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戶斜照在屋內的土墻上，折射出破碎的光圈散落在屋子的各個角落，如同人此刻的心情復雜零亂。 　　張姥姥靜靜地躺在土炕上，腿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她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臉上的皺紋深深刻畫著她曾經經歷的滄桑，雙眼失去了昔日的堅毅和剛強，晦暗的沒有一絲光彩。 　　她癱瘓了。 　　去省城看病，大女兒和女婿帶著她去了幾乎所有能去的大醫院，看了無數個醫生，最終還是沒有好的治療方法，一個多月下來都折騰夠嗆。 　　再堅持下去也是浪費錢還耽誤時間，家裡還有大大小小好幾個孩子等著，張姥姥決定放棄治療回家了。 　　她的雙腿無力地垂著，如同枯枝一般。 　　再也無法支撐她像過去那樣自由活動，更無法行走在熟悉的田野，再也不能去種莊稼耕地挖野菜了…… 　　自己成了一個廢人。 　　一向好強潑辣的她把臉扭向窗外，默默地流淚。她用力捶打著自己的雙腿，感嘆著老天的不公，她癱瘓了，這一大家子該咋辦啊？ 　　這時小華端著一碗熱水進來了“奶奶喝水，該吃藥了。” 　　她把水遞到奶奶麵前。 　　張姥姥聽到動靜，轉過身去，用棉襖袖子偷偷擦乾了眼淚，伸手接過水吃藥。 　　小華又長高了不少，她個子不高，身材也很瘦弱，但白凈的小臉上始終掛著文靜的笑容，一看就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 　　自從張姥姥病了以後，家裡人都很慌張不安，平時家裡大事小情都是張姥姥做主帶頭，還算井然有序。但現在幾乎亂了套，每個人都在瞎忙活著，都有很多的活要乾。 　　大家都忙，照顧奶奶的活就自然落到了年紀最小的小華和小靜身上。 　　因為沒有戶口，再加上張姥姥家裡窮也沒有意識，這倆沒媽的孩子一天學也沒上。就這麼稀裡糊塗的在奶奶家混著一口飯吃，稀裡糊塗成長著。 　　都說窮人孩子早當家。在別人家同齡的孩子還在父母懷裡撒嬌的年紀，小華小靜早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洗衣做飯、學會了盡可能的自己養活自己。 　　平時最疼愛她們的奶奶癱瘓了，她倆的處境也越發艱難起來。 　　平時吃飯不敢上桌，總是等到別人吃剩下了對付一口，睡覺也隻能擠在角落裡，小姐倆蓋著薄薄的被子經常被凍醒。 　　她倆盡力地去討好著每一個人，不敢大聲說話，見誰都要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 　　以為這已經是最艱苦的日子了，慢慢熬著等自己長大了就好了。 　　一轉眼夏天到了，張姥姥的腿沒見好轉，甚至還越來越嚴重…… 　　農村醫療條件差，沒有任何的康復手段和治療手法。孩子們去地裡乾活掙的錢剛剛夠一家人的吃喝，家裡窮的一分藥錢都沒有。 　　張姥姥吃的藥幾乎都是王二嫂買的，每次王老師發了工資她就拿錢買藥送來。 　　王老師在全村子也是出了名的善良和孝順，村民們都羨慕說張姥姥找了個好女婿。 　　張姥姥全家老老小小也都很認可王二哥，把他們夫妻倆當主心骨，大事小情都找他們倆拿主意。 　　張姥姥熬過了一天又一天，腿不見好轉，她徹底灰心失望了…… 　　家裡煩心事多，心情也越來越糟糕，她再也沒有了以前的耐心和好脾氣，動不動就罵人摔東西。 　　她不能行走，還得依仗兒女養活伺候，所以家裡的大孩子們她不敢說不敢罵。 　　小華小靜就成了她的出氣筒，有時候控製不住脾氣拽住孩子就掐一下打一巴掌，倆孩子隻能可憐巴巴地忍受著…… 　　這天下午，張田氣生著悶氣回到了家中。 　　他今天相親又失敗了，村裡跟他同齡的年輕小夥子都成家了，甚至有的人家孩子都滿地跑了，隻剩他一個年齡大的現在還沒有娶上媳婦，村裡人都笑話他，走到路上也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他算今天已經是第四次相親了，本來有姑娘是相中了他的。可是一聽說他家有個癱瘓的娘，還有兩個沒媽的孩子，幾乎都是異口同聲的拒絕。都被這家的貧困和復雜環境嚇退了。 　　娶不到媳婦的張田心情煩躁，心情鬱悶的他沒有直接回家，去了村東頭好哥們家喝了點酒，因為心情不好，他沒喝多少就醉了，帶著一肚子的怨氣回到家裡。 　　看到貓在灶臺邊小心翼翼的倆孩子，他氣不打一處來。走到灶臺邊沖著小華和小靜就踢了兩腳。 　　他喝醉了腳上沒有輕重，倆孩子被一下子踹倒在地，嗚咽著哭了起來。 　　“閉嘴，不許哭，你們倆災星，都是讓你們害的，”張田氣哼哼地罵道。 　　這倆孩子來家裡這幾年都是靠著他們賺錢養活，再加上現在他又相親失敗，老娘癱瘓。他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了倆孩子身上。 　　“四叔，你別打了，我們聽話，你別打了……，”小華護在小靜身前。 　　醉熏熏的張田沒收住手，一巴掌打在了小華的臉上，瞬時出現了五個紅紅的手掌印，孩子的臉一下子腫了起來。 　　張姥姥躺在屋裡的炕上，聽著孩子的哭聲和張田的打罵聲，麻木地往屋外瞅了瞅什麼都沒說，現在的境況她也後悔了……。 　　“老四，你住手，你打孩子乾啥？”張姥爺進屋及時攔住了張田。 　　“爸，這倆孩子咱不能養了，給他爸送回去吧，再這樣下去我們哥幾個都得打光棍了。”張田滿眼血紅帶著怒氣說。 　　“唉！送不回去了，當初你媽接回來時候就跟你二嫂說好了，現在送回去人家也不要了。”張姥爺愁的長嘆一聲，眉頭皺成一團。 　　實在忍受不了家裡的這種糟糕的環境，強子三姨遠走他鄉投奔省城的大爺去了。 　　女孩子好找對象，第二年她就在外地成家結了婚。 　　想著能走一個是一個，王老師又費勁巴力的找關係，給小狗剩的五舅舅辦理了當兵手續。把他送到了部隊，想著盡量減輕一下家裡的負擔。 　　這樣姥姥家還有倆個舅舅和一個小姨外加倆沒媽孩子，老的老小的小外加一個癱瘓在床的，日子真是難熬。 　　最能乾的三妹結婚走了，王二嫂就更辛苦了。她每天都忙活著兩家人雙倍的家務，累的腰酸背疼。 　　王二嫂很孝順，她心疼張姥姥癱瘓，家裡隻要做了好吃的東西她都叫孩子趕緊給姥姥送去。 　　自從姥姥癱瘓後，小狗剩再也沒吃過一個雞腿，因為雞肉還沒等上桌，媽媽早就挑出最好吃的雞腿和翅根裝好送到了姥姥家；煮餃子也一樣，熱乎乎的餃子剛煮好，媽媽就盛了滿滿一大盤冒著熱氣的餃子讓倆孩子飛跑著送去姥姥家，等趕回來吃，餃子已經涼了；早上明明剛看到媽媽買了水果，等晚上放學回來孩子啥也沒見著，因為這水果早已經送到了姥姥那；還有自己喜歡的漂亮衣服，小狗剩還沒來得及穿，第二天去姥姥家就發現穿在了小靜的身上……。 　　有時候小狗剩也很委屈，氣得掉眼淚，媽媽就哄她“乖閨女，你看看姥姥生病了多辛苦，姥姥不能動了吃不到好東西，咱們把好吃的給姥姥送去讓姥姥多吃點，你們年齡還小，吃好東西的日子在後頭呢……；你的衣服有媽媽買，你看小華小靜多可憐呢，她倆沒有媽媽疼，沒有衣服穿，媽媽不把衣服給她們她倆就得挨凍是不是？我閨女可善良了，一定舍不得姐姐挨凍對不？” 　　小狗剩很善良懂事，她最聽媽媽的話。在媽媽帶動下，家裡三個孩子更孝順姥姥也更關心那倆沒媽的表姐妹了。 　　有時候哥哥上學不在家，她都自告奮勇主動去給姥姥送藥送吃的穿的。 　　當然每次大黑都陪著她一道去，有大黑保護王二嫂也就放心些。 　　月末，又到了王二哥發工資的日子。 　　王二嫂早早去鎮裡買了一些止痛片和一包糖回來，她忙著做午飯，就把東西遞給小狗剩“閨女，姥姥前天說她的止疼片吃沒了，這兩天腿疼的厲害，你快把藥給姥姥送去，還有這個糖也一起拿著。” 　　“哎，知道了媽媽，我現在就去，”小狗剩乖巧地應答著帶著大黑出了門。 　　她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姥姥家，她個子高，長胳膊長腿走路跑步都比同齡孩子快。她身高和別人家七八歲的孩子身高已經差不多了，除了偶爾說話還帶著小奶音，不知道的還真看不出來她還不到六歲。 　　到了姥姥家，剛進屋走到廚房，找書苑 www.zhaosｈuｙuan.ｃom 就看到小華小靜又躲在灶臺邊抹眼淚。 　　她悄悄走過去小聲問“姐姐，你怎麼哭了？”邊說邊伸出小手幫著小華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小華看到她，蒼白的小臉上搶擠出一絲笑容“沒事，沒事，妹妹你怎麼來了？” 　　“媽媽讓我來給姥姥送藥”她舉了舉手中的藥包。 　　“姐姐，你倆為啥哭啊？”她又關心地問了一句。 　　小靜偷偷地看了她一眼，擼開了衣服袖子。 　　小狗剩驚呆了，隻見小靜的胳膊上一片青紫，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 　　“這是咋弄的？誰打的，我告訴我媽媽去。”小狗剩心疼夠嗆，她急著就要往門外沖。 　　小華嚇得趕緊一把拽住了她“妹妹，妹妹你別告訴大姑，這是奶奶用手掐的，她嫌我倆燒水太燙了。” 　　“你不能跟大姑說，要不她又得跟奶奶吵架了，上次奶奶打我被大姑知道了跟奶奶吵了一架，奶奶把大姑罵哭了……” 　　小靜也著急地說。 　　這倆孩子知道王二嫂心疼她倆，擔心大姑知道了這些事跟奶奶家鬧翻了，那這樣就更沒人關心她們了，所以啥委屈都悶在心裡。 　　小狗剩受媽媽影響，也一直很關心這倆表姐妹，小小的人心疼地跟著掉眼淚。 　　她從紙包裡偷偷拿出幾顆糖塞在小姐倆的手裡，悄悄地朝她倆使了個眼色“拿著，把糖藏起來別出聲，”她說。 　　看著她倆緊攥著糖揣進衣兜裡後，小狗剩轉身推開門進了屋。 　　“姥姥，我媽讓我給你送藥來了”她清脆的聲音從屋裡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