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聹從賈衛那裡離開,一路開車向北,從擁擠的車道,開到曠野,內心的焦躁始終無法平復。 李瓊的電話響了半晌,他隻看了一眼不做理會,這些年他聽從李瓊的安排做了許多事,可到如今卻覺得自己做的這些或許都是錯的。 顧聹並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隻是他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 當初趙非出事前,顧聹曾有機會救下趙非,李瓊阻止了他,理由是謝明不出事,他們沒有機會接近謝赫。 顧聹遲疑的幾分鐘致使趙非成了植物人。 要如何承擔信仰崩塌的後果呢。 他想不到,索性隻管蒙頭往前走。 走到如今恍然驚覺自己走到了死地。 兩道車燈照射著茫茫前路,周遭是無盡的黑暗,那渺茫的微光如何能成為星火燎原呢,隻怕是要被一同拖入黑暗之中的。 他明白的太遲,命運已不由他掌握。 或許從很早開始,他就已經踏入某個人的計劃之中,他隻不過是隨著那人的安排走到了他既定的結局。 憤怒嗎,也有過,從最初的情緒平復後,就隻剩下濃濃的疲倦。 這條路走的太久,已經沒有當初黑白分明的界限,無法去追溯,也無力去改變。 當內心再翻不起掙紮的欲望,他終於相信人在大局麵前的微弱,他背棄了自己的信念,所以也沒有什麼可悔恨的。 顧聹的煙一根接一隻的抽,他其實並不抽煙,這是第一次,卻嫻熟得像個老手,或許這境地早已在心裡預演了無數回,哪裡還會陌生呢。 顧聹坐在地上,一旁整齊擺放了幾根隻燃了一小段的煙,他盯著出神的看了一會,落寞的笑了笑。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有人走來,未曾掩飾步履間的沉重,顧聹的背僵直了一瞬,然後若無其事的掐滅了煙頭。 “不是說了,不見的嗎”,身後的奚落不加掩飾。 顧聹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那人走到他身邊,注意到他邊上的幾隻煙,又是嘲諷的一笑。 “你這後知後覺的毛病看來是改不了了”。 顧聹低垂的腦袋微微動了動,一張口滿聲澀澀。 “齊易的死,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嗎”。 一雙黑眸在黑暗之中如同一簇燃著的火光,竟刺眼得讓人不敢輕易對上。 魏蘊眨了下眼,輕輕笑了笑,“誰不會死呢,時候沒到罷了”。 顧聹想到那個試圖用生命去挽救魏蘊的男人,嘲諷一笑,“但願你是真的不會後悔”。 魏蘊背靠著顧聹的車麵對著顧聹,光在她的周圍,她能輕易的看到顧聹的反應,同樣的,顧聹也能看到她的細微變化。 “顧聹,我不是你,不要拿我跟你相提並論”。 顧聹想起什麼又是嗤笑一聲,“對,我們不一樣”。 魏蘊被人奚落,臉色不大好看,“你來這到底要做什麼,我很忙,沒有時間陪你閑聊”。 顧聹忽然有一瞬間的茫然,他在做什麼,勸說魏蘊嗎,當然不是,魏蘊沒有心,他是沖昏了頭來才要和她說那些吧。 顧聹為自己的犯傻而感到羞恥,他的臉上帶著點冷意,還有些許威脅,“我來是要警告你,別動穆遠他們,你想要的,我會給你”。 謝赫忽然對穆遠動手,下手還如此之重,與魏蘊逃不開關係,魏蘊後頭鋪著的路是針對穆遠和顧意茗來的。 魏蘊笑了笑,“怎麼,又突然好心起來了,當初不是還勸顧意茗的嗎,現在又舍得了”。 顧聹冷著臉,不想聽魏蘊多說,“那是我的事”。 魏蘊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大笑起來,“顧聹啊顧聹,我給過你機會的,當初那封信你要是不給李瓊,事情不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你那麼相信他,結果呢,又如何”。 顧聹的麵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要論紮心,誰也不如魏蘊狠。 顧聹的唇抖了抖,恰是一陣風吹過,冷意從心底冒出,他禁不住打了寒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很想說點什麼,卻不知該用什麼來反駁。 魏蘊見顧聹變了臉色,心裡總算是痛快了些,她不緊不慢的繼續。 “你還記得趙非嗎,多麼優秀的後起之輩啊,你夜裡做夢還會夢到他的家人嗎,還有謝明,你真的是為了趙非才要去了結他的嗎,還是因為自己內心愧疚呢”。 魏蘊懷抱著雙臂冷漠的看著顧聹陷入自我掙紮之中,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無聊的用腳撥弄一下路邊的野草,似百無聊奈。 要想動她的執念也不是不行,隻要能說服她,可是想要說服她,那就必須拿出同等的代價來交換,掏心挖肺,鮮血淋漓,至死方休。 顧聹忍無可忍,咬牙低吼,“魏蘊,你不要以為我傻,那都是你故意的”。 魏蘊從一開始就限定了他的選擇,她把東西交到他手裡,必要時通過其他的人給他圈定的信息,然後冷漠的看著他走向她安排好的位置。 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魏蘊玩的把戲,她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間,看他們起起落落,然後不費吹灰之力的摧毀掉。 魏蘊撥弄著耳邊的碎發,似笑非笑道,“顧聹,我沒有拿刀逼著你去,你做了就得認啊,不是嗎”。 顧聹呆愣一瞬,無力反駁,他明白的太晚,早已遲了。 四年裡在心裡紮根的人如電影片段一般在腦海間閃過,瀕死的趙非,死不瞑目的謝明,憤怒的溫順,以及剛死去的齊易。 要不是顧聹走進魏蘊的圈套,那些些人其實不會走向那樣的結局的。 一切都是因為他。 當思緒起,內心開始掙紮,他一雙眼通紅,像是要流出血淚。 後悔嗎,當然。 顧聹的喉嚨哽咽住,他雙手緊握成拳,也壓製不住內心的煎熬。 兩人僵持一會,顧聹啞著嗓子開口,“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可以給你,但是魏蘊,你不要動他們,否則即便豁出去命不要,我也不會讓你如願的”。 魏蘊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顧聹,你以為穆遠真的什麼都不知情嗎,他能配合我,無非是他所求與我一樣,該狠的時候猶豫不決,你這樣的人,心中到底堅持的是什麼,我也有些疑惑了”。 顧聹抿著唇不予理會,他堅持的什麼,自然是他心裡的信仰。 魏蘊也好,李瓊也好,看似追求的目的都是想要將真相大白於天下,可他們的行事偏頗,視人命於兒戲,無視道德底線,玩弄人心,這樣的真相難道就是穆沉當初追求的嗎。 要是的話,穆沉也不會死了,魏蘊她這一生都不會明白的,她與穆沉的差距在哪裡。 初心不足為人道,他明白就好,就像顧意茗背後對賈衛的那些苦苦哀求,他的道該是她期盼的那樣光明坦途。“魏蘊,你這樣的人終其一生都不會懂,信念為何物,我知道你一定在心裡嗤笑,可是魏蘊,你的桀驁不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的不折手段,難道就得到過穆沉的認同嗎,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有你的堅持,我有我的,我不會再勸你做什麼,那不是我能改變的,我隻要求一點,放過他們,你要的我會給你”。 魏蘊沉默片刻後道,“不後悔”。 顧聹笑了笑,反問,“我有後悔的機會嗎”。 魏蘊看著顧聹,仿佛重新認識了這個人一般。 幾息的功夫,魏蘊再度變回那個冷心冷情的她,她沒有同情心,更不會因為一個人改變計劃,誰都不行,要有,那也隻是因為一開始就是她預料之中的。 “答應你也可以,謝赫販毒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要你說服賀政全力支持,並且成為賀政的心腹”。 顧聹點點頭,“可以,有什麼事我會聯係你”。 魏蘊無所謂,似笑非笑道,“有事我會找你的”。 顧聹看了眼魏蘊,不再理會她,起身上了車。 魏蘊站了半晌才離開,她知道齊易會死,知道顧聹回來找她,也知道顧聹會答應她提的要求,明明都是她計劃好的,可她卻沒有想象中開心。 顧聹問她會不會對齊易的死後悔,現在她依然是這個答案,怎麼會後悔呢。 隻是多少有些惆悵罷了,畢竟那是一手培養起來的人,而齊易辦事又確實是很不錯的,往後少了他,她當然會有些不適應。 除此之外,或許還因為有人肯為她死吧,那多少是有些高興的。 再然後呢,當然沒有了,她沒有那麼多情愛,她是認定了一個人就不會更改的,她是天生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