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家堡。 大門口佇立著的兩條人影,在陽光的照耀下,越拉越長…… “今天日落之前我就會趕回連家堡。” “有白叔、綠叔在,你還有什麼好牽掛的。” 沈璧君的笑容讓連城璧有片刻的失神。他甚至發現自己還沒有走就開始牽掛她了。 一想到,家裡麵會有一個永遠在等你的人,就有些迫不及待。 連城璧輕輕拉著沈璧君的雙手,目光中一片柔情。 任誰被他這樣盯著看,都會反倒有些不習慣的。沈璧君不由自主地把手抽了回來,不著痕跡地和他分開了一些距離。 連城璧見她在自己麵前害羞,沒來由地一陣心神蕩漾。 原來,被一個人愛著是這種感覺。 隻覺得,她嬌羞矜持著的樣子都是如此好看。 沈璧君腰際一緊,就被連城璧一把摟在懷裡,見他想要吻她,下意識地側著臉避開。 她臉紅心跳地推拒著他,“別這樣,小心被人看見!”萬一待會兒絲蘿她們出來了,那她可就真的隻剩尷尬了。 連城璧臉上帶笑,“怕什麼!我就是想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妻子,誰也搶不走。” 這話聽起來可真夠酸的,也夠自大的了,沈璧君不再理他。 可等到沈璧君回過神的時候,絲蘿和雨喬已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他們身後一臉笑意地看著他們了。 看兩人儼然一副看戲的表情,沈璧君被她們看得心裡一慌。下意識地掙開了他的懷抱。 柔聲道:“好了,再不走就要誤了時辰,我可不想你因為我分心,我會等你的。” 絲蘿也忍不住偷樂,“少主放心,我和雨喬會好好照顧小姐的。” “那好,今天難得出來,你們陪璧君四處走走也好。” 他一麵說著,一麵飛身上馬。動作利落而漂亮。 連城璧頎長挺拔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 沈璧君望著他的背影,心裡突然空落落的。 絲蘿試探道:“小姐,如果你舍不得,隻要你開口少主一定會留下的!” 雨喬也忍不住出聲:“少夫人,別想那麼多了隻是少主平日裡都與少夫人在一起,寸步不離,現在暫時分開有些不習慣罷了。” 沈璧君從遠處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喃喃著:“也許是吧。” 其實,她隻是怕有些話現在不對他說就沒有機會了。 街上。人群喧嚷。 “啊…快看…” 隨著陣陣驚呼,沈璧君順著眾人聚集的方向看去。 地上躺著的,是個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看不出樣子的年輕人。 那人身體還在不停抽搐,顯然還活著。 大街上圍觀的人不少,有看熱鬧的,有調笑的,似乎什麼樣的味道都有,就是沒有人情味。 她心想,是連城璧平日裡把她保護得太好,還是這世道本就如此黑暗。 原來,在連城璧所給予她的最大限度的保護下,她所能探知到的世界隻是很小的一部份而已。她現在才真正體會到那些民間疾苦。 下一刻,沈璧君就鬼使神差地朝那個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年輕人走去。 好像看出沈璧君要做什麼似的,雨喬伸手攔她,“少夫人,我們還是走吧,別多管閑事了,免得多生事端,天下像他這樣的可憐人多著呢!” 沈璧君目光堅定,“連家自詡仁義傳家,怎麼可以做出見死不救的事情呢?帶他回去!” “少夫人!”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可少主那邊…” “他現在再不止血隻怕會有性命之憂,等你回去請示之後再來救人不是於事無補嗎?絲蘿,你扶著他,雨喬,你回去請白叔綠叔過來,至於城璧那邊我會跟他交代的!” 沈璧君的話有條有理,竟教人無從反駁。雨喬也隻好遵從。 “救救我,救救我…” 那人抬起頭赫然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金絲繡鞋,順著視線往上看。 見到撐著油紙傘的沈璧君隻覺得很熟悉,卻又說不出別的話來。 沈璧君細細打量著他,“你還好嗎?” 可那人迷迷糊糊間囈語了幾句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睡在一張寬敞舒適的雕花大床上。 他警惕地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是一家客棧。 房間的布局清幽雅致,格調高貴,和他這副又臟又亂的模樣真可謂是格格不入。 來不及思索,耳邊就傳來一陣嘈雜的對話: “少夫人,此人若不是內力深厚怕也撐不到現在了,皮外傷暫且不說,隻是他的左腳曾經受過重創,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這會兒越發得嚴重,怕是以後再也不能恢復如初,行走自如了。” “白叔所指的是?” “江湖中人如果沒有辦法再習武就是莫大的恥辱,生不如死地活著還不如死了乾脆!” “但凡有一絲希望,我都要救他,請兩位前輩盡力相救!” “少夫人還是先回去吧,我們留下照顧他就可以了。” “我還是等他醒來,才好放心。” 隻聽門“枝吖”一聲,就開了。 沈璧君見床上的人身體微微動了動,但還是閉著眼睛。知曉他們剛剛的對話,這人肯定是聽見了的。 絲蘿端來一盆清水,一麵用濕毛巾幫他洗掉臉上的那些汙漬,一麵打量著他的樣子。 可那張臉的樣子竟有些說不出的熟悉。 直到那張臉,逐漸清晰的在眼前放大,絲蘿驚慌得撞倒了一旁的椅子。 “絲蘿,怎麼了?”沈璧君看她這麼反常,有些奇怪。 “小姐,你可知道你救的人是誰嗎?”被她這麼一問,絲蘿更慌了。 “不管他是誰,我都不會見死不救的。” 絲蘿搖著頭,“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他是…” “你到底想說什麼?”見她支支吾吾的樣子,沈璧君知道絲蘿一定是認得這人的。 掠過她向床邊走去,直到看到床上那張無比熟悉的臉龐,才大吃一驚! ——傅雲俊。 她在心中忍不住默念著這個名字。 沈璧君怎麼也沒料到,在街上隨便救回來的人竟然會是闊別多年的傅雲俊。 這人,絲蘿自然也是認得的。他就是當年太君收養在身邊的那個孩子。 “如今他傷重不醒,小姐是要等他醒了再回去嗎?”絲蘿小聲詢問。 沈璧君點點頭,向身後的白楊綠柳囑咐道:“那就有勞白叔綠叔先回去一趟通知城璧了,璧君想留下照顧他。” 綠柳有些錯愕,心想,這人到底是誰? “不知他與少夫人究竟有何淵源?少夫人要紆尊降貴,親自照料,這傳出去可如何是好?連家少夫人怎可與這市井之徒有任何牽連呢?”白楊忍不住問道。 “他不是別人,更不是什麼市井之徒,他是…”沈璧君有些失控。 她話音未落,就被絲蘿打斷,“人命關天,白爺、綠爺你們就不要再追問了,再晚人就救不回來了!” 白楊還想繼續打聽幾句,卻被綠柳拉到一邊。 綠柳盡量用他們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提醒著他,“你還是不要多問了!少夫人與這小子的關係肯定非比尋常,否則不會這麼緊張他的生死的!” 綠柳捋了捋胡須,眼睛一轉,“你還是快些回去稟報少主吧!” 白楊一臉沮喪,“回去…回去!你讓我一個人回去跟少主怎麼交代?少主要是知道少夫人為了這樣一個萍水相逢的叫花子不肯回去,肯定又要不高興的!” “少主對少夫人疼愛有加,不會計較那麼多的,你快走吧,我還得去給這小子熬藥呢。” 看綠柳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白楊隻好硬著頭皮回去了。 “璧君…” 當連城璧滿心歡喜地一麵喚著她的名字,一麵推開她的房門時。才發現屋子裡空無一人。 哪裡還有那個讓他朝思暮想著的身影。 雖然這次遠門也就短短三天。但那種迫不及待的心情,讓連城璧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 白楊看連城璧的麵色一沉,一麵跟在他後麵,一麵又為怎麼跟他解釋而發愁。 “少主,少夫人不在堡裡。”白楊忍不住出聲。 連城璧臉色微變,“什麼意思?” 就這樣,白楊把沈璧君是如何遇上那人如何救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其實少夫人和那小子非親非故大可不必大費周章地救活他!” 白楊盯著連城璧看不出喜怒的麵容,心中滿是不解。 “你懂什麼?你說他姓傅,而且璧君說他不是別人那肯定是沈家的人。” “如今沈家人才單薄,那小子一身內力不像是出自沈家!” “你忘了?還有一個人,他的確不是沈家的人卻跟沈家有著莫大的關聯。” “少主指的是?” “水雲淵門主傅雲俊。” 經他這一提醒,白楊這才把這一連串的事情湊到了一起。 傅雲俊,沈家? “少夫人什麼都沒說,我們也沒敢問,隻是他與沈家為何會深有牽連呢?” “他是太君當年從被滅門的傅家莊救下的孩子,一直留在沈家,對外和璧君一直以表兄妹相稱,後來太君送傅雲俊去滄瀾山學藝,他就再也沒有回過沈家了。” 傅雲俊的出身,連城璧也是依稀記得父親那一輩跟自己講過的。 可是讓他費解的是,這水雲淵門下弟子頗多,他也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怎麼會落魄街頭呢? “你現在就去找璧君,打聽一下傅雲俊的情況。” 看連城璧神色一變,隻覺得有大事就要發生。白楊心裡麵對這傅雲俊的出現更感興趣了。 等白楊匆忙趕到那間小客棧的時候,才發現,沈璧君他們已經帶著傅雲俊坐上了回連家堡的馬車了。 馬車裡。 絲蘿望著昏睡中的傅雲俊,不由得有幾分擔心,“小姐,表少爺的腳至今還未痊愈,看來是好不了吧?” 沈璧君不自覺地望向了他的腳,畢竟,那隻斷腿跟她也是脫不了乾係的。 本以為,太君把傅雲俊送上滄瀾山學藝,會對他的傷勢有所幫助,沒想到現在他的腿傷越發得嚴重了。 “小姐,以前的事情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表少爺沒有怪過你。”絲蘿看沈璧君一臉凝重的模樣,知道她一定又在內疚了。 再次見到他,沈璧君才發覺這些年對他的那份內疚並沒有減少過。 心想,當年如果不是為了救她,那腿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武林中人視個人榮辱勝過生命,如果他以後連照顧自己都沒辦法做到又怎麼再去習武呢? “小姐想好怎麼安置他了嗎?” 沈璧君沒有吱聲。 “小姐,就這樣帶他回連家堡,姑爺一定會不高興的。” 沈璧君當然知道,男女不便單獨相處。更何況她這樣一個已婚女子。隨便帶著一個男子回家,在外人眼中始終是不那麼得體的。 可是傅雲俊現在腿腳不便,教她怎麼好在這個時候丟下他呢!隻待她回去以後跟連城璧好好解釋,讓他安心留下。 晚飯後,絲蘿過來稟報,連城璧才知道沈璧君已經回來了。 見絲蘿把傅雲俊的事情和盤托出,連城璧的臉色一霎間地變了顏色。 連城璧的聲音隱隱透著一股難言的火氣,“既然她回來了為什麼不親自來跟我說?” 心想,難道連跟他解釋一下的必要都沒有了嗎?況且,要養傷有很多地方,為什麼偏偏一定要帶他回來?他賴在她的身邊究竟是有何用意? “姑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關心則亂,小姐她…”被他這一問,絲蘿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他了。 “隻是表少爺至今昏迷不醒,小姐也是出於兄妹之情才會一時情急…” 她話音未落,就被連城璧厲聲打斷,“住口!” 絲蘿這才嚇得立刻閉上了嘴。 看他發火,隻好低著頭,趕緊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看絲蘿回來,直搖頭的樣子。 沈璧君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本來是一心想著帶傅雲俊回來以後,好好跟他解釋一番就沒事了。隻怕,現在無論她說什麼,連城璧也是聽不進去的。 看沈璧君憂心忡忡的樣子,絲蘿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好了。 “姑爺知道了臉色難看得很,還在為小姐沒有親自告訴他而生氣,小姐你應該去看看姑爺的!” 沈璧君淡淡道:“我會跟他解釋的,隻不過不是現在。” “可是小姐,這樣不好吧,姑爺還在等你呢!” 沈璧君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了。 現在傅雲俊的安危才是最緊要的事情。 至於絲蘿後麵說了什麼,她顯然沒聽進去。目光依舊停在床上昏迷的那人身上。 其實,連城璧已在沈璧君的房外站了好幾個晚上。可每日,都是等到熄燈,方才離開。 看她的眼睛每日都停留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人身上,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 但她要做的事,他自然不會去阻止。她既然不肯說,自然是有她的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