喬以為時間可以消磨一個人的意誌,可以消磨他對她的感情,他對她的思念也會少一分。 可是隨著時間的沉積,他對沈璧君的思念有增無減,他的痛苦卻與日俱增。他想知道沈璧君的近況,卻又害怕知道。 甚至連雨喬都分不清楚,他關心沈璧君到底是因為想要求一份心安,還是想為自己的偏執找一個借口。 “這就叫對她好?”蕭十一郎不禁捏緊了手裡的酒杯。 “你知道的她這樣做是為了誰!你又何必問呢?如果你真的…想再見她,明日就是連城瑾大婚,一定有機會的!” 雖然雨喬不想他去,但還是不想看見他借著逃避而一再地痛苦,既然他永遠都無法放手,何不隨心而行呢? “不!我不去!” “你如果真心為她好,就一定要去,解開你們的心結,你不是想要她過得好嗎?如果她的心裡一直都想著你,那她又怎麼過她自己的幸福?她的心中已經有了你,怎麼可能再幸福?” “雨喬,那連城璧呢?他和璧君幸福嗎?” “其實…兩個人要在一起,沒有相同的情感,沒有相對的付出是很大的不幸,就像他們兩個一樣,至少我看得出沈璧君沒有忘記你!” “她可真傻,她應該幸福的,怎麼還會想著我呢?”蕭十一郎的心中有一份莫名的期待,可是在他的生命中,總是失望大於希望。所以他不再去期待,隻要她過的好,他便心安。 “金釵。沈璧君還留著那枝金釵,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看到他眸中閃爍的光芒,雨喬知道蕭十一郎已經動心了。雨喬頓了頓,“明天,你一定要去!” 蕭十一郎當然明白,那枝金釵有太多關於沈璧君的記憶,痛苦的,甜蜜的,心酸的,苦澀的…… 可所有的愛恨交織早就伴隨著太君的離世而煙消雲散。天天背負著殺人兇手的名頭,誰又能好受呢! 他永遠都忘不了最後一次看見沈璧君的時候,她那雙淚光盈盈的眼睛裡滿含的怨恨和悲傷,那雙閃爍著痛苦的黯淡的眸子是那麼深刻。 她恨他! 是啊!誰能在經歷了那麼多事以後還能無動於衷呢?如果她能好受一點,就讓她恨自己吧…… 都說出嫁前夕的新娘子是甜蜜的,也不盡然。 連城瑾依舊是一副意興闌珊,無精打采的樣子,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也沒有先前那樣有精神了,雙手支著下顎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不自然的表情,瞬間映襯著一身大紅錦緞絲裙也黯然失色。 女為悅己者容。可所嫁非人,再艷麗嬌俏的模樣裝扮給誰看呢? 一切皆是自己的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但看到麵前的銅鏡裡突然倒映著一張如百合花般清新、婉約的容顏時,所有不安的情緒都被壓了下去,連城瑾硬生生擠出了一個僵硬得不能再僵硬的笑容。 “嫂子,你來了。”連城瑾不想讓璧君看到自己無助彷徨的一麵。 可這樣的強顏歡笑能躲沈過璧君的眼睛嗎?沈璧君沒有點破。 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拿著一把小巧的桃木梳輕輕梳著城瑾那如瀑布般垂在肩頭的盈盈秀發,嘴裡訴說著最深的祝福。還有那耳熟能詳的吉祥話。 畢竟當初,太君也曾這樣戀戀不舍地為自己送嫁。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兒孫滿堂!” “四梳出路相逢遇貴人!” “五梳五子登科百樣齊!” ………… 富麗堂皇,鱗次櫛比,氣勢雄偉的司馬山莊,此刻早已是一派喜慶之象。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喜悅的氣氛裡。 所見之處,皆都張燈結彩,到處都是大紅的喜字,地麵上鋪滿紅毯,熱鬧非凡。 此時的司馬山莊滿堂華彩,賓客雲集。 鑼鼓喧天,炮竹轟鳴的聲音不絕於耳,聽著四周喧囂喜慶的聲音,花轎裡的連城瑾手捏得更緊了,不斷地絞著自己的衣角。 她甚至能感覺自己的手心都是汗,生怕自己在人前失禮。 鞭炮轟鳴作響的齊鳴中隻聽一聲低沉有力的聲音喊道:“請新郎踢轎門,迎新娘下轎!” 隨著聲音的消失,感覺有人踢了轎門一下,隔著紅蓋頭的連城瑾看不真切,隨即隻覺得眼前一亮,轎簾已被一隻修長纖細的大手緩緩掀開。 一身大紅錦袍的司馬惠寧以藍玉束發冠綰發於頂,垂以與發冠相近顏色的束發飄帶,挺拔俊逸的容顏中帶著難掩的欣喜之情。 鳳冠上鑲嵌著璀璨奪目的珠玉,點綴的流蘇窸窸窣窣的搖晃著,擋住了新娘子的臉,給人一種若隱若現的感覺。 若隱若現的臉龐就呈現在他的眼中,是一種說不出的韻致靈動。露出了那張自己魂牽夢縈的臉龐。 連城瑾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一種莫名的緊張和期待向四周蔓延開來。 這樣的感覺以前是從未有過的。甚至心中還帶著些許的欣喜和期盼。 連城瑾看著眼前這張略為蒼白卻因看見自己而露出溫和笑容的麵容。 緊張,好像沒有之前那麼嚴重了! 看著司馬惠寧向自己伸出手來,仿佛無形中有一種巨大的吸引力一般讓她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了他寬闊的手掌中。 連城瑾下意識的感覺到他的大手布滿老繭,相信是常年練劍所致。 他的手握得很緊,溫暖而又熟悉。好像這樣一抓便是一輩子! 這種感覺很幸福,很安心。 好像此刻隻要他在身邊自己就什麼也不需要怕了。 這一刻,甚至讓她有一種錯覺,這個男人一定是能夠給自己幸福的人! 喜娘的聲音再次響起,“金鑲玉,鳳求凰,嫁個富貴又榮華…新娘子跨火盆嘍!” 本應是喜娘背著新娘子跨火盆的,卻被一旁一身大紅喜袍容光煥發的司馬惠寧搶先抱起了連城瑾…… 他溫潤輕柔的聲音在耳邊滑過,“我自己的新娘自己抱!” 連城瑾的心裡一股暖流滑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仍不忘自己身處大庭廣眾之下,下意識地掙紮著,“放我下來!” 司馬惠寧狹長的眼睛似在微笑,“今天可由不得你了!” 就在連城瑾心亂如麻的時候隔著蓋頭隱約仿佛看見了人群中的一襲緞麵灰袍,那眉眼,那神情,那刻入骨髓的模樣,她怎麼會忘記! 再細看過去,除了滿堂賓客卻什麼都沒有了。 可冥冥中總覺得有雙眼睛環繞著自己。 ——不會的!如果是靈鷲,他一定會帶我走的,又怎麼會躲著我呢! 連城瑾啊連城瑾,你忘了你現在是在誰的懷裡嗎?怎麼還會有這樣的錯覺! 也許是她對靈鷲太自信了,可她萬萬沒想到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 近在咫尺,卻又遠如天涯! 是的…他不想見她! 那一襲緞麵灰袍躲在人群的角落裡默默注視著一身大紅錦緞絲裙的連城瑾,看到司馬惠寧懷裡小心嗬護的連城瑾,他心如刀絞,已經萬念俱灰。 他還有什麼麵目去見她呢? 這份幸福本該是屬於自己的,可現在他卻把連城瑾越推越遠! 他不想來,可一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看見那個在自己麵前永遠放肆大哭的丫頭,卻又不得不來。 看到司馬惠寧曉月清風的臉龐蕩漾著難掩的歡愉與欣喜,這種發自內心的快樂是裝不出來的,他知道司馬惠寧會是個好丈夫。如今的他還能求些什麼呢? 能親眼見證她最後的幸福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