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儒戍此人,骨子裡最是爭強好勝,偏偏又是個內秀之輩,自認大動乾戈的事情有辱斯文,向來是以理服人。 見堂下弟子被他說得服服帖帖,恨不得將法修最強的口號喊遍昆侖,當下稱心如意了,接著回歸正題。 “調動五行靈力,需要靈根對不同屬性靈力的辨認區分,我方才幻化的水球是由水靈根凝聚而來的,但這隻是法的一種。” 紹儒戍依次指了眼睛和耳朵,“能蒙蔽五感的法術並不需要調動靈力,而是靠神識來施展。” “每個修士的腦袋裡都有一片存放神識的識海,有強有弱,因人而異。譬如有人耳聰目明,可以比旁人看得更清,聽得更遠,就是神識強的體現。” “這種是先天的,修士也可以經由後天的修煉提升神識,通過神識外放替代眼睛耳朵,探查千裡之外的任何動靜。” “除了充當五感的延伸,神識也可以作為攻擊手段,但隻能針對有生命的物體,對花草樹木施展並無效果,除非是修煉出靈智的妖獸精怪,畢竟你對牛彈琴它是聽不懂的。” “反過來你遭到神識的攻擊,輕則受傷,重則癡傻,人的識海隻有一處,它沒了你的人也就沒了。如果有人聽不懂,我換一個詞你就會恍然大悟,神識源於魂魄,不管是金子做的還是木頭做成的人偶,都不會自主思考和活動,人的軀體就是由魂魄控製的。” “凡人說傻子是丟了魂魄,其實也不無道理,因為神識的根源在於神魂,是以當有一天癡兒醒悟,又被稱作回魂。六道之中唯有人生來開智,懂得思考,而不是像牛羊一樣隻會低頭吃草。” “法術法術,說的正是這兩樣。” 紹儒戍手中出現了一遝紙,潔白的光澤昭示了製作的高深,“造紙術大家都有聽過,製作工序快則三天,慢則需要十天半月,而修士施法隻需一念之間。” “咳咳,當然了,還需要你對這門法術的熟練程度。” 他隨手一揚,紙張在空中燃燒起來,化作灰燼落在地麵,又施了個清塵術,登時就毫無痕跡。 “輪到你們展示了,就從最基礎的搓球開始,這裡布置有高階聚靈陣,不管是什麼靈根,現在沉下心神感應五行靈力,試著將其搓成球形。” 弟子們聽了一堂課下來,早就熱血湧動想要動手嘗試,聽了紹儒戍的話像開啟了什麼機關似的,一個個興致勃勃鼓住勁感應五行,將其慢慢剝離區分,盼望其壯大成形。 然而試試就逝逝,不少人抽空了丹田中的靈力,也隻有一簇火苗,還有的不小心燒到自己,幸好旁邊的人練習的是搓水球,倒是歪打正的救了對方。 紹儒戍眼觀八方,耳聽六路,隻要弟子沒有生命危險就不會出手相助,像兜了一身土、被水淋濕衣服這類事情的發生,他看在眼底,笑在臉上。 不過—— 視線落在方才提問的短發女娃身上,他不由得瞇起眼睛,細細打量起來。 嚴朝歲本就不同於一乾練氣弟子,聽完了課對法修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此時左手火球,右手水球,在講臺上長老的注視下合二為一,化作白茫茫的水霧。 水霧散去,她抬頭齜牙笑道:“紹長老,我可以挑一枚玉簡不?” 散課後,嚴朝歲沒有把玉簡收到儲物袋裡,而是捧在手上在眾人的視線中大搖大擺地走進傳送陣。 她自然不是為了炫耀,這種念頭或許在前世心性尚未成熟的時候產生過,現在的自己隻是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她手上有玉簡,希望有人找她購買。 不過直到她回到紫月穀,也沒有人張口。 鑰匙往門上的鎖一插,嚴朝歲聽到了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看是一個打扮得嬌俏的粉衣少女朝自己走開。 昆侖雖然發放有衣服,但並不要求弟子在日常生活中也穿六峰特定的服飾,像執事殿、懲戒堂這種特殊場所才會有所要求,或是在執事殿領了有特別備注的任務,比如杜若這樣負責接引的瓊碧峰弟子。 嚴朝歲輕輕瞥了一眼對方身上的衣著,看出其由靈蠶吐的靈絲編織而成,且還刻有陣法紋路,心頭一顫,差點沒笑出聲來。 大戶找上門了! “道友,可以借玉簡一觀嗎?”少女生得一副小家碧玉模樣,柳葉眉,睡鳳眼,瓊鼻櫻唇惹人憐。 雖說衣裳值錢,卻無多餘飾品,僅僅兩支玉螺簪挽起青絲,平添利落。 嚴朝歲挑眉,“怎麼觀?” “等道友閱完玉簡後借我即可。” “借?”嚴朝歲連假笑都懶得奉上,“是借總要還,法術你都記在腦子裡了,怎麼還?” 少女抿唇,有些猶豫:“我可以用靈石買道友手中的功法,不過我現下手頭並無盈餘,隻有師門發下來的十塊靈石。” “你身上的法袍是有靈蠶吐絲製成,水火不侵,冬暖夏涼;衣擺上刻的陣法有護身功效,看紋路繁復,至少出自三品陣師之手。” 嚴朝歲見少女目露驚詫,心中冷哼還好自己識貨,當即毫不客氣道:“還有你頭上戴的簪子是玄階法器,放到昆侖的藏鋒閣售賣至少也要兩顆三品靈石,你若是沒錢,也可以去把簪子賣了。” “十顆靈石借一宿,你看可好?。”少女咬咬牙,臉上露出氣餒之色。 “不好。” 少女愣住:“為什麼?” 嚴朝歲意味深長地彎起嘴角:“十顆靈石可以在藏經閣觀上一天,你可以去那裡看。” “我叫宋未央,宋家的宋。”少女忽然道。 “誠然,宋家修仙世家之首,可這裡是昆侖,宋字在昆侖不好使。” 宋未央此刻悔得腸子都青了,哪裡想到對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僵持不過,隻能心有不甘地轉身離開。 房門嘭地關上,足以見她的憤怒。 嚴朝歲毫不在意,隻是沒想到此人與自己住同一個院子,還真是冤家路窄,抬頭不見低頭見。 這時,另一扇房門打開了。 禾白露小心翼翼地捧上十顆靈石,目光飽含期待,“嚴道友,我想借玉簡來看,明天早上就可以還給你。” “你還選了法修?” “是啊,前幾天就去上了紹長老的課,聽完後感覺體修不適合我,今天央著周長老退了這門主修。” 禾白露說完,又是懊惱又是羨慕:“我沒有嚴道友厲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以對紹長老的玉簡隻有眼巴巴看著的份。” 嚴朝歲隻拿走一顆靈石,“我挑的是五行基礎法術,你拿去慢慢看,三天後再還我。” “多謝道友。” 禾白露伸手接過玉簡,麵上激動不已,奈何嘴笨說不出什麼漂亮話,隻好用鞠躬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意。 “咱們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嚴朝歲側身避過。 “不管怎樣,我都要向道友說聲謝謝,這次也是,上次亦是。” 回到房間,嚴朝歲隨手將靈石丟進儲物袋,心中盤算著方才發生的事。 宋未央開口便是借玉簡,那麼重點其實不在於玉簡,而是‘借’字。 就像自己說的,有借有還。 玉簡經過宋未央的手再回到她手上,嚴朝歲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摩別人,誰知道玉簡會不會被動手腳,須知玉簡雖然是用靈力激活,但想要翻閱裡麵的內容就要用到神識。 而此人先是直接借,擺明是想白嫖她,在被點破一身打扮不凡後才開口花靈石租看,見她不借又以家世施壓。 這般手段也就隻能嚇唬旁人,嚴朝歲可不是會吃虧的主,更不是怕事的。 想到對方不甘的表情,她預想這事還沒有結束,倒要看看宋未央能折騰出什麼幺蛾子。 當然,嚴朝歲也不吝以最大的善意來對待他人,就像她在禾白露身上仿佛看見了當初的自己,不懂就問,不會就學,於是乎情不自禁地軟下心腸,似乎這樣就能幫到曾經的自己。 她拋開雜念,盤膝而坐進入修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