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恰逢其時,恰到好處(1 / 1)

蘇菲這些日子正在忙著籌備自家的美術館。她繼父開發的高檔別墅小區配建了一幢兩層小樓的美術館,計劃籌建一所東方國粹藝術館。   蘇菲其實在英國學的是當代藝術。之前在大英博物館的工作經歷雖涉及一些文物展陳,但她熟悉的領域也大多隻跟西方藝術沾邊。   之前聽蘇菲念叨,他繼父對於國粹頗有些執念。這些年費了不少功夫和財力,從世界各地的拍賣行裡搜羅了眾多國內不同時期的古董及名人字畫。為了補上傳統東方藝術這一課,蘇菲著實花了不少功夫泡在圖書館裡研讀資料。再加上籌備開業前的裝修、家具采買、市場宣傳等一應事務,繁雜而瑣碎,著實令她分身乏術。   在聽聞曉艾腳傷得不輕之後,蘇菲也隻在第二日匆匆露過一麵。她似乎早已窺得曉艾內心的秘密般,並未多問、多說什麼,隻是囑咐曉艾安心在家靜養,不要逞強貿然出門。還貼心地指派了她弟弟來給曉艾做護花使者。蘇子憲倒是盡責得很,每日早起雷打不動來給曉艾送些吃喝,隔日則是騎摩托送曉艾去醫院換藥。他總是來去匆匆,麵色亦如蘇菲那般平靜得難覓一絲波瀾。“他們真是親姐弟,就連相處模式都總讓人倍感溫暖卻毫無壓力。”曉艾默默感嘆著。   “也許是他也在國外生活多年,深諳隱私、個人空間、做事留有餘地的緣故吧。”曉艾暗暗揣度著。   蘇子憲也是在中學時被送去了英國。但他沒有蘇菲幸運,當年那個瘦弱的男孩兒在背井離鄉的第一年就因為“膚色”而遭遇了校園霸淩事件。據蘇菲講,當年那事兒鬧得有點大,甚至還上了當地的報紙,差點成為了影響“種族平等”的外交事件。   曉艾也是在英國生活了幾年後,才在一個高貴的“英格魯.撒克遜”的點撥下醒過味兒,原來“白人”的世界也看“顏色”。曾經一起共事過的“沒落貴族”指著自己那對如“貓眼兒”般湛藍的眸子對曉艾驕傲地吹噓:“看到了嗎,我這種瞳孔的顏色才是最高貴的!綠色次之,其次是黑色和棕色。當然,黃色在我們看來,是最低等級。”曉艾在這藍眼哥們兒酒醉後的喃喃自語中幡然醒悟,原來,階級的印記放之四海皆準。就連瞳孔的顏色,都能分出三六九等。   出了這等大事,家裡為了打消孩子的心理陰影,索性又將年幼的蘇子憲轉到了美國加州就讀。那裡的陽光沙灘造就了一個健碩開朗,熱愛自然、鐘情於戶外運動的蘇子憲。   蘇子憲在美國修的是金融專業,畢業於享譽海外的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後又在家族的推薦下,進入爾灣一家著名的風投基金工作了幾年。可以說是學識與見識雙雙在線。   但也許是厭倦了投資圈裡無休止的內卷,和自欺欺人的虛偽人設,回國後,他既沒有進入家族公司為繼承家業做準備,也同時婉拒了國內幾家知名基金公司伸過來的橄欖枝。轉頭與兩個朋友一起,開了家極限運動俱樂部。一年四季,天南海北,賽車、攀巖,滑雪、速降,過得瀟灑肆意。   想想也不奇怪,這樣出身的天之驕子,起跑即巔峰。二十幾年人生歷程中看過的、嘗試過的,許是平常人家窮其一生也難以追趕的海市蜃樓。“從頭來過的成本”永遠在可控範圍內,自然骨子裡就多了分揮霍時間、追求自由的底氣。這是曉艾艷羨著卻斷斷無法企及的。   可能是多年獨自一人在海外生活的磨礪,蘇子憲身上並沒有大多數富家子的浮誇和紈絝之氣。相反,卻多了一份令曉艾心疼的早熟。尤其是他那沉靜默然的神色,每每令曉艾生出種親切感而晃了神兒。   這麼多年,曉艾最為熟悉的就是那一份沉默。她在過去二十多年的成長中漸漸悟出,其實相比任何華麗的語言,默然而堅定更是一種態度,一種無聲勝有聲的力量!沉默著做事,沉默著關懷,沉默著守護著自己的那顆心。。。即使蘇子憲在家裡,在曉艾身邊,似乎也並沒有讓她察覺到些許由於私人空間被入侵,而心生不適。   在曉艾不便行走的那一周,蘇子憲幾乎每天上午都來公寓報道。總是沉默著將冰箱塞滿;沉默著把客廳的垃圾打包,臟衣服丟進洗衣機;甚至沉默著點燃爐灶爐,熬煮一鍋濃湯。似乎隻有屋內飄散的誘人香氣,才能證明他曾經的到來。   “他們真是親姐弟!”曉艾暗暗地慶幸著。   大約十天後,曉艾的腳已經大好,可以穿著軟底鞋慢慢下地走路了。   曉艾迫不及待地銷了假,沖回了工作室。    Charles見到汲著拖鞋的曉艾,眨眨眼睛操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說道:“哎呀Ann,你可是嚇著我了,我還以為你這傷會耽擱個把月呢。真是無妄之災啊!”   他煞有介事地加強了重音繼續說道:“你可千萬不要勉強哦,不舒服隨時回去休息!”   曉艾之前給工作室打電話請假時部分虛構了病情,隻說自己被破碎的酒瓶玻璃紮傷,要請假幾周修養。   曉艾笑笑,伸出雙腳晃了晃,示意他放心。然後低下頭繼續工作起來。   這是曉艾回國後承接的第一個項目,位於海島城市的大型文旅城開發。   相較於在英國的工作經歷,國內項目的規模都大得令人咋舌。動輒幾百萬平方米的開發規模,甚至趕上了歐洲一個地區十年的開發總量。曉艾參與的這個文旅城項目就包括了大量圍海填島的地產開發,濱海沿岸的酒店、度假村、商業,以及一街之隔的海洋主題樂園開發。   這種項目即使規模小個幾十倍,在歐美國家也隻能停留在想象中。除了填海造島無疑對海洋潮汐的潛移默化有著不可逆的負麵影響,進而大規模破壞海洋生態外,住在交通和配套隔絕的人工島上,在她這個業內人士看來,也實在是百害而無一利!   “也許‘360度無死角海景’的噱頭,確實能為沙盤前躑躅徘徊的潛在購房人腦補‘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悵惘和流連,從而爭先恐後地為“陣痛的青春”買單吧!”   生態被破壞,那是全人類均攤的“不可抗力”!而開發商則該乾嘛乾嘛,喜笑顏開間賺得盆滿缽滿。曉艾真的難以理解,為什麼地方政府會對這種收割智商稅的項目趨之若鶩,難道隻是為了那麼一點可笑的虛名?   這麼一個“造福全人類”的宏大項目,發展周期通常少說也要個十年八年,分多期滾動開發。開發商的慣用伎倆無非是前期先重金聘請國際大牌公司出場,設計一套吸引眼球的總體規劃,描繪一個觀之不免激情澎湃、心生向往的美好願景。程序上也定然要排場十足,比如組織幾個金發碧眼的英倫紳士,操著抑揚頓挫的倫敦音去給各級政府匯報設計理念。即使身邊有中方設計師,也絕對隻能說英文。什麼PPT、模型、動畫那都是標配。排場有了,範兒到位了,再加上故事講得動聽,自然有人買單。   於開發商而言,一筆單邊倒的經濟帳早在給地方政府畫餅初期就已籌謀到位。一期、二期先把海島填好,聲勢造起來,房子高價賣掉,順利回籠資金。至於後麵幾期需要投入大量資金、耗費大量運營成本的非銷售物業,尤其是主題樂園,則抱定著“皇上不急,急死太監”的心態,能拖一天是一天。   曉艾從心底對國內的這種“圈地”式開發嗤之以鼻。但想想這其實是過去二十年經濟快速增長,各種業態從無到有、從野蠻生長到規範化管理的陣痛周期罷了。   作為自己回國後的首個項目,也總不好挑挑揀揀。再加上工作室安排她這一組負責的,是島外的精品濱海度假酒店的設計。聽說開發商已經與一家東南亞的奢華度假酒店管理公司簽訂了品牌運營管理協議。這對曉艾的職業生涯來說,沒準也能成為濃墨重彩的一筆。   曉艾作為度假酒店建築設計部分的項目經理,一頭紮進了項目組。每天清晨迎著朝陽到公司先梳理一天的工作安排;等項目組同事到齊後召開項目例會,分配工作,同時回顧前一天圖紙的遺漏和需要進一步討論的技術細節;下午四點則準時在線上與英國辦公室的團隊成員召開視頻會議。再加上大量需要與業主方、第三方專業設計顧問、政府相關部分以及酒店管理公司的溝通協調工作,曉艾充實而忙碌著,早已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是披星戴月而歸了。   不得不說,忙碌的工作,是應對內心傷痛最好的速效鎮痛劑。仿佛一針下去,不管新傷也好,舊疾也罷,全都在疲累的軀殼和過度運轉的大腦麵前瞬間被屏蔽了。但也許曉艾沒有料到的是,這些新傷舊痕就仿佛如緩釋毒藥般,伺機蠢蠢欲動。在意誌最薄弱的午夜夢回之時,在心緒不安的挫折煩悶之際,隨時準備以更加猛烈的攻勢反攻倒算!無論如何,人性的脆弱讓曉艾總是懷抱著僥幸,期待著一切風雨和傷痛都能在波瀾不驚中消失不見。但真的能這樣麼?   在確認曉艾的雙腳已經完全康復後,蘇子憲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沒了消息。   曉艾依然保持著隔天晨跑的習慣,這是她保持體力和清醒頭腦的利器。   蘇菲的公寓絕對稱得上京城的高檔社區,除了位置優越外,小區內部鋪設了一條從地麵直伸向二層的環形架空跑道。這種半戶外的設計,掩映在精心布局的園林景觀中,高低蜿蜒,即使是在小雨紛紛的時節,也阻擋不了揮灑汗水的身影。   曉艾偶爾會在清晨的朝陽下、大汗淋漓的奔襲間,腦中突然跳出這個身材高大、陽光健康的身影。蘇菲也隻是偶爾打來一個電話,懶散地問候幾句,吐槽一下最近籌備美術館開業的辛苦。   周五臨近下班,蘇菲的電話打了進來:“曉艾,你趕緊收拾一下,蘇子憲馬上就到。”   還沒等曉艾開口,蘇菲就不由分說地安排道:“周五堵車,我讓他騎摩托去接你來我家聚餐。”   曉艾遲疑了一下,剛想跟蘇菲爭辯晚上可能還要加班,蘇菲不由分說的聲音就飄了過來:“行啦,我的工作狂!我可聽說你最近基本每天熬到半夜。人不是機器,要張弛有度!這周末就給自己放個假吧!”   曉艾一頭霧水。自己跟蘇菲得有近一個月未碰麵了,可她怎麼好像對自己的行程了如指掌?”   電話那頭的蘇菲聽出了曉艾的遲疑,繼續道:“蘇子憲跟我匯報每次晚上去給你送吃的,你家裡都黑著燈空無一人。你能去哪兒,肯定在工作室加班唄。”   “蘇子憲?他什麼時候來過?”曉艾迅速在腦海中排查著信息。   “難道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曉艾的冰箱總是裝得滿滿的,牛奶、飲料、麵包、Cheese、水果一應俱全。她剛開始沒在意,每天早上從冰箱掏出什麼,隨便加熱一下就當早餐了。後來發現總有新貨補充,還以為是一貫細心的蘇菲,差家裡阿姨送過來的。   曉艾甚至還在心裡默默感動著:“蘇菲這個人就是麵冷心熱。看著一副凡胎俗物入不了眼的架勢,其實最是周到得令人心疼。”   曉艾總暗暗提醒自己下次跟蘇菲通話時一定得致謝,但滿腦子裝的都是項目上的瑣事,也就轉瞬將這些細節拋諸腦後了。“沒想到一直以來的田螺姑娘是蘇子憲!”曉艾心底湧過一股溫熱。   蘇子憲一身連體牛仔裝束,抱著頭盔走進了工作室,簡直就是有顏有型,又渾身散發男性荷爾蒙的代表人物。   前臺剛畢業不久的小姑娘Grace滿臉通紅,氣喘籲籲地跑到曉艾工位前誇張地嚷道,”曉艾,曉艾,快,快,有客人找你!是個,是個超級帥哥哦!”不知是因為太興奮,還是跑得急有些氣喘,本來文靜端莊的小姑娘這會兒子卻扯著大嗓門像小喇叭廣播一般。瞬間,半個工作室的同事循聲向曉艾這邊望過來。   曉艾本來還想著拖延一會兒,繼續畫完手中這張圖。突然間卻無辜地被各種飛來的羨慕嫉妒恨的暗箭射了個遍,隻好匆忙拿起包,紅著臉,逃難般地跑出了工作室。   跨上蘇子憲的街跑摩托,戴上頭盔,沒有太多言語的交流,隻是躲在他的身後,摟緊他的腰,任憑車子風馳電掣般向未知的遠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