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寺門口最出名的，除了那座寫著京北巨剎的大牌樓，就是對麵的小瀑布了——這幾乎是所有到這裡遊玩的人，最愛的拍照打卡地之一。這裡每天都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群在這裡留念。 　　當杜斐四人走過來時，也理所當然地吸引了一波關注—— 　　平均身高超過180，無論顏值還是衣品，都能讓明星黯然失色。這樣的人物一個都少見，何況一下子出現四個呢？ 　　而這也大大地滿足了風翔傳媒生活方式組女性們的虛榮心——就連趙月華都笑瞇瞇地想，偶爾被人這麼羨慕一下子，其實也挺開心的。 　　不過，她也是第一個清醒過來的：“杜總，買票了嗎？你們買票了嗎？” 　　“啊？買票？”胡宇蕭一時沒反應過來，然後突然噢噢幾聲，掏手機，準備掃碼買票。但剛掃完碼，他就突然想到杜斐好像從來沒用過這個。 　　他轉頭去看了眼，表情瞬間變冷，嗬了一聲。 　　——幾步遠的地方，杜斐拿著手機，小小聲靠近趙月華問：“是要從這個軟件上買嗎？” 　　趙月華震驚地看著杜斐：“杜總，你從來不用某團的嗎？” 　　“會用啊，我會點外賣。但這個門票，我確實不太了解。”杜斐很誠實地解釋。 　　自從20年前他開始進入藍柏之後，就再也沒有自己安排過什麼私人行程了。訂票這種事，他真的是看別人做過的多，自己則是完全沒摸過。 　　每個人，包括他自己，都知道他的時間非常寶貴。每個人都覺得他的時間絕對不能浪費。所以像這樣的事情，有無數人幫他去做。根本用不著他的——為了讓他更好地發揮自己的價值，大家都像在照顧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幼兒一樣，事事時時處處，都給他想到周全到幾乎一根頭發絲的地步。 　　突然之間，杜斐覺得自己很羞愧。 　　趙月華表示明白，拿自己的手機做例子，教他怎麼下單。杜斐也俯下頭來，把臉湊近趙月華，看著她的手機操作步驟，在自己手機上下單買票。 　　而這一幕，落在旁邊的高佳佳和李可人眼裡，怎麼看，怎麼奇怪。 　　“唉，可人，你覺不覺得，杜總跟月華之間……有點兒……”高佳佳挑眉。 　　李可人點頭：“確實有點。”她轉向旁邊一直裝不存在的於可玲：“可玲，你們剛剛一起來的，杜總跟你月華姐，有沒有什麼……” 　　“啊？什麼？”於可玲裝傻——開玩笑，杜總的事，她可不敢亂講。再說了，高佳佳的想法她可不是看不出來。 　　雖然說高佳佳現在已經把目標轉移到了胡總身上，但這種事誰能說得準呢？萬一胡總也不想跟她好，她又回來想繼續跟杜總糾纏了…… 　　月華姐怎麼辦？明明杜總就是喜歡月華姐嘛！她都懷疑，杜總搞不好就是為了月華姐，才會選擇來風翔的那！就算她可以無視月華姐對她的恩情，她也得考慮考慮乾擾那條藍蛇求愛的下場吧！ 　　所以，於可玲果斷地決定，在杜斐沒跟趙月華確立關係之前，對他倆的事，她要裝傻到底。 　　高佳佳嘖了一聲：“就是你有沒有覺得，杜總跟趙月華……好像有點過度親近了？” 　　“這不是很正常嗎？”於可玲眨著天真無辜的大眼睛：“畢竟月華姐，是他來咱們公司第一個認識的人吧？” 　　高佳佳沉默，然後撅嘴：“好吧。” 　　五分鐘後，一行人進了大明寺。趙月華慣例，打算走到金錢眼那裡，買點銅錢打錢眼。但還沒走，耳邊就傳來了杜斐的聲音：“月華，那裡是什麼地方啊？” 　　趙月華抬頭，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啊了一聲：“那是龜池，現在應該是有人在喂烏龜。要去看看嗎？” 　　杜斐看了眼她，笑著搖頭，又扶了下眼鏡：“你要乾什麼？” 　　“去買點銅錢，打錢眼。”趙月華興致勃勃地指著擠滿了人、不時傳來金屬撞擊聲的欄桿邊：“那個，看到了吧？” 　　“打錢眼？” 　　“對，就是去換點銅錢，然後往那邊吊著的大銅錢裡丟。杜總你個子高，應該能看到那個銅錢中間有個銅鈴了吧？”趙月華雙眼發光。 　　“是，所以，打錢眼，就是要把銅錢，砸到那個鈴上是嗎？” 　　——果然，在被動經濟這塊做得最好的，還是文旅行業。這些東西成本加起來，最高不越過100萬，再加人工，最多不超過150萬。可從眼前這工作日的客流規模來計算，一天就起碼有3000人次的消費，按每人次最低消費10個幣，20塊來算，一天就是6萬塊的流水保底。一個月就是180萬的流水。一個月就收回本，而且還是旱澇保收…… 　　也不對，文旅行業是抗風險能力最低的行業，一遇到一點不可抗力因素下就是凈負利。而且它畢竟是衍生品，凈利潤的很大一部分，估計還要維護大明寺，做這個超級文旅IP的再投資……風險，還是要抵抗風險啊…… 　　說話之間，杜斐心思電轉。 　　“對！砸響它運氣是最好的。如果砸不響，穿過銅錢眼過去，也會很好。一年財源滾滾來噢！”趙月華笑著說，手上已經嘀地一聲，掃了付款碼，並跟坐在小售幣亭裡的大姐道：“要30個幣。” 　　杜斐看著她付錢，挑眉：“10個不夠嗎？” 　　趙月華接過大姐遞來的幣，說了聲謝謝，轉頭嘿嘿一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的手氣在這上麵時靈時不靈的。所以多試幾次，保證能中嘛。杜總，給你一半，你也試試看呀。” 　　說著，她就要分出一半來。 　　杜斐笑：“不用啦，你玩吧。” 　　“杜總這個真的不是玩，大明寺這些事，真的很靈的。”趙月華一臉認真地看著杜斐：“之前我剛來A市的時候，遇到了很多很難的事情，差一點都覺得熬不過去了。就是那年，我來了這裡，砸砸幣，撞撞鐘，許了許願，整個人就順很多了。 　　而且杜總，你可是藍柏集團的總裁，如果杜總你能砸到很多很多的財源，那我們這些小員工的日子，肯定更好過了。大家知道你砸中了很多的話，那也是會很開心的。杜總，要不就試試？權當玩兒呢？” 　　她這樣說話……感覺像在跟自己撒嬌。 　　杜斐抿了下嘴，接過幣，含笑：“好，試試。” 　　——我不信天命，不信神佛。但我願意為了你試一試。 　　趙月華見他接了幣，心裡別提多開心——兩人走到欄桿前，剛好就有一對夫妻砸完了離開。杜斐跟趙月華立刻補了上來。 　　旁邊，胡宇蕭已經一臉無趣地準備砸最後一枚了，看見杜斐過來，眼神裡還是流露出了同情：“哥，你也要來啊？” 　　“嗯。” 　　“胡總試中了幾個呀？”趙月華興致勃勃地問。 　　胡宇蕭跟他旁邊的高佳佳、李可人、張家樂和齊漠然，一起沉默了。 　　什麼意思？該不會…… 　　“胡總今天好像手氣不太好，一個都沒中。”於可玲趴在她耳邊，小小聲地說：“所以月華姐，看你的了。” 　　杜斐挑眉，意外地看了眼胡宇蕭：“你可是跟著籃球社，拿過大學聯賽三分王。” 　　胡宇蕭瞬間臉青，憤憤地丟出最後一枚：“你以為這個很容易嗎？這個環境太復雜了好嗎？空氣流動，地勢，還有幣眼自己本身就是活動的……你們當它是籃球框，固定在那裡讓我砸呀！” 　　很好，最後一枚也掛蛋！ 　　嘖了聲，胡宇蕭轉頭，眼神示意張家樂把他手裡的幣交出來。張家樂掉頭不看他，裝傻，同時趕緊自己砸：開玩笑，你已經砸了10個掛蛋了！財氣這種東西，必須掌控在自己手裡，老板算什麼東西？不給！ 　　“你……”胡宇蕭剛想拿出BOSS的架子壓一下張家樂，旁邊的於可玲就興奮地叫：“月華姐，你來吧你來吧！你肯定能中啦！” 　　肯定能中？胡宇蕭扭頭，看趙月華：“嗯，嗬。” 　　——嗯，嗬？ 　　什麼意思？ 　　我就想問你胡宇蕭嗯一聲，再加個嗬是什麼意思？ 　　本來想謙虛一把讓杜斐先的趙月華，瞬間惱了。她看了一眼胡宇蕭，又看了看旁邊含笑的杜斐，心裡有了點底氣：“好啊，那我先練練手。”雖然也算是跟胡宇蕭有革命友誼的人了，但客氣話還是說一句先。 　　不過也就是說話客氣，行動上——趙月華轉頭出手就快狠準地甩出一枚幣。 　　“當”！ 　　胡宇蕭瞇了瞇眼：肯定不會中……的吧…… 　　還就這麼寸，那枚幣就正正好砸中了金錢眼中間，那個小銅鐘的正中央，打出一聲脆響後，斜擦著小銅鐘，徑直穿過旁邊的空隙，中了。 　　“進了！”於可玲歡呼。李可人高佳佳一起鼓掌，連旁邊的張家樂和齊漠然都雙雙挑了挑眉。 　　杜斐倒是一點不意外：她的運氣，他相信的。 　　胡宇蕭瞪大眼：“怎麼可能？有這麼容易的嗎？” 　　趙月華用事實向他證明，還就這麼容易。 　　接下來一陣有規律的當當聲響起，她手裡剩下的十四枚幣，撞鐘不過的5枚，撞鐘而過的5枚，未撞鐘直接過了銅眼的有4枚。也就是說，一共進了9枚，剛好就比他胡宇蕭沒投中的數量少一枚。 　　“耶！”於可玲歡呼。 　　胡宇蕭簡直要懷疑，她是不是跟工作人員串通好了：“你怎麼做到的？” 　　“其實還好啦，有點財氣在身上而已。”趙月華對著胡宇蕭謙虛地笑。 　　胡宇蕭氣結：她是不是忘了，她的財氣在他手上捏著？你是不是想……他鬱悶地看了眼旁邊正笑瞇瞇的杜斐，鬱悶地告訴自己：不，你不想。胡宇蕭。你的財氣握在她手裡。 　　這是不是才叫做，明明很囂張，卻假裝低調？杜斐看著她根本繃不住的小表情，忍不住一笑，低頭，扶了下眼鏡，看著趙月華：“好像有點意思，我也來試試？” 　　順帶拿餘光撇了下胡宇蕭——該給他緊緊皮了。 　　趙月華做了個請的手勢，往旁邊讓了讓。 　　杜斐一笑，接著手裡突然抓起一枚幣，看也不看地隨意扔了出去。 　　“哥，你要耍帥也……”胡宇蕭冷笑。 　　“當！”一聲脆響，打斷了胡宇蕭的嘲諷。接著是旁邊人的歡呼：“過了過了！又是撞鐘進洞！” 　　什麼？！ 　　胡宇蕭轉頭，向旁邊早就掏出手機來錄視頻的齊漠然求證：“真過了？” 　　“真過了。”齊漠然一邊錄視頻，一邊滿臉同情地看著胡宇蕭：“胡總，剛剛我聽別人說，這金錢眼還真挺靈性的，你……待會兒要不要好好跟財神爺請請罪啊？” 　　啥意思？你們都啥意思？ 　　怎麼我撞不過去，今年我的分紅還能少幾成？胡宇蕭瞪著齊漠然，想問一句，但又被第二聲“當”和跟著的歡呼給吸引了過去。 　　杜斐這次看金錢眼了，不過他不知道怎麼做到的，明明動作漫不經心，可就是能用幣，把銅鐘給砸到猛地蕩了個80度的擺，然後幣就輕鬆穿過去了！ 　　“帥！強勢破門啊！”趙月華歡呼。 　　杜斐含笑不語，接下來，手裡的幣一枚接著一枚往前砸，那個銅鐘就一次又一次地被砸出100度甚至更大角度的擺，幣就一個接一個地排好隊往金錢眼裡跳。 　　眾人的歡呼聲也越來越高。 　　嚇得工作人員都緊張得從亭裡走出來看著金錢眼，生怕它會被這個戴著金絲眼鏡，貴氣逼人的年輕人給打掉。 　　“9、10、11、12、13、14……”不知何時起，欄桿邊圍滿了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大家都在數數，看杜斐到底能砸進去多少枚。 　　還剩最後一枚了。趙月華看著他手裡的幣，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直沒停手的杜斐停了下來，看了看她，突然有種沖動，想把幣放在她的手心，然後握著她的手，幫她一起投進去。 　　但…… 　　他撚了撚手指，沖著滿臉期待的趙月華笑了笑，轉頭，最後一次出手：沒關係，來日方長。 　　“當”地一聲，最後一枚幣沖出去，把小鐘撞了個沖天蕩，然後穿過金錢眼，穩當當地進了金錢洞。 　　“全中！”趙月華跳起來歡呼：“杜總太帥了！今年肯定要賺很多很多錢了哈哈哈哈！” 　　眾人的歡呼聲中，杜斐溫柔地回眸，看趙月華一眼，笑著低頭扶了下眼鏡，轉身大步先行。 　　這一幕正好被李可人看在了眼裡：杜總這個回眸……有點東西啊。 　　李可人略同情地看了眼旁邊轉過頭，也用星星眼看杜斐的高佳佳：“姐妹，好男人多的是。” 　　“哈？”高佳佳一頭霧水地看著李可人——她剛剛在盯著金錢眼，所以錯過了杜斐剛剛那一回眸。 　　但李可人沒再說啥，笑笑，轉身識趣地找張家樂、齊漠然，問他們要不要分開行動了——說到底，這位骨子裡到底還是冷血動物啊！ 　　乾擾一條藍蛇捕捉獵物，惹毛了對方，可是會丟小命的。 　　她識趣，深知杜斐心思的張家樂和齊漠然就更識趣了。於是，他們三個，帶上於可玲，就這麼生拉硬拽地，把還想著跟上去的高佳佳給扯到了另外一邊，遠遠地跟著杜斐和趙月。 　　隻剩一個胡宇蕭，還“很不識趣”地跟著他們倆。 　　杜斐倒是不在意。 　　事實上，他也覺得一起來的，識趣的人多一點更好。因為他看得出來，獨自麵對自己時，趙月華反而不如有人在側那麼輕鬆，自在。 　　想到這裡，杜斐淡淡一笑：沒關係，慢慢來，反正他有的是時間。 　　不過……她真的是很喜歡這些撞來打去的事情啊。 　　這才剛剛穿過一片竹林，看過了寺前的花墻，她就又盯上了三寶殿前的大鐘。 　　“20塊，掃啦！”趙月華興致勃勃地給工作人員看了手機上的支付碼，然後乖乖去排隊——該說不說，今天來大明寺的人，還真是多。 　　她剛剛站好，就感覺身後多了個熟悉的人，回頭一望，不出意外又是杜斐。 　　“杜總也要來試啊。”趙月華抿唇一笑——就他，自己？ 　　“你不是說如果我運氣好了，整個藍柏都會運氣好。”杜斐笑。 　　“切！”杜斐身後，傳來一聲不高不低的質疑聲。不過他隻回頭看了一眼，就讓聲音的主人胡宇蕭，非常乖巧地閉了嘴。 　　“這個鐘，好像比下麵那個金錢眼的人氣還要高。”杜斐看了看前麵排的隊，挑了下眉。 　　趙月華笑笑，肩頭一鬆，一時不知該怎麼表達：“嗯。因為撞這個鐘的時候，就很舒服。” 　　“撞鐘，很舒服……這個鐘聲能凈心？”杜斐秒懂。 　　“吵得跟什麼似的，還靜心……靜什麼心啊……”胡宇蕭覺得，自己今天就光在一邊兒小聲嘀咕的份兒了。 　　“差不多。總之我每次來撞過鐘之後，心裡那些煩惱什麼的，就能少很多。”趙月華跟他之間還隔著一個杜斐，根本聽不到他說了什麼。所以對著杜斐笑笑，再往前走一步。 　　杜斐亦步亦趨，看著她的目光很溫柔：“那你之前一年，常往這裡跑吧。” 　　胡宇蕭恍然：原來是凈心，不是靜心啊……話說他倆說話，他旁邊聽著，怎麼老有種跟不上的感覺？ 　　“嗯，然後撞過之後呢，多少會覺得心平氣和。也就能好好整理下自己的思路，待會兒趁著進香許願的時候，想清楚接下來自己要什麼，怎麼做了。” 　　“聽起來，你好像把來這裡，當成了一場心理治療。”杜斐抿了抿嘴，眼底再次染了一絲深色：他應該再早一點遇到她的。 　　這樣她會依賴的就不是寺廟，而是自己了。 　　不過寺廟……她，該不會想……無來由地，杜斐抬眼看了看旁邊走過，雙手合十的廟中沙彌，心中莫名有了一絲恐慌。 　　“算是吧。”趙月華笑笑，轉身上前——該她撞鐘了。 　　她伸手抓住用兩條粗大紅繩吊著的鐘椎，找書苑 wｗw.zhａｏshuyuan.com 閉了閉眼，蓄力一推，鐘聲響起。 　　咚…… 　　悶悶地，沉沉地，聲音不大，杜斐卻能感覺到，一股穩穩的，沉沉的震動感，正以無形之波，從鐘上傳出來，撞入他的心底。 　　不知為什麼，剛剛還煩亂不止的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咚…… 　　第二次，一記因為力量不足而模糊不清的鐘聲響起時，杜斐看到了趙月華臉上失望的神色。 　　不假思索地，他快步上前，連她的手和吊繩一起握住，對著她微笑：“一起來。” 　　趙月華先是一怔，接著一笑，再次閉上眼睛。 　　兩個人，推著鐘椎，撞向大鐘。 　　“鐺——”地一聲之後，整個大明寺的遊客，似乎都聽到了一陣從天上地下，四麵八方，心底耳邊，一起響起的共鳴聲：“嗡——” 　　正在排隊的熱鬧人群，突然就安靜下來了。 　　鐺—— 　　鐺—— 　　願，國泰民安，天下太平。 　　鐺—— 　　鐺—— 　　願，海晏河清，再無紛爭。 　　鐺—— 　　鐺—— 　　願，家人康安，福壽雙全。 　　鐺—— 　　鐺—— 　　願，幸福美滿，豐度餘年。 　　鐺—— 　　鐺—— 　　願…… 　　鐘聲回響，杜斐緩緩回眸。 　　他看著神態安然，若畫中觀音的趙月華，溫柔一笑，也閉上了雙眼。 　　輕輕地，他也在心底，許下了這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願望。 　　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