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心頭好,還是生命之光?(1 / 1)

蘇子憲幫曉艾選的新居位於二環路邊上的一片老式居民區內,是幢建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六層板樓。朱紅色的仿磚外墻塗料已在歲月的加持下斑駁脫落,立麵上遍布著一道道黑色和赭黃色汙漬,仿佛歲月的川流不息在這裡停駐、凝結了一般。上個世紀,空調還未走入千家萬戶,外立麵自然也並未考慮空調外掛機的統一位置。墻身四周掛滿了高矮各異、黑白反差強烈的空調外掛機箱,位置隨心所欲,像是敵人炮樓上一排排迷惑人心的碉堡。再加上後來接入的電纜、信號器,一條一條沿著樓體的走向吊在目光所及之處,自是觀感甚為淩亂。這樣的房子,自然是跟蘇菲之前的高級公寓無法相提並論的。   這個小區年代是久遠了一些,但勝在環境還算乾凈整潔。曉艾居住的那幢樓前有一小塊花園,廊架下爬滿了紫藤和牽牛花。聽中介說這曾是個進出口總公司的乾部宿舍,由於緊鄰一所盛名在外的中學,部分原住戶乾脆高價出手了老房子,騰籠換鳥到高檔小區去了。而新遷進來的住戶,則大多是為了孩子學業,舉家擠進蝸居的“雞娃”一族。   原想著這麼個老小區孩子多,八成從早到晚耳根不得清凈。但沒想到中介大姐掩嘴笑道,“一看您就還是單身!現在上中學的孩子哪個還有時間到外麵瘋跑?除了上學、睡覺,不是在補習,就是在去補習班的路上!”曉艾一時啞然。   中介大姐沒有騙她,這個小區確實還算安靜。除了每天清晨7:00開始隱隱約約傳來鄰居大門的響動和樓道裡下樓的動靜,再無其他。   這套南北朝向的老房子位於二層,采用最原始的“南北通透”布局。南、北各一個臥室,南側主臥緊鄰洗手間,空間大些。外墻則向外延伸,疊加出一個1.5米見方的封閉陽臺。連接兩個臥室的狹長區域則布置為客廳。這套房子位於中間門洞,所以巴掌大的客廳沒有自然采光。不過曉艾將蘇菲公寓裡導臺上方的吊燈拆了下來,替換下房東留下的吸頂燈,雖然高度略顯局促,但確是為這個局促的小空間增色了不少。   曉艾跟中介交涉,房間內原先的電器、家具,一件未留,全部從蘇菲公寓原封不動搬了過來。最讓她絞盡腦汁、欲罷不能的就是蘇菲公寓裡那臺價值不菲的進口冰箱,它的顏值實在讓人不忍放手。周身純白,金屬拉絲材質的麵板,在光線的折射下漾出點點星光。但對於這套老舊小兩居來說,冰箱的尺寸實在太大,似乎擺在哪裡都甚是突兀。但它無論是功能還是氣質,都是大陸貨所望塵莫及的。許是設計師的職業病,又或是這些年受了蘇菲的潛移默化,“品質”、“精致”這些代表著生活態度的物件早已慢慢滲入了她的“難舍清單”。於是在工作之餘,曉艾頗費了番腦筋在平麵圖上左右權衡。最終還是央求中介知會了房東拆下廚房門,將原來封閉廚房改為半開放式,才終於將這個金貴的物件兒請進了老房子。   在開放廚房連接餐桌的一平米見方的區域,曉艾放置了一張原木色小幾,將公寓裡那臺米色德國進口全自動咖啡機擺了上去。清晨,按下按鈕,在隆隆的磨豆聲過後,這部質感十足、萃取功能卓越的機器內就會汩汩淌出翻騰著熱氣的棕色液體,泡沫充盈,香氣四溢,確也是個不得不保留的心頭之好!   還有之前公寓裡那套淺灰色真皮沙發,曉艾拆出了那張三人位的部分塞進新居的主臥,其餘統統送進了倉庫。就連公寓裡滿滿藝術氣息的米色挑染窗簾,曉艾也一並拆了下來。拿到裁縫店按照新居的尺寸修改好,舊物新用。   這一係列動作忙活下來,已經在搬家後兩周開外了。   想想人生如白駒過隙,轉眼物是人非,不過一瞬。雖說生活的瑣碎總歸是各花入各眼,但於個體而言,不委屈、不冒進,篤定而行,堅守能力範圍內的精致,不就是種尊重時光最好的方式嗎?   這片舊小區緊鄰護城河,幾百年歲月匆匆而過,留下的除了沉積在河底的淤泥,更是撲麵而來的歷史的氣息和心中那無限的悵惘。   在護城河邊晨跑成了曉艾遷入新居後的常態。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沿著護城河畔的濱水步道緩步前行,柳枝搖曳、暖風熏麵,一日之計在於晨;而生命之光,則流淌於血管中奔騰的炙熱。許這腳下的道路,也終有一天會交匯於這茫茫人海、滾滾車流之中。   在北方這種乾旱、四季分明的城市,京城內的水係其實卻四通八達。京西的永定河通過城內的支流銜接護城河,並與位於京城最東麵的京杭大運河相連。護城河雖是人工開挖而成,但卻因為是“活水”而自帶凈水係統。曉艾初來BJ時還在琢磨:幾百年前肯定沒有在河道底部鋪設自動循環係統這一說,這麼龐大的人工水係,得費多大力氣維護?沒有活水,這一條條寬闊的河道不早就變成了臭水塘?   原來是內有乾坤!   曉艾晨跑的這一代屬於BJ古老的東護城河沿線。京城俗語有雲:東富、西貴、南貧、北賤。靠山吃山,靠水自然就要吃水。這也正是自明朝起,京城票號、商賈雲集城東的原因-緊鄰運河渡口修建倉庫,是經商之道也。這道南北向、寬闊的水道也將城東的幾條最有“京味兒”的街道橫向聯結了起來,雍和宮內大街、安定門內大街、地安門內大街,都是曉艾晨跑經常穿梭的區域。當然,除了享受這裡的古樸和歲月靜靜流淌的氣息,這幾條街道上遍布的“京味兒”也總是讓人欲罷不能。幾公裡的奔襲後,大汗淋漓間,沒有比坐在“老字號”的街邊店內,來一碗“炒肝兒”、一張“糖油餅”更能幸福感爆棚的事了。   剛到BJ那兩年,吃慣了黃魚麵、雪裡蕻的南方姑娘,對那一股子“臟器味兒”十足的BJ地道吃食著實有些不感冒。這次回國後,曉艾發覺自己的口味竟也神奇地起了變化。許是在英國這座“美食沙漠”浸淫久了,味蕾也大幅度提高了包容度。尤其是深處一群操著地道BJ腔兒,滿手絕活兒的“老炮兒”們身邊,則終於悟到了美食的的魅力除了征服味蕾,更是一場視覺的盛宴。隻見胡同“大爺們”單手捧起一碗幾乎冒出碗沿兒的“炒肝兒”,手指靈活地轉動著碗底,沿著碗邊兒一口一口地吸溜著。那一臉的陶醉與滿足,仿佛碗中混雜著蒜粒和內臟的濃稠液體,不是尋常的市井之物,而更甚鮑參翅肚般。畢竟,心頭好在手,鳳髓龍肝也不換!   在搬進新家後的第一個周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蘇菲從英國打來電話。電話那頭的她似乎情緒不高,隻是問了問新房子的情況,並未過多提及倫敦處理房產的細節。“倫敦那公寓她也住了十幾年,現在要離開了,肯定不舍。。。”曉艾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就連BJ的公寓,自己住了不到一年已生出了感情。臨走那日還又到院子裡徘徊了許久,更何況是她!”   “蘇菲,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這周在牛津,下周還要去趟伯明翰,辦完事兒就回京。”蘇菲淡淡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去伯明翰?對了,溫陽在那兒!莫非。。。”曉艾內心嘀咕著,嘴上卻並未多問。東拉西扯了幾句,收了線。   蘇子憲隻在曉艾搬家那日過來了一趟,他看上去頭發又長了一些,麵色也比之前白凈了不少。“許是最近千頭萬緒,沒時間也沒精力再操持他那戶外運動俱樂部了吧。”曉艾暗暗思忖著。   蘇子憲沉默著,盯著搬運工人們把大大小小的箱子抬進新家。還沒等到曉艾拆箱整理,就匆匆離去了。之後再未有隻言片語傳來。曉艾揣度著許是他也在四處奔忙著,幫著家裡籌措賠償金。“加上換房子那麼一大攤瑣碎而傷神的事情,夠他喝一壺的!”也就沒打電話過去煩擾他。“這個時候,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曉艾揣度的沒錯,這一個月的光景,像是度過了漫長的一年!那幢蘇菲媽媽和他們姐弟倆兒住了二十年的大宅,還是被忍痛賣掉了,置換成了市區邊緣地帶的一套三居室。“跌落人間的天使,是否還需要重新學習直立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