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海州，楚月郡和南越郡交界處，牛角煉器坊內正在進行一場麵試 　　“三巴掌，讓他們對我服服帖帖，我是一個很善於讓苦力乾活的精通人性的作坊管事……” 　　任由夢小強吹得天花亂墜，坐在他對麵的黑臉胖子，隻是低著頭看手裡的卷宗，嘴角還帶著三分譏笑 　　畢竟是求職，領導這樣的表情讓夢小強有些忐忑，隻得端起麵前的小茶杯抿一口，稍作掩飾 　　黑臉的劉司造和夢小強是同鄉，對他的情況是了解的，但還是忍不住敲打道： 　　“強子，夢族長的人情我不好推脫，隻能讓你先管一陣試試，乾不好別等我開口，自己走人就是。你也別怪哥哥話難聽，咱們在一線搞生產工作的，講不了多少人情世故。要是誤了生產，上麵也不會跟我講人情” 　　現如今兵荒馬亂的，穩定吃飯的活不好找 　　夢小強厚著臉皮求了族裡的長輩好幾次，才得到這個麵試的機會，哪裡敢有絲毫露怯，立刻起身拍著胸脯道： 　　“司造大人放心，絕對不會” 　　劉司造早已見慣了這種拍胸脯打保票的人，癟著嘴搖了搖頭，伸手示意他坐下 　　“你要記住，你的工作是管人，不是打人。對下，要懂得恩威並施，隻會打罵，他們表麵是服了，乾活的時候陽奉陰違，你怎麼辦？” 　　這些道理夢小強都知道，同時他也知道要滿足領導指點的欲望，立馬恭敬作揖道： 　　“請哥哥教我” 　　夢小強的虛心求教的態度劉司造是滿意的，他微笑著道： 　　“你新官上任要先抓一兩個典型教訓一頓，樹立威望。另外今年產量不錯，上麵傳下話來要犒賞所有人。輪到你那一哨人的時候，你親自去為他們打飯，乾得好的多給一勺，別的管事也不會說什麼” 　　夢小強恍然大悟般，一拍拳頭道： 　　“抓兩個典型打一頓是威，多給一勺飯是恩，有了這個恩威並施的法子，何愁這幫苦力不聽話，哥哥一言令小弟茅塞頓開” 　　“你還要記住不能打太狠，否則耽誤了乾活。也不能讓他們吃飽，這些個賤皮子吃飽了就不好管。做事去吧” 　　“是，多謝哥哥指點” 　　“等一下”劉司造叫住小心告退的夢小強，從櫃子裡拿出一副嶄新的皮鞭遞給他 　　“都是些皮糙肉厚的苦力，不要真的拿巴掌去打，用這個” 　　接過劉司造的禮物，夢小強心裡的忐忑消失，終於露出了笑容。這份工作看來是穩了，自己要好好表現以免惹得劉司造不高興 　　轉念一想，這劉司造剛說了不講人情世故，又送皮鞭，不就是恩威並施嗎 　　“看來世人都吃這一套” 　　夢小強自語著搖了搖頭走進作坊車舍，今天是他第一天上任，第一把火就是要抓個典型樹立威望 　　作坊內的專業知識夢小強不懂，但他知道管人不需要懂專業，抓衛生，抓現場管理、抓勞動紀律都可以立威 　　他背著手，攥著鞭子，野狼一般舉目四望尋找著那一個倒黴蛋 　　找來找去他發現，車舍裡的苦工似乎每個人都很忙，不管自己走到哪個工段都乾得熱火朝天 　　夢小強逛了一早上竟然沒有發現一例偷懶的，這讓他有火沒處發 　　其實新官上任抓典型這種套路，上麵的管事知道，下麵的苦工自然也知道，不會輕易被抓了小辮子 　　“叮……” 　　作坊清砂的工段，一個骨瘦如柴的青年一錘敲在鋼胚上，造型砂紛紛從鋼胚上震落 　　由於用力過猛震得青年有些頭暈，一下沒站穩朝鋼胚倒去 　　一旁瘦骨嶙峋的工友矮明趕緊扔下錘子拽住他，麵前是剛剛脫模的高溫鋼胚，青年身上隻有一條破褲衩要是摔到上麵可不得了 　　矮明把青年扶到一旁坐下，附耳道： 　　“小夥紙，勁收著點使，你不要命了？” 　　陸濤這時候，心慌手抖，頭暈目眩，渾身直冒虛汗，嚴重的低血糖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他閉上眼睛揮了揮手示意矮明不用管他繼續去乾活 　　作坊裡麵到處都有監工，萬一“偷懶”被看見是要挨鞭子的，陸濤不想連累他 　　矮明環視左右有些不舍地摸出半個黢黑的窩頭，塞在陸濤枯瘦的大手裡 　　“那我不管你了啊，今天新哨長上任，你緩緩趕緊過來乾活別被抓了典型” 　　陸濤點點頭有些鼻酸，不是抱怨生活的苦難，而是這半個窩頭可以救命 　　矮明和他沒有深交卻能讓出來，令他感動 　　隻是矮明身上也隻有一條破褲衩，這窩頭難道是從防盜兜裡麵摸出來的？ 　　艱苦的環境容不得人矯情，陸濤兩大口吃完了窩頭 　　緩了一會兒後，繼續回到灼熱的鋼胚旁提起大錘敲上麵附著的砂，他已經沒有力氣了，依然賣力地表演 　　怕被監工看見認為他偷懶，那樣不僅要挨鞭子還有可能挨餓 　　在血汗作坊裡麵工作，吃不飽是要命的事 　　可問題是怎麼可能吃飽呢？ 　　現下兩郡正在打仗，糧食就是拿捏他們這些難民最好的武器，平時哪個管事多給一勺其他管事都有意見 　　不是糧食有多貴，而是怕難民吃飽了不好拿捏，能一勺飯解決的絕對不會多給一粒米 　　關鍵是難民一茬一茬的湧入，你不乾有的是人乾 　　在這樣的環境下陸濤已經乾了快一年了，本來精壯的小夥子如今隻剩下皮包骨，離油盡燈枯也不遠了 　　“難道我受盡苦累隻為了多活一年半載的？這樣活著，多一秒都是折磨” 　　是該下定決心另尋出路了，找書苑www.ｚhaosｈuyuan.coｍ 思來想去陸濤決定最後混一口午飯，下午不來了 　　活人不能讓尿憋死，該為新路子做準備了 　　終於熬過了漫長的早晨，車舍裡推來了幾車窩頭和稀粥，盡管這玩意根本沒有香味，但各工段的苦力們眼睛裡依然出現了亮光 　　“當當當” 　　開飯的鐘聲響起，這是苦工們唯一能感到快樂的時刻 　　在陸濤的記憶碎片裡，他本來是黃袍加身頓頓有大魚大肉相伴的，沒想到有一天會因為一頓黑窩頭而感到快樂 　　半年前他撞了頭，過去的記憶斷片了，隻剩些飛天鐵鳥、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的記憶碎片 　　至於他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就再也想不起來了，就連陸濤這個名字也是難民老鄉告訴他的 　　可陸濤知道他跟這些難民不是一個地方的人，因為彼此的見識和觀念完全不同，唯一的線索就是醒來之後緊握在手心的一把玉鑰 　　但眼下成天為吃飽飯發愁，根本沒有時間去尋找自己的生世，也不敢拿出玉鑰來問人 　　那東西一看就不是凡物，要是被別人看見了，說不定會引來禍患 　　隻能暫時把玉鑰藏在經常睡覺的橋洞下一個老鼠洞裡，等到將來有機會再去尋找生世 　　隨著開飯的鐘聲，陸濤放下錘子拿上土碗，排隊領食 　　“兩個窩頭一碗粥，不準多拿” 　　夢小強在車舍逛了一早上沒有抓到典型心情很不好，他黑著臉給每一個經過麵前的苦力舀粥 　　同時認真地審視他們，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他需要盡快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