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理王府 2(1 / 1)

雖然盈裳早知道人間凡夫本來也沒幾個好人,但是卻好像似張媽媽和迎春這般的凡間女子世上也再多找不出幾個,這個迎春倒真的像是張媽媽親生的,經日裡讓阿秀去後廚中私自端來羹果點心給她吃,吃完之後又四處去說阿秀總是因為嘴饞去偷吃後廚房中的羹果點心,丟盡她們家裡顏麵。   盈裳忍無可忍之下堵在迎春跟前質問她為何要每日裡讓阿秀去廚房中替她端羹果點心,自己嘴饞,為何卻不自己去廚房中吃那些點心,左右看在張媽媽份上,廚房中的人也未必會和她計較什麼。   但是誰想到迎春一看這後園子中竟然有人膽敢為了那個阿秀頂撞自己,立刻一臉笑嘻嘻的向盈裳直言,“你可知道在這王府後園子中什麼人才是最不要臉的嗎,就是明知道別人讓她去廚房中端羹果點心,她還自己願意去端的人,這樣的人你替她強出頭能有什麼好處,哪一日別人若是讓她將你給一把推進井裡,你信不信她也一樣會很願意去一把將你給推進井裡麵的,不為別的,就因為她本就是這世上最不要臉的人,別人讓她去做什麼她就去做什麼,自己一點腦子都不帶長的,”她說。   “好啊,這可就要多謝姐姐你了,若非姐姐直言相告,盈裳可還當真不知敢則姐姐你心中早就想著要將盈裳給一把推進井裡麵去的了,隻是不知盈裳初來王府,到底是哪裡得罪到了姐姐你,讓姐姐你對盈裳這般恨之入骨?”   “哼,你這小妖媚子才一進王府就將大王妃給媚惑住了,一心要將你給送去大少爺房中當差,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可知為了將我送進大少爺房中當差,我娘自小在我身上花費多少心血,我自小為了這個差事日日這個乾娘那個乾娘的笑臉奉承,付出多少苦心,你憑什麼來跟我搶,實話告訴你,自小本姑娘就是這個脾氣,隻要是我得不到的,這世上任何人都別想得到,我得到了的,也絕對不允許這世上有第二個人能夠得到,本姑娘就是見不得別人比我混得好,在這後園子裡誰敢比我混得好,我就要她的命,所以你給本姑娘記著,大王妃再喜歡你,大少爺房裡也是斷然不會需要一個在井裡麵淹死的水鬼服侍……”   “啊,姐姐如此心直口快,在這園子中隻怕是還當真沒有第二個,隻是既然姐姐心中一直想要去大少爺房中當差,為什麼卻自小這個乾娘那個乾娘的,不若經日裡多去夫大王妃房中走動走動,若是大王妃一時興起將姐姐你給收做義女,那這進大少爺房中當差的事情,還需要如此費心算計的嘛?”盈裳好奇。   “你,你這樣在本姑娘跟前放肆,是存心想要討打的嗎?”   “哦,盈裳可是不敢,盈裳隻是心中好奇,大王妃為何一直對姐姐你不入眼,讓盈裳猜猜,姐姐你的姿色在園子裡其實最多是個中等,園子裡至少七成小丫頭的臉蛋子都要比姐姐你水靈上幾分,而且那些個小丫頭多數才隻有十一二歲,姐姐你今年卻已經過了十四歲了,而且姐姐你自小懶怠修習女紅織繡,每次雨秋征選禦用繡娘落選必然是因為自己辛苦繡成的上品被你搶去當成自己的繡品去欺瞞王妃,以至於雨秋隻能再匆匆趕工,經常是直到征選臨期都隻還趕出來一半,次次落選本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姐姐啊,你縱是自別人手中搶來繡品又能怎樣,你今年可是都已經十四歲了,大理城中女子出嫁的最大寬限也不過是十五六歲,十七歲再不嫁人可就要被抓去軍中了,而在王妃眼中,能夠配得上當大少爺屋裡人的小丫頭,至少年紀怎樣也不該超過十三歲的啊,而盈裳至少在王妃眼中,年紀可是再也沒超過十三歲的,除非姐姐你能夠還童,不然這輩子去大少爺房裡當差的事情,盈裳勸姐姐你還是不要再這樣執迷不悔的了,還是趕緊算計著替自己找個好婆家要緊,不然再過幾年,也就是爛菜葉子一棵了,不要說大少爺,就是大少爺的爹,也未必願意抬起眼皮子來多在姐姐你臉上停留上一眼的啊……”   ……   ……   雖然盈裳這一次在迎春跟前竟然是如此嬌嗔放肆的出言挑釁,但是奇怪的是,迎春她在過後卻並未主動來找盈裳什麼麻煩,大約也知道盈裳有王妃在後麵撐腰,是個很不好惹的丫頭,自然是不敢主動前來找盈裳尋仇,但是如此一來阿秀卻在家中成為了迎春的撒氣筒子,迎春一氣之下在半夜裡一桶冷水潑在正在酣睡的阿秀身上,以至於阿秀第二天就在床榻上渾身滾燙的發起燒來,但是迎春卻一把將病榻上的阿秀給連拖帶拽的拖起來讓她去園子中替自己推秋千,因為自己今天高興,想要在園子中蕩秋千玩了……   盈裳聽說此事之後一氣之下又將迎春給堵在園子中,質問她到底知不知道阿秀現下正在生著重病,知不知道其實阿秀從來就不喜歡在園子中替她推秋千。   “我知道呀,我一直就知道呀,我自己將她給一桶冷水潑病了的,我自己怎麼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她喜不喜歡在園子裡替人推秋千,我還能不知道嗎,我一直就知道的呀,但是就是知道她不喜歡在園子裡替人推秋千,我才一定要她來園子中替我推秋千,這樣我在蕩秋千時心情才會非常愉快,你也該知道,能夠讓一個人在非常不情願的情況下硬著頭皮去替別人做一件事情,是件多讓人有成就感的事情,本姑娘就是喜歡這樣的成就感,本姑娘就是喜歡看她滿臉不情願又不得不去做的可笑樣子,阿秀她又能將本姑娘怎麼樣呢,雖然主子們時常教導咱們人和人之間的人格自尊是平等的,但是主子們也同樣教導過咱們自尊來自於自身實力,阿秀她本來就沒實力維護自己的自尊,又有什麼資格要我對她平等尊重,其實像她這樣低三下四的下賤胚子,這園子中是不會有任何人喜歡她的,她在別人眼中隻不過就是個浪費糧食的垃圾和人渣,走到哪裡都隻配讓人欺辱恥笑,這世上有些人活著的價值就是為了一輩子都給人欺辱和恥笑的,哪一日她死了,在別人眼中也不過是終於死了一條這世上最不要臉的母狗,”迎春不耐煩的嬉笑言道。   “既然如此,姐姐何不立刻將阿秀給從家裡趕走,這樣就眼不見心不煩了,”   “哼,有那麼容易嗎,誰會輕易放過一個可以讓自己任意嘲諷,欺負,作踐,戲弄的柔弱玩具,畢竟隻有這樣的玩具,揉捏玩樂起來手感才是最柔軟舒服的,是不是?”迎春得意笑道,“咱們這些做奴才的,隻要是一嘗到欺負人的甜頭,是再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可以任意欺負的獵物的,而且一個人人都不喜歡的獵物,欺負起來味道才更加甘甜醇美,”她說。   “哦,這麼說姐姐你在這園子中可該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啦,”盈裳忍不住清眸流轉的沖她冷冷一笑,“可是好像盈裳在這園子裡多日,也沒見姐姐你像後宮裡的公主一般前簇後擁,千寵萬愛的啊,”她說。   “呦,都是王妃內定的大少爺屋裡人了,竟然還這樣天真蠢笨,本姑娘要是在這園子裡整日的被一群人一臉笑嘻嘻的圍在身邊,早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了,這園子中有多少人笑裡藏刀,本姑娘心裡一清二楚,前日裡那個崔管家的女兒翠霞行成人禮,請了半個園子的丫鬟婆子前去捧場,唯獨沒來請本姑娘,其實本來本姑娘也一直對那個翠霞看不上眼,她來請本姑娘也是懶怠去的,誰想到第二日就有人來本姑娘跟前陰陽怪氣的說前日裡翠霞的成人禮,她們全都去了,她們大家在她的成人禮上玩耍的這樣開心那樣開心的,一邊說著一邊還非常仔細的觀察著本姑娘臉上表情,本姑娘知道這是在存心刺激本姑娘,然後再仔細觀察本姑娘臉上表情,給自己找個樂子,但是本姑娘是那樣好欺負的嗎,結果沒幾日,那個翠霞的屋裡就讓人搜查出來二王妃房裡丟了的一支金釵……”   “哦,姐姐你倒當真是好手段,隻可惜,在盈裳看來,姐姐你這一次可是結結實實的讓人家給當槍使了,姐姐你也不想想,你雖然看不上翠霞,但是好像也和她沒仇,為什麼隻因為一次成人禮沒請你去,就這般使手段讓她無故背上一個偷盜王妃房裡金釵罪名?”她問。   “嗬,她行成人禮沒請本姑娘,本姑娘懶怠和她計較,但是因為她行成人禮沒請本姑娘,讓本姑娘被別人當麵這樣一頓羞辱諷刺,在這園子中臉麵丟盡,這個仇本姑娘可是抽她筋扒她皮都不解恨的,怎麼,換做是你因為人家行成人禮沒請你,讓你被別人一頓羞辱諷刺,你會很寬厚海量的一點不當回事的嗎?”   “哦,姐姐你這樣生氣本來倒也當真是人之常情,隻是姐姐你在生氣時可是最容易在不自知中落入別人算計的,其實前日裡因為二王妃房中的一個大丫頭出去嫁人了,翠霞本來可是那個大丫頭的內定替補,但是卻因為姐姐你的存心設計,背上一個偷盜金釵的罪名被趕出府去,若是盈裳猜的不錯,現下那個有意在姐姐你跟前說大家在翠霞的成人禮上玩耍的很開心的人,已經順利爭上王妃房裡這個大丫頭空缺了才對,姐姐你也知道,王妃房裡的大丫頭每個月的月例可是二兩銀子,翠霞因為一支金釵丟了這個本來已經是內定了的差事,心中豈有不對背地裡設計她的人恨之入骨的,她娘又是王府中的一等管家,怎麼會不將此事追查到底,姐姐你做如此隱秘事情,必然是會嫌棄阿秀蠢笨,怕她誤事而一時沖動親自去翠霞屋裡放這支金釵子的,若是一不小心被人看見姐姐你那日裡進過翠霞屋子,再加上崔管家在王妃跟前替翠霞一番流淚哭訴,到時可就看崔管家和張媽媽誰在這後園子裡的權勢更大一些了……”   “嗬嗬,在本姑娘跟前這樣挑撥是非,看來你這小丫頭的野心卻倒是不小,怎麼,就算是有人存心利用本姑娘扳倒翠霞,難道本姑娘還能傻到再被你利用一次,你安心吧,本姑娘就算是因為棋差一招在這後園子裡讓人玩死,也絕對不會心甘情願的當你向上爬的一塊墊腳石頭……”   ……   ……   其實盈裳心中知道迎春現在心下已經早已明了翠霞屋裡的那支金釵是她因為一時疏忽而遭到別人有心算計,隻是因為自小貪慕虛榮慣了,自然是再不願意輕易承認自己也有被人黃雀在後的一日,不過不管怎樣,這倒也算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隻是如此一來隻怕是迎春她自此之後又會將心中一股子怨氣給盡數撒在阿秀身上,盈裳知道其實阿秀根本是這個後園子中最不需要有人替她強出頭的,而且興許現下,阿秀她才該是自己在後園子裡仔細盯著的一個蕓蕓眾生。   不過因為這幾日裡和迎春的針鋒相對,迎春在這幾日裡正在拚命的向園子裡的那些個丫頭婆子瘋狂打探盈裳底細和隱私,其實即是盈裳沒有和這個迎春針鋒相對,迎春也一樣會在園子裡瘋狂打探她的底細和隱私的,因為這個園子裡所有小丫頭的底細和隱私現下都已經讓迎春給瘋狂打探了個透亮,就連一個和迎春並未有什麼牽連的小丫頭的遠房表哥近日裡想要將表妹自府中贖買出去成親的事情迎春她都沒有放過,雖然這個小丫頭素日裡和迎春並沒有什麼仇怨,但是迎春上月裡偏巧偶然在園子裡見過那個小丫頭的遠房表哥一麵,一看這個遠房表哥倒是個乾凈利落的白麵書生,而且已經在大理城中的知府大人那裡找到一份不錯差事,以後就是個官府中人了,她覺得一個和自己一般在府中當差的小丫鬟哪裡能夠配和一個官差表哥成親,就私下裡在園子裡謠言這個小丫頭品行不端,不知已經半夜裡去了王爺房中多少次了,一來二去的,謠言傳到了這個遠房表哥耳朵裡,疑心之下想要親眼看看表妹腕子上的守宮砂,結果這個小丫頭認定表哥是因為聽到了園子裡的風言風語對自己疑心,雖然腕子上的守宮砂完好無缺,卻一氣之下回絕了自己未來夫君的非分要求,之後她表哥以為她腕子上的守宮砂真不在了,也就立刻斷了要將她自府中贖買出去成親的念頭,轉頭另外聘娶了一位正房夫人……   後來迎春還假意去那個被她害慘的小丫頭跟前好心安慰,順勢勸說這個小丫頭不若嫁給她娘那個五十來歲還未成親的娘家二叔,因為現下這世道,年紀輕輕的白麵書生是靠不住的,還是年紀大些的男人知道憐香惜玉一些。   當然,這個小丫頭後來也一直未曾如迎春所願的嫁給她那個五十來歲還沒成親的叔公,不過料想以後若是再有年紀輕輕的少年男人來向這個小丫頭提親,這個迎春還是會興沖沖跑來搗亂,因為在這個迎春眼中,這園子裡所有小丫頭除卻她自己,任誰也不配嫁給一個年紀在五十歲以下的男人,甚至就連她的親妹妹雨秋也一樣不配。   隻是說到雨秋,雖然一樣是張媽媽親生的,但是看起來卻一點也不討張媽媽喜歡,盈裳猜測大約是因為張媽媽一心想要將雨秋給送去大少爺房裡服侍,但是這個雨秋卻生來就是個不言不語的木頭性子,和迎春一般不入大王妃的眼,本來自來都是母憑子貴,當兒女的若是能夠攀上高枝出人頭地,自然也會讓當爹娘的跟著高人一等,若是當兒女的一輩子卑微如草芥,沒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當爹娘的走在街上自然也是處處遭人嘲笑,受人白眼,張媽媽一定是將這輩子能夠時時踩在別人腦袋上囂張霸氣的希望全都賭在迎春和雨秋身上了,但是偏偏這兩個丫頭一個都沒能讓她如願。   所以就算是中間相隔著幾間屋子,盈裳在自己房中也一樣能夠清晰聽見張媽媽在自家屋裡整日的對雨秋連打帶罵的,一口一個不要臉的小賤貨,自己長得跟隻豬八戒似的,當奴才都沒人要,還天天想著進皇宮當妃子,癩蛤蟆啃上天鵝肉,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玩意,讓你去給別人端洗臉水都讓人一腳踢一邊去,整天在家裡白吃白喝,連主子屋裡最下等的八百錢月例都掙不回來,你倒是也一直知道自己是個丟人現眼的小賤貨,去街上買針線,也知道挑最便宜的針線買,你也知道買最便宜的針線丟人現眼,把針線包在包袱裡夾著,不敢讓人看見,怕人家笑話你不要臉,連多幾文錢的針線都買不起,就像是那些個會寫詩的書生,早就聽那些個賣詩書的販子說了,凡是在攤子上一直翻著詩書看就是不願意出錢買的,都是寫詩的,那些個寫詩的窮書生次次都在攤子上不要臉的白看詩書,看完再給人厚著臉皮放回去,和你這個挑最便宜的針線買的小賤貨一樣,兜裡一文錢沒有,活該讓人看不起,讓人看不起還不爭口氣,嫁個有頭有臉的男人給家裡爭光,前日裡靖王府裡的老管家想要收個小妾,人家巴巴的上趕著來給你獻殷勤,你倒好,還嫌棄人家年紀大,你知道那個老管家在靖王爺眼前有多紅火的嗎,連靖王府的小世子見了他都得磕頭叫親爺爺,一條腰帶都是金絲的,你嫌人家六十多歲,難道你就這輩子都十二歲,等你六十歲時,你看哪個男人還能看得上你……   雖然自己在天荒之境中也一樣是有十幾個管家乳娘自幼服侍在側,但是像張媽媽這樣整天胡言亂語的管家,不要說是在天荒之境之中了,三界眾生中隻怕都沒有幾個,盈裳心中卻倒是真心不知凡人為何總是隻在看見別人痛苦萬分時自己才能心情愉快,但是這樣的愉快心情卻總是有代價的,那代價當然就是不作死就不會死的啦,雖然連王媽媽也說,那些出身高貴的夫人少爺能夠在別人眼中如此溫柔善良慈悲為懷都是因為他們平日裡可以隨時戲耍一下身邊那些個出身低微的奴婢下人讓自己日日身心愉快,但是尋常人想要和那些出身高貴的夫人少爺一般有樣學樣,經日裡依靠戲耍那些個忍氣吞聲的老實人來讓自己時時心情愉快,就必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哪一日裡若是惹得一個老實人忍無可忍,那他可是連給人家下跪的機會都不會有的。   ……   所以幾日之後不出盈裳所料,王府後園子裡一夜之間分外詭異的接連發現九具已經被吸光身內精氣的屍首,一個是張媽媽的長女迎春,一個是張媽媽的小女雨秋,一個是張媽媽在前院管分發蠟燭的長嫂,一個是張媽媽分管府內針線的二嫂,一個是張媽媽分管府外夜巡的大哥,一個是張媽媽分管園子花樹的二哥,一個是張媽媽在賬房記賬的堂兄,一個是張媽媽分管府內胭脂水粉的堂嫂,最後一個是張媽媽在後廚中分管柴炭的表姐……   張媽媽在府內後園中一手遮天的龐大勢力一夜之間被剪除乾凈,而張媽媽自己,竟然在一夜之間從四十歲年紀變成了七十歲年紀,而且盈裳知道張媽媽身上已然被下了鬼符,這個鬼符可以讓張媽媽在現下的七十歲年紀中再活上千八百年,在這千八百年中安心在人間當個人見人嫌的白毛老妖婆……   盈裳知道這一切都是阿秀乾的,因為她在後園子裡第一眼看見阿秀時就知道這個阿秀根本就不是一個尋常的凡間女子,而是一個受過道法中傷的陰魂女鬼,她臉上那塊烏青疤痕就是女媧一脈道法中的一氣留痕所留印記,這塊印記其實本來是道封印,封印住了她身內可以殺人無數的精純鬼氣,想來是當初以道法中傷她之人看她年紀幼小,不忍殺她,卻也不能放任她以身內鬼氣傷人,才在她臉上留下這道烏青封印。   一個被道法封印的女鬼因為年紀幼小又無法以身內鬼氣自保,迫不得已來王府之中當奴婢過活度日的悲慘遭遇至少是在盈裳眼中是非常值得同情的,而且盈裳也知阿秀可以在一夜之間吸乾凈那九個凡人精氣定然是因為之前被迎春一次一次的將茶水潑在臉上反而是借迎春這個凡人之手漸漸消解了臉上這道烏青封印幾分,阿秀既然是個女鬼,又怎會看不出這個迎春本是久遠前楚地供奉東皇一脈的巫師楚子陵一族之人托生,雖然這輩子投胎成了一個尋常奴婢,但是身內的巫師一族餘力也是可以稍稍將道法封印消解去幾分的……   不然阿秀一個陰魂女鬼,憑什麼經日裡那樣低聲下氣的被迎春這個凡人欺負,真以為她自幼就是個受虐狂不成。   隻是一樣,阿秀即是在心中如何對張媽媽和迎春恨之入骨,雨秋卻自來沒有招惹到她一分的,所以盈裳疑惑,阿秀即是想要尋仇,為何卻要連雨秋也一起當做仇人滅掉。   “哼,你一個因為貪玩跑來王府中當丫鬟的小妖精,又怎知一個失去法力的女鬼為了過活度日經日裡在園子裡被一群凡人欺負的心情,”阿秀忍不住漠然冷笑道,“冤有頭債有主本是那些個天庭上的神佛仙聖口中說辭,而我隻是個女鬼,世人憑什麼讓我一個當女鬼的去按照那些神佛仙聖的口中說辭做事,聖人有聖人的道德標準,女鬼有女鬼的道德標準,讓一個自小受盡欺負,嘲諷,戲耍,羞辱和打罵虐待的卑微奴婢和一個自小錦衣玉食千寵萬愛的千金公主保持一模一樣的道德標準,你不覺得是件很無恥的事情嗎?”她問。   “啊,此話雖然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但是姐姐你既然本來就不是凡人,為何之前還要如此被那個迎春欺負,雖然盈裳也以為,迎春那個惡毒婆娘平日裡欺負一下那些個和她一樣的凡人也就是了,平白欺負一個女鬼,那也當真算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啦,”盈裳好奇言道。   “哼,誰讓爹娘自小囑咐我這一輩子都不可平白傷害那些凡人,因為爹娘總說凡人和陰鬼相比,總還是更加有良心一些,”   “哦,這樣說來姐姐全家是因為在陰鬼中總被欺負,才不得已來人間度日?”   “也算是吧,”阿秀無奈之下深深嘆了口氣,“隻因爹娘在陰鬼族群中很不受待見,連村中水井裡的水都不許我們打來用度,隻好用木桶去村外河中打水,但是每次自村外河中用木桶打水回來,卻隻能走在村子裡的大街中間,不能走在大街邊上,因此上時常被在路上行走的拉車牛馬踢咬,但是這卻也無可奈何,因為手中提著一木桶水走路,難免桶中水滴濺灑出來,若是濺灑在街邊上一家有權有勢之人門前,輕是一頓罵,重是一頓打,暑天暴雨連連,雨點濺落在自家屋頂上之後難免自屋頂上飛濺出去落入左鄰右舍院中,人家找上門來揚言若是下次落雨時再有雨點自屋頂濺落到他家院內,就要將我全家打出村子,爹娘無奈隻好尋來一些磚瓦想要將自家屋頂圍起,以免落雨時雨點再自屋頂上飛濺去別家院中,卻未料到我家院墻外麵本來是村中人人行走的大街,此大街足有三丈寬敞,爹娘將磚瓦貼著自家院墻放在自家門外,卻被三丈寬敞的大街上另一邊人家打上門來,說是看我家放在自家院墻外的磚瓦很不順眼,若是一盞茶工夫之內不盡數將這些磚瓦搬進自家院中,就要將我全家大卸八塊喂村外野狗,爹娘無奈之下隻得帶著全家搬來人間度日,本來我們全家一直在大理城中和那些凡人相安無事,”她說,“誰知,隻因一句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竟讓全家無故橫遭劫難……”   “哼,定然是有人先有意放些恩情給姐姐全家,然後又在背地裡利用姐姐全家的報恩之心狠毒算計……”盈裳氣忿。   “哎,我也是自此才知,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本來就是人間最不公平的一件事情,有些人生來就霸占著一切有利資源,有些人生來就一無所有,一個人因為一無所有去求那些霸占著有利資源的人施舍一滴泉水,然後經過自己拚命努力將這一滴泉水變成了一道湧泉,若是最後再將這道湧泉相報給當初施舍給自己一滴泉水的人,自己就又會變得一無所有,即是如此,還不若當初不去求人,這樣至少不必平白浪費掉自己為了將一滴泉水變成一道湧泉的拚命努力,自己拚命努力卻讓別人坐享其成,甚至還……”   “啊,姐姐你不要如此傷心了,誰不知道那些個凡間道士自來即是在人間見到妖魔鬼怪就二話不說格殺勿論的,隻是現下發生這樣事情,姐姐你仇是報了,但是若是那沐王府中請來道士作法,姐姐你也該快些替自己打算一些才是,”   “多謝妹妹關心,最多耽擱上幾日,你在這園子裡也就再也不會見到我了……”   ……   ……   盈裳一心以為阿秀說要在園子中再多耽擱上幾日是想要自府中多多盜取一些金簪玉鐲讓自己日後在大理城裡能夠無憂無慮的逍遙自在上一些時日,因此上對阿秀的事情自此之後也就自來未曾有一絲多心,因為她現下確是有些再沒心思去在那個阿秀身上平白耽擱什麼了,因為大王妃一大早的就讓王媽媽來急急替她捎個口信,說是大少爺因為自家後園子中一夜之間詭異被殺九人,還有一個管家婆婆被邪法所害,弄成個不人不鬼的老妖婆子,因此上大少爺今日要親自前來後園子中探查邪祟,盈裳可是千萬要抓緊這個難得機會……   其實因為自從混進來王府之後就一直未曾在後園子中見過大少爺蹤影,因此上盈裳心中總是微微的有些奇怪,難不成沐水塵鳶他在這一世裡被孕化成的模樣有些清奇獨特,所以平日裡根本就不敢輕易出來見人?   “不,你可千萬不要為這個多心,”王媽媽在一旁忍不住一臉眉開眼笑的沖盈裳仔細誇贊起這個平日裡難得出來見人的大少爺品貌來……   “你這小丫頭有所不知,咱們大少爺當初被抱養來時,就被人稱作是世外仙姝渡紅塵的,那模樣精致的隻怕是大理城裡都難得找出來第二個,說句該殺頭的話,就算是皇宮裡的太子殿下,模樣也未必及的上咱們大少爺一二,而且大少爺三歲開始拜師學法,一連拜了三位師父,兩位是曇華山上的,一位是帝皇山上的,但是自幼卻隻是和帝皇山上那位師父分外親近,十四歲時就和那位仙長師父一起抓獲了大理城內八十八個害人羅剎,如今以十八歲年紀當上禦前兵馬指揮使,這可是連皇宮裡的太子殿下都沒能爭到的風光,你這小丫頭若是當真入了大少爺眼,給收進屋裡使喚,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眼見著王媽媽在自己跟前就像是竹筒子一般將她眼中的大少爺一頓天花亂墜的頌揚誇贊,盈裳心中也隻能是無比同情的憐惜了一下這世間凡人的卑微弱小,隻因為要在沐王府中混上一口飯吃,王媽媽就將一個禍世妖胎給當成了天庭下凡來的神仙,其實凡人去寺觀中上香拜神時心中到底是在惦記著什麼盈裳心中自然是一清二楚,除卻是想要那些個天上神仙護自己一世隨願之外,隻怕也是顯現了一個卑微弱小的人間凡夫對那些法力無邊的天庭神仙在心中望塵莫及的信奉崇拜,凡人這樣的信奉崇拜當然是極大的滿足了那些個天庭神仙的極大優越感和虛榮心,結果為了緊緊抓住這一點點可憐的優越感和虛榮心,那些個不願意以卑微心思望塵莫及的信奉和崇拜自己,滿足自己優越感和虛榮心的凡人,一個一個的全都遭到了天打雷劈的天罰報應,而這樣的天罰報應又總是有限度的,讓你全家生場大病,急需花錢醫治,但是偏巧你又在此時莫名惹上官司,沒辦法去賺錢給家人醫治,如此心中絕望又還未到真正絕境的有限天罰之下,不怕你不一步一頭的爬去寺觀中上香拜神,自然,徹底滿足了那些個天上神仙的優越感和虛榮心之後,你身上的官司立刻莫名其妙的沒了,全家人也很快莫名其妙的病體痊愈。   所以盈裳很好奇自幼被三位仙長師父教養長大的沐少塵這輩子心中對待那些個天上神仙的態度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因為他上輩子好歹也是個妖精,這輩子也是一朵蓮花花苞中孕化出生,總不至於在人間被寄養幾年之後就真的將自己給當成一個凡人,也學著大理城裡那些個卑微凡夫一般一步一頭磕去寺觀中上香拜神,而偏偏就是那些個滿口慈悲為懷的神仙,當日以數千兵馬氣勢洶洶的兵臨靈渺山下,將他給逼的在碧清洞中以七步斷魂丹自裁換取靈渺山上千萬雜毛小妖性命……   ……   ……   因為王媽媽的口信,這一日裡盈裳都在後園子中手捧一盞清茶仔細等待著沐少塵的出現,午膳時辰過後卻倒總算是將他等來,但是誰想到可當真是冤家路窄,盈裳萬沒想到自己這半日裡都在後園子中癡心等待著和沐少塵在人間的初次相見,最後卻發現自己竟然會在這裡遇見帝皇山上那個三師兄沐水塵瑤,此人盈裳當日帶人攻打帝皇山搭救靈瑤時自然是親眼見過,雖然是帝皇山上的三師兄,卻是自幼被沐水塵劫一手撫養長大的最得寵弟子,聽說還是東華帝君轉世,天下一切妖孽魔怪的第二號天敵,第一號天敵當然是武當山上的真武大帝,但是因為封靈劍的事情,顯見的還是這個東華帝君和妖族之間的仇恨大些,此刻眼見得這個沐水塵瑤穿著一身三清道袍以師尊名分如此天經地義的陪侍在少塵身邊,盈裳一時間簡直是給氣的身內氣血倒沖,差點就沒掩住自己的妖精真身,這個沐水塵瑤是算準了自己會來沐王府中算計劫雲珠的嗎,為何這樣偏巧也來王府中當少塵師尊,顯見的是讓魔主身上傷勢永世無法痊愈如初,簡直是心思歹毒至極,隻沒想到這個沐水塵瑤在園子裡一眼看見自己,登時間一臉笑瞇瞇的搶上前來將自己手中茶盞一把搶過去回身送在沐少塵嘴邊,沐少塵很自然的接過來一口喝了,雖然已是恍若隔世,但是這一世裡,他的清俊容顏竟然還是像在當日的舟山島上那樣一絲未曾改變,雖然盈裳知道自己如此念頭確是有些不對,當日他在舟山島上大開殺戒,血洗上萬妖族族眾,自己卻躲在東海之中對他那一襲和魔主七分相似的清俊容顏和仙姝剪影暗自心動不已,這一次又是一樣,本來是苦心設計著混進王府來算計劫雲珠的,此刻卻還是無可挽回的一眼凝眸在他那一絲未曾改變的清俊容顏和仙姝剪影之中,不一樣的隻是,這一次自己在他眼中隻是一個凡人丫鬟,他那一雙未曾改變的流轉清眸,在眸光流轉之間,又能在自己身上停留幾刻……   但是即是如此,盈裳也一樣不願意放棄這次難得機會,她眼見得少塵已然將手中一盞清茶一飲而盡,立刻一臉笑盈盈的搶上前來伸手將茶盞接過,就在這茶盞交接的一眼凝眸之間,她確信他的眼眸中已經在一瞬之間眸光流轉出來了一絲恍若隔世般的前塵舊憶,他的一道耀眼眸光在她的眼中莫名其妙的淡然流轉出來的那一絲深深疑惑和好奇,隻在一眨眼間,就已經讓陪侍在他身邊的那個沐水塵瑤剎那之間忍不住怒火中燒……   “喂,既然是個丫頭,就趁年紀輕輕的多學點好,小小年紀就這樣沒行止,仔細一輩子讓人在後麵戳脊梁骨,不敢抬頭做人,”   “哦,多謝道長指點,盈裳自知一個小丫頭身份卑微,卻也斷不敢似道長這般卑微到親自奉茶到自己徒兒嘴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眼見得這個沐水塵瑤在自己跟前如此口出狂言,她自然也是一絲不肯示弱。   “哦,既然知道本座是道長,你以為你這樣子在本座跟前大呼小叫的,很合拜見道長禮法的嗎?”   “哼,盈裳又不是三清弟子,平白沖你一個道長行什麼禮法,千萬記住,你是道長,不是三清道祖,你現下這等品級,還沒資格讓三界任何眾生叩拜,”   “哼,本座沒有,但是本座弟子難道也沒有嗎?”沐水塵瑤登時氣急,“你現下既然站在這個園子裡麵,自然是有賣身契押在王府,王府可以將你任意發落,比如大王妃前日裡才因身子些許不適去悲華寺中拜佛,寺中住持說王妃身子近日微恙,是佛緣稍稍有些淺薄所致,若是能夠尋個替身代替王妃入空門修行,王妃身子不日即會痊愈如初,”他一臉冷峻的看在盈裳臉上,“哦,看看這個一臉嬌嗔的小模樣,倒還真有幾分佛緣,”他說。   “哼,拿旁人送佛祖人情,替自己積德行善,小算盤打得倒是精細,你這個出家道長,犧牲別人成全自己的心思倒是和那些人間凡夫沒什麼兩樣,”盈裳忍不住冷笑。   “哦,伶牙俐齒逞一時之快,好像未必能夠改變你多少命數,千萬記住,對本座不敬,本座可以懶怠和你計較,但是本座可管不得身邊這位小世子會對你怎樣,”他說。   “就像是佛門中自來一邊佛祖慈悲為懷,一邊護法橫眉立目,”   “哎,說你蠢你還真是蠢,既然一門心思的混進王府中來,怎麼不事先打探清楚本座這位弟子自幼的性子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