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月華從胡宇蕭手裡接過那隻檔案袋時，臉上的表情是有些恍忽的。 　　她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從這樣的人嘴裡，聽到這樣一句自己期盼了很久，但又一直不敢去說的話。 　　“月華姐，我能問問，大伯說你姓顧……這是……”胡宇蕭看著她的臉，輕聲問道。 　　趙月華回了下神，看著他，笑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你來。” 　　她帶著胡宇蕭，走進客廳，走向坐在沙發上，一邊假裝專心工作，一邊專心假裝不在意這邊情況的杜斐，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發生什麼事了？我爸他……想對你做什麼？”杜斐一秒丟開電腦，關切地看著她。 　　“嗯，怎麼說？”趙月華嘖了一聲，看著杜斐，笑瞇瞇地道：“伯父送了我一份大禮，這份大禮呢，不僅能幫我完成一個心願，也能讓我放下一個心結。我應該謝謝他的。不過……” 　　她不笑了，認真地看著杜斐：“這件事，可能會對你，還有你的事業，有一些些的沖擊。” 　　杜斐眨眨眼：“你說。” 　　“我好像，從來沒跟大家說過關於我爸爸的事。”趙月華一邊慢慢思考著該如何出口，一邊慢慢地陳述著自己的過往：“其實，我爸爸已經過世很多年了，這個事，你們應該查到了吧？” 　　她這麼坦然地說出口，反而讓胡宇蕭不好意思了。不過杜斐倒是完全不在意——畢竟早些時間，趙月華跟他之間，就把這些事都挑明白說過一次了，所以他倒也大方，直接點頭：“嗯。” 　　趙月華點點頭：“但我想，你們應該查不到，他是在什麼情況下，什麼地方去世的。對吧？” 　　杜斐看了眼胡宇蕭，然後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如果你不想說，那可以晚一點……” 　　“沒關係，我想說。”趙月華笑著拍拍他的手：“畢竟從他走到現在，整整八年時間了，我也不是當年那個隻會哭和質疑自己的小女孩了。” 　　她想了想，斟酌著，慢慢說出了真相：“我爸爸跟我媽媽的婚姻關係，在我看來，是非常失敗且極其消耗兩人的一段關係。 　　爸爸是個熱愛自由，喜歡金錢不過隻喜歡用小聰明做投機，對待感情又三心二意的男人。媽媽呢，典型的傳統婦女，性情溫和，嚴肅，死板，甚至到了有些過度粘人的情況。 　　而且，爸爸在結婚之前，還對我媽媽撒了一個彌天大謊——他並沒有告訴我媽媽，在我媽媽之前，他曾經有過一段婚姻。這件事，在我媽媽跟他結婚之後，也很快發現了。所以她從一開始，就無法相信我的爸爸，對他深度懷疑。 　　所以，從我有記憶起，我媽媽最主要的日常工作，就是帶著我，或者一個人，去把我爸爸從各種各樣的偷情場所，或者是賭局上抓回來。你能想象這樣的生活，有多糟糕吧？” 　　趙月華望著杜斐，眼底帶著一絲渴望。 　　杜斐看著她，突然伸手緊緊地抱住她：“嗯，沒關係。” 　　趙月華在他懷裡，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推開他：“我沒關係，”又轉頭，看向同樣一臉震驚的胡宇蕭：“真的，沒關係，畢竟這還不是最壞的事情。” 　　她慢慢地道：“最壞的事情是，在我8歲那年，我親眼目睹了我的爸爸，跟我很喜歡的，他專門請回來給我上課的家教老師，抱在了一起。 　　而我媽媽，當晚本該去上夜班的媽媽，突然殺了回來，抓現行，並且叫我一起幫她抓小三。 　　我到現在都忘不到，我那個齊頭發，尖尖臉的家教老師，十七八歲的樣子，哭著跟我說她也不想的，求我放她走，說是我爸爸非要她的。” 　　趙月華輕輕地嘆了口氣，感覺著杜斐手上傳來的溫暖：“我確實不忍心，我覺得她也不過是個孩子，比我大了點的孩子，就讓她走了。然後迎接我的，就是媽媽的謾罵——她覺得，我跟她不一條心，跟爸爸一條心。我跟爸爸，一起背叛了她。” 　　房間裡一片安靜，無人出聲。 　　杜斐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想用這樣的方式，給她一點力量。 　　趙月華抬頭，看著他笑笑：“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她慢慢地道：“我理解我的媽媽，真的，雖然當時還是個小孩，但我就是莫名其妙地知道，我媽媽確實被我傷害了。我確實應該站在她那一邊的。但我有時候又想，憑什麼呢？ 　　他們夫妻倆處理不好的事情，憑什麼讓我去中間為難呢？ 　　我是媽媽的孩子，我也是爸爸的孩子啊？ 　　為什麼一定要讓我選一個人呢？” 　　她看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才繼續說：“不過還好，爸爸跟媽媽最終還是在其他人的勸解下，找書苑 wｗw.ｚhaoｓhuyuan．com 和好了。嗯，那個年代嘛，大家都是勸合不勸離的。所以這個事情，也就困擾了我整整十年。 　　我不理解，明明倆人不合適，明明早就沒感情了，為啥大家還一定要讓他們在一起呢？” 　　她又發了一會兒呆，才繼續緩緩道：“後來，我爸爸媽媽又生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孩子。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似乎緩和了一點。我就以為，奧，原來夫婦之間就是這樣的，愛是可以原諒一切的。 　　但後來我發現，不是的。 　　在我初中畢業那一年，我媽媽又開始讓我去抓他在外麵的第三者了——而且這一次，爸爸似乎是來真的，起碼跟那個女人，已經準備結婚了的樣子。 　　我當時就受不了了，我去告訴我媽媽，你倆離婚吧，有我們姐弟幾個，你不會受苦的。我媽的回應是，打了我一耳光。” 　　杜斐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他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似乎要撫去那些早就已經消失了很久的傷痛。 　　趙月華笑笑，搖搖頭，繼續：“不過沒關係，當時勸他們離婚的人，不止我一個，所有人都在勸，尤其是我媽的姐妹們。 　　最終，她們還是離了。但從那天開始起，我媽在我耳邊念叨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家都是讓你給鬧散的。 　　嗯，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如此。”趙月華笑著回頭，看著旁邊已經紅了眼眶的杜斐，忍不住道：“你別呀，真的，我能說出來，就代表真的過去了，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反而會覺得很內疚的，讓你知道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