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盧看了他一眼，笑笑，不說話。 　　杜長勇挑挑眉：“怎麼，覺得不可能？” 　　老盧還是笑。 　　杜長勇淡淡道：“記不記得，咱們上大學的時候，特別特別想搞一套大項目出來，福澤蒼生？” 　　老盧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抬頭，看著杜長勇：“你可別告訴我，我們這群人花了幾十年，幾百億砸下去都沒搞出來的東西，你那好兒子給……” 　　他突然不說話了。趙月華微微側過頭，看向他——她看不到杜長勇的表情，所以，隻能從老盧的表情上，去判斷杜長勇到底說了什麼話。 　　老盧的臉色上，帶著明晃晃的震驚和懷疑。 　　杜長勇笑：“怎麼？不相信？”他回頭，看著趙月華。 　　趙月華眨了眨眼，對著他也笑了笑。 　　“月華，來，跟你盧伯伯說說，你現在在負責什麼項目？” 　　現在？ 　　趙月華眨眨眼，突然笑了笑：“我現在正在負責對日方麵的藥企合作宣傳收尾。” 　　老盧突然轉頭看向趙月華：“對日藥企合作宣傳……收尾？哪家日企？” 　　“TS製藥。”趙月華笑著點點頭。 　　老盧坐直了身子，抬高了聲音：“TS製藥？你自己？” 　　“當然不是。”趙月華笑瞇瞇地搖頭：“好歹也是幾個億的大項目呢，我們幾個小夥伴一起搞的。” 　　“幾個……小夥伴？都有誰？有杜斐？”老盧的表情，越來越嚴肅。 　　趙月華不說話了，她看了眼杜長勇。 　　杜長勇笑笑：“沒事兒，說吧。你盧伯伯就是想單純地……了解下你們做了什麼。” 　　於是，趙月華就把他們最近在乾什麼，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偶爾有些細節，她有所保留和遺漏的地方，杜長勇也都替她一一補充到位。 　　“……總之，就是這些了。”趙月華說完，看了下杜長勇，杜長勇笑瞇瞇地沖她點了點頭，轉向老盧：“如何？我這兒子跟兒媳婦，不錯吧？” 　　老盧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輕聲道：“嗯，確實不錯。你……比我會教孩子。” 　　杜長勇也沉默了。 　　趙月華聽到兒媳婦三個字，耳根微微熱了下，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老盧的身上了——剛才沒仔細看，現在看來，這是個相當英俊的男人。 　　眉目高挺，眼窩很深，唇形周正——甚至可以說，這是一個美男子。 　　他的皮膚很緊實，貼著骨頭，一絲皺紋和瑕疵都沒有，臉上打理得也很乾凈。按理說年紀應該不超過50歲，但不知為何，他的頭發和眉毛，都已經半花白了，就連唇邊的胡茬，也是半花白。 　　就像……一個被毫不上心的妝造師強行裝扮成老人的年輕演員一樣違和。 　　趙月華再次看向杜長勇——可以說，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杜長勇，他跟杜斐的長相，也很難說長得相似。但同樣的金絲半框眼鏡下，同樣狹長而銳利的鳳眼輪廓，同樣看起來微窄的下頜，同樣緊抿的唇線…… 　　她就是能一眼斷定，這個笑起來很溫柔，不笑的時候異常疏離清冷的男人，正是杜斐的親生父親。 　　“你確實比我更懂如何養孩子，也確實比我更會看人。”老盧突然看著趙月華開口：“這孩子，不錯。” 　　趙月華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向杜長勇。 　　杜長勇對她笑笑，轉頭看向老盧：“不錯的孩子，是不是該給點兒糖吃？” 　　“是該給糖吃。”老盧說著，就真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粒糖果——就像火鍋店或者是小飯店裡會在前臺擺著的那種，用彩色電光塑料紙包著的廉價糖果：“賣相不太好，但好吃。你，要吃嗎？” 　　趙月華沒有猶豫，伸手接過：“謝謝盧伯伯。” 　　說完，就打開包裝紙，在三個人的目光下，把它送進了嘴裡，還笑瞇瞇地對著老盧點頭：“確實很好吃，酸酸甜甜的。” 　　杜長勇看著她，突然又笑了一下，轉頭看老盧：“人你見了，糖也吃了，這孩子是不是能回去了？畢竟，她今天可不太舒服。” 　　“嗯。”老盧像個孩子一樣，對著杜長勇點了點頭，又向趙月華認真地說：“對不起啊，今天伯伯嚇著你了——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就什麼事兒都沒了。” 　　趙月華怔了怔，看向車站——她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地鐵已經駛進離杜斐家最近的那個地鐵站。 　　她回頭，看向杜長勇。 　　杜長勇單手撐著膝蓋，笑著對她點頭：“回吧，回吧。不過睡覺之前，記得吃點兒東西——餓著肚子睡覺可不好。” 　　“好。”趙月華沒有猶豫，起身走到地鐵門前，抓著把手晃了下，突然回頭看向杜長勇：“伯父不回去嗎？” 　　一直目送著她離開的杜長勇，目光裡滿是意外，他頓了頓，突然笑開了——是真的笑開了，眉梢眼角，盡是一條條如花綻放的笑紋：“不啦，我待會兒還得回公司，去找子誠說說話兒。你先回吧，改天讓子誠帶你回家裡吃飯，伯父給你煲湯喝。” 　　“好。”趙月華笑笑，沖著一直沒說話，沒表情，此刻卻突然對她露出笑意的廖偉紅點點頭，也回以一笑，再最後看了一眼同樣對著她微笑的老盧，轉頭。 　　地鐵門開了，她毫不猶豫地下車，離開，然後，回頭看著地鐵門徐徐關上，擋住了三個男人對著她微笑的目光。 　　地鐵嘀嘀響了幾聲，突然啟動，快速向前沖了出去。 　　趙月華深吸口氣，終於止不住顫抖地緩緩蹲下來，抱著自己，滿頭冷汗地看著前方空蕩蕩的軌道。 　　“姑娘，找書苑 wｗw．zhaｏsｈuyuan.coｍ沒事兒吧？病了嗎？”旁邊一個地鐵勤務看到她這樣，快步走過來，關心地問。 　　“沒事……我沒事……”趙月華強擠出一絲微笑，慢慢起身，掏出紙巾擦了擦汗。然後，突然手頓了下，回頭，看向勤務員：“您好，咱們今天八同線是不是臨時封站啊？剛剛我一路坐過來，好像都沒停。” 　　“啊？啊，是。”勤務撓了下頭：“說來也奇怪，前兩天才剛剛檢修過的，剛剛又通知說是八同線需要沿線檢修，從高陽站到盛裡站中間所有的站臺都臨時關閉了。真是……這幸虧隻關這一趟車，還剛好趕上不是早晚高峰，不然非得被投訴死……” 　　趙月華的臉色瞬間蒼白起來，她謝過勤務，快步走出車站。 　　直走到陽光燦爛，人聲鼎沸的地麵，她才停下步子，深吸口氣，掏出手機，打給杜斐：“喂，子誠？” 　　“喂？你下車了吧？糖吃了嗎？”電話一接通，另外一邊的杜斐，就立刻焦急地問了起來。 　　趙月華一怔，微微抬頭：“你……知道了？” 　　杜斐沉默片刻，突然開口：“車子應該很快就到了，你先回家，什麼都不要做，好好睡一覺。等醒了，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他的話音還未落，那輛趙月華再熟悉不過的黑色奧迪就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接著，車門打開，表情嚴肅得近乎鐵青的胡宇蕭匆匆奔出來，快步扶住了已經搖搖欲墜的趙月華：“姐，我們回家。” 　　回家…… 　　趙月華墜入黑沉之前，腦海裡最後回響起的，就是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