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長也不算長,不過就是二十五年前她將那通玄明鏡納入體內滋養之後,老道士就叮囑她每晚月圓之時便需得吐出寶鏡,吸納太陰之力,初始時老道士還要照看著徒弟,怕她弄錯了法門,到後頭熟悉了,老道士便不管了,常常是夜裡他在另一邊鼾聲如雷,顧十一自己則盤坐在窗前對月吐納。 於是有那麼一日,也是個八月十五滿月之時,太陰之力乃是一年之中最圓滿的時候,顧十一把寶鏡吐出來之後,也不知是不是那一晚吐納之中出了何岔子,太陰之力在體內運行三十六周天之後,顧十一一睜眼,居然自那鏡中照見了一個五六的小女孩子。 這女孩子生的相貌普通,小臉臟兮兮的,頭發亂糟糟的,顧十一開始以為是自己引太陰之力時,把附近的孤魂野鬼吸引了過來,正想著要不要給她念一段經文,送了她去輪回,可仔細一看看她身上的衣裳模樣不似這一界人,又這女孩子周身並無陰氣,是活人不是死鬼,又見她身後現出的房間,各式擺設與這裡也是不同,於是越發好奇的打量起她來。 按理說她借著寶鏡窺視那邊,小孩子不應發覺的,卻不知為何小女孩子的眼神遊移一番,突然與顧十一對上了眼神,二人兩兩相望,四目相對之間,那小女孩子突然尖叫起來, “鬼啊!” 再之後顧十一就見著她一臉激動的叫來了一名肚子微凸的中年婦人,中年婦人看了看一臉納悶,又轉身叫了一名魁梧的中年男子進來,二人的服飾具是十分怪異,發式居然都是一樣的短發。 顧十一好奇的打量著他們,那二人進來眼神茫然的掃過顧十一,都是一臉的納悶,隻那小女孩子指著顧十一大叫, “有鬼!有鬼!有鬼啊!” 小女孩的聲音又尖又細,許是因著她實在太吵了,那中年男子臉上終於現出不耐煩的表情,抬手沖著她臉上就是一巴掌, “啪……“ 女孩子捂住了臉,屋子裡這才算是安靜了下來,那中年男人看麵相就十分的兇惡,滿臉的橫肉,女孩子挨了一巴掌,小臉上一片紅腫,她不敢哭出來,隻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顧十一那時年紀也不過六七歲,見狀隻覺有趣,還在鏡子裡沖著那小女孩子扮鬼臉,女孩子嚇的直抽氣,擔看著父母轉身離去的背影,即便是嚇得全身發抖,卻再也不叫人了。 再之後的日子裡,但凡她天黑之後吐納太陰之力三十六個周天後,都能從鏡子裡瞧見那女孩子的臉,起初時那女孩子到處同人講,也叫了人來看,可沒一人能瞧見她說的鬼,顧十一看著她沖人比比劃劃,指手劃腳,然後眾人一臉的茫然,你有病吧的表情,覺得十分有趣,時常看得哈哈大笑,倒是在給她枯燥無聊的流浪生活之中添了幾分樂趣。 到後麵二人見得多了,那小女孩子的膽子也是練出來了,再不滿村的亂叫有鬼了,二人熟悉之後,居然透過鏡子說起了話來,顧十一才知曉對麵的女孩子叫李燕兒,住在一個小山村裡,家裡有父母和爺奶,李燕兒在家裡是大女兒,父母一直在想要生兒子,前頭生了一個,但沒活到一歲就死了, “爸爸和媽媽如今在鎮上做工,存錢生弟弟,我媽肚子裡的小弟弟已經有六個月了!” 李燕兒這樣告訴給顧十一,顧十一撇嘴, “你們家窮成那樣,還生甚麼兒子,能養活嗎?” 顧十一瞧出來李家是真窮,土泥壘的房子,又黑又小,家具破破爛爛的,李家人身上的衣服也是又舊又破,比自己跟著老道士四處漂泊都還不如,她同老道士有時雖說也時不時住在破廟鬼宅之類的地方,但老道士會捉鬼,每到一處城鎮便四處打聽有沒有鬼怪出沒,他們這處在遠古時從鴻蒙世界脫離時,繼承了不少靈氣,無數人族又或是其他種族都易成精成怪,因而山精鬼怪出沒世俗的事兒不少,它們有的道行高深之後,化身成人便混入世俗之中,與凡人通婚,也有那道行淺薄走了邪道的,瞧上凡人血肉能增進道行的,便出來害人吃人,為禍人間。 於是世俗的官府就會請一些法術高深的修真之士,設置清靈衛,坐鎮各處大小城鎮,專司斬妖除魔,又除了這些官府供養起來的修真之士外,又有一些修真道門的弟子出來歷練,行走世俗也要除魔衛道,當然也有似老道士這種專為人除鬼捉妖,以此斂聚錢財,養家糊口的。 老道士的法術在外頭也就稱上個三流,但捉些小鬼小妖不在話下,遇上那出手大方的富紳巨賈,一出手就是一塊金子,得到的賞銀夠他們師徒吃香喝辣好一陣,隻老道士為了寶鏡,不敢在一處地方呆得久了,所以才領著徒弟四處漂泊,東躲四藏,可要說吃過見過,李燕兒是拍馬都比不上顧十一的。 所以在顧十一看來,李燕兒家裡是窮成那樣還要生兒子實在不可理喻, “我爺說了,有了兒子,我們李家才能傳香火,要不然我們李家就會斷了根!” 顧十一很是不解, “我們這裡,女兒也是可以會傳承家業的……” 像她,按身份乃是長房嫡長女,若是不嫁人便可以家中招贅納婿,生下來的孩子一樣是長房嫡傳,若是能力足夠,是可以執掌整個家族的,像自己前頭便有一位祖奶奶就是女子掌家,顧家在她手中很是風光了一陣子的! 不說顧十一對李家人執著要兒子的不解,李家父母在鎮上做工之後還真轉了運,李父人雖生的兇惡,但是有一股子蠻力,憑著肯下死力苦乾,居然賺了不少錢,等到李母生了兒子之後,他們就在鎮上買了個院子,把父母跟李燕兒接到了鎮上,又讓李燕兒上了學。 李燕兒到了鎮上,她身邊一直帶著一塊小鏡子,那是她在老家時,路邊撿的旁人打碎的一塊破鏡子,那時家裡實在窮,她又是女孩兒,不受長輩待見,連塊梳頭的鏡子都沒有,她便在路邊撿了一塊回去,沒想到就是這塊鏡子,讓她有了一個自小一起長大的閨蜜,雖說這閨蜜不能跟她一起跳繩、翻花、踢毽子,可這閨蜜能和她一起躲在被窩裡說悄悄話,把另一個世界的新奇告訴她。 二人就這麼憑著兩塊鏡子,就那麼一起長大了,顧十一讓李燕兒知曉了,另一個世界便如神話故事一般,真有千年的狐貍,萬年的龜鱉,有人會道法,可以禦風禦火,飛劍取人性命,而顧十一跟著李燕兒進了學校,跟著識字讀書,知曉了這個世界的人,不會修真卻會製造各種機械一樣可以移山填海,改變世界。 再之後李燕兒家漸漸富裕起來,顧十一看著她們家中添置了電視、冰箱、洗衣機等,所有她的世界沒有的東西,又通過那小小的方盒子,知曉了這小鎮之外更大的世界。 顧十一喜歡李燕這處的種種便利, “你們便是普通人不用禦風飛行,也能一日千裡,甚好!” 那裡雖說靈氣枯竭,修真早已絕了傳承,不過有另一種文明科技發展,倒是與自己這一界走上了兩條不同的道路。 可李燕兒卻是羨慕顧十一這處青山綠水, “你們那處才好,靈氣充沛,連草木都可以成精,不像我們這裡……如今連藍天碧水都見不著了……” 這倒也是! 二人有致一同的嫌棄,李燕兒那一界的汙染確實嚴重…… 李燕兒這一界的生活倒是比顧十一這邊精彩許多,兩個隔界的閨蜜,一起看書追劇,一起痛罵渣男茶女,一起嫌棄五毛特效,也是挺臭味相投的,不過對男人二人的口味大相逕庭,李燕兒喜白麵俊俏的斯文男兒,比如未曬黑的某古那種類型的,顧十一卻偏愛成熟型男,她不看臉,隻要六塊腹肌,馬甲線皆俱,她都愛,尤其她口味兒重,歐美型男更是喜歡,比如巨石那種。 顧十一時常感嘆, “你們那處就是好,一到夏天,滿大街的光膀子,還能露大腿露胸,那像我們這裡……一個個捂得嚴嚴實實的……” 害她想看肌肉都要偷偷爬墻才能見著那些護院們脫了衣裳練拳,好生不方便! 李燕兒卻是不以為然, “我倒覺著你們那裡人人守禮,個個重道,比我們這裡禮崩樂壞好!” 說起這個,二人頓時都覺投錯了胎,要是能互相換一換就好了! 李燕兒家裡本就重男輕女,家裡有了弟弟之後,爺奶又年老,父母忙著掙錢,家務事都落到了她肩上,小小年紀又是伺候老,又是伺候小,就是這樣還時常受她父親打罵。 李父是個脾氣極其暴躁之人,尤其到鎮上掙到錢之後,便愛喝上兩口,喝了酒之後家中妻女都要受他打罵,不過李父極愛自己兒子,老念叨著那是他老李家的根兒,對小兒子溺愛之極,慣得小兒子從小就上房揭瓦,招貓逗狗,四鄰厭惡。 到李燕兒十二歲這年,爺奶相繼離世,李父上頭沒了老人,行事越發放肆起來,又隨著小鎮越來越開放,鎮上開起了發廊按摩的小店,李父時常過去光顧,就那麼在外頭勾搭上了別的女人,這種小地方,這樣的事兒從來是傳得最多的,很快李母就知道了,但李母性子懦弱,敢怒不敢言,忍氣吞聲,還自我安慰道, “我有兒子防身,他在外頭怎麼玩,為了他兒子,他最終還是要回來的!” 李母倒也沒有說錯,李父在外頭玩的再花,兒子還是要養的,他借口生意忙,每星期回來住兩天,再拿些錢回來養家裡三口人。 李母就是個普通的農村婦女,生過三個孩子,相貌身材肯定是比不上發廊小妹的,李父回來也不想跟她睡覺,回來就是喝酒,喝完就睡了。 要隻是喝酒就算了,可他喝完酒就要動手打人,李母見勢不妙就領著兒子躲出去,李燕兒想躲躲不了,她還要在家裡伺候李父,因而挨了不少打,顧十一看在眼裡,又急又心疼,也教過李燕兒一些防身的招術,可她隔著鏡子隻能靠嘴,能教李燕兒的東西也有限。 她也想教李燕兒一些法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一界裡早就靈力枯竭,便是學了也使不出來,李燕兒學了幾招花拳繡腿,對上李父一米八的高壯漢子,也不怎麼頂用,且稍有反抗迎來的暴打越發的劇烈,等到第二天李父酒醒了,叫罵起來,連著李母都要一起罵李燕兒, “你讓你爸打你幾下怎麼了,生了你,養了你還打不得了?” “都怪你,你爸在外頭辛苦掙錢,他在外頭受了氣,回來罵幾句,打幾下怎麼了,你讓他出了氣,他就不往外頭跑了,現在又跑去那女人那兒了,要是你爸不管我們娘三兒了,我跟你弟弟喝西北風啊!” 李燕兒人小力單,無奈之下隻得忍了下來,隻盼著能快快長大,帶著自己的小鏡子,遠遠地離開家,離開這個小鎮,再也不回來了! 李燕兒有了這樣的想法,讀書就十分的努力,因而她的成績一直都是名列前茅,高考成績也很不錯,考上了一間名聲在外的大學,李父本來是不想供女兒讀書的, “女人讀那麼多書乾甚麼,都滿十八了,早點給老子嫁人,也免得在家吃老子的白飯!” 有跟他做生意的朋友勸他, “現在誰家的孩子不讀書,你們家大妞成績好,就讓她讀,做了大學生,以後嫁人也能嫁個好人家,你有個好女婿,出去有麵兒,生意上也能多個助力!” 李父一想也對,嫁個好人家,以後也能幫襯兄弟不是? 於是便罵罵咧咧供她上了大學,李父自然不知道,女兒早就對這個家厭惡之極,打定了主意,大學畢業就在外頭找工作,再也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