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逸陽出門已經有兩小時了,現在是上午10點,明媚的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躺在床上享受這陽光的同時,也讓安念想起了十多年前見到陸逸陽的那個春天。 那會兒兩個人都還在上大學,隻不過安念小陸逸陽幾級,安念剛進大學時,陸逸陽已經快要畢業了。並且兩人也不是同一所學校的,隻是在同一座城市。 不同於現在兩人所生活的這座海濱城市,讀大學那會兒,兩人都在內陸城市,是有著幾千年文化底蘊的一座城,歷朝歷代許多古都都建立在那座城市,人們稱它為長安。 他倆都不是當地人,隻不過安念是個感傷的人,喜歡那座城市裡歲月累積下來的厚重的寂寥感,似乎和她一樣,孤獨又沉默。而陸逸陽是一個對文化感興趣的人,盡管是個理工男,卻喜歡國學和中醫。他們都被那座古都吸引了,而後來,命運又讓他們相遇了。 那會兒的安念,總是一副別人欠了她很多錢的樣子,臉臭臭的,看起來有種冷感,總是獨來獨往的。後來的陸逸陽形容她的神情,倔強又溫柔,隻是總帶著一絲落寞。 安念上了大學後,人越發孤僻了,但她卻樂在其中,享受著這份孤獨,而日常的煩惱,也隻是學業。本以為上了大學就是解脫了,結果高中本是文科的她,大學選了會計,而會計居然要學高等數學。至於為什麼要選會計,因為她想活下去,在那會兒的她看來,這個世界上隻有她自己一個人了。盡管畢業後可能薪資不高,但在安念眼中,這是一份無論如何都能找到工作的職業。 隻是微積分,概率論這些高等數學,她學起來真就是一個頭兩個大。上學期微積分已經掛過科了,概率論再掛的話,這才大一,後麵掛科一旦多了,就畢不了業了。 安念在數學上的確是沒什麼天賦,於是想著周末去市圖書館逛一圈,借兩本高等數學的書看看。此時的陸逸陽剛從海濱城市實習回到學校,準備畢業論文的事,想著學校圖書館卷王太多了,占不到什麼位置。正是周末,不如去市圖書館寫寫畢業論文,那裡人少。 於是在那個春天的午後,他們相遇了。安念就坐在陸逸陽的對麵,找了兩本高等數學,看了一會兒,實在是困的不行了,於是墊在頭下麵就開始睡覺,旁邊還擺著一本邵雍的《梅花易數》。而陸逸陽此刻還並沒有注意到對麵那個流著哈喇子睡得正香甜的女孩子,隻是專注著敲打著電腦鍵盤,整理著論文所需要的數據。 睡了幾小時後,安念突然感到一陣劇痛,渾身如幾噸重的卡車壓過般,肋骨也如折斷了一般,整個上半身開始骨疼,痛苦地無法動彈。該死,居然在外麵出現這種狀況,安念心想,前幾次發病都是半夜,每次差不多都是幾個小時,最近時間卻越來越長了,有時候甚至長達十小時。看西醫也一直沒有查出是什麼病,隻是開了一些止痛藥。更糟糕的,這次出門也沒有帶止痛藥了。 此時陸逸陽已經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盡管對麵的女孩兒是埋著頭的,但也能感覺到她的痛苦,很明顯她身體蜷縮著,盡管很小聲,但也聽到了痛苦的忍耐。於是陸逸陽開口問到,“同學,你沒事吧。” “骨頭,難受...”可能是很久沒有聽到人的關心了,安念眼淚嘩一下就流出來了。 不曾想,第一次見陸逸陽的時候是在哭,後麵便就為陸逸陽哭了無數次。陸逸陽很多年後,再提起安念,說的也是,印象裡,她總是在哭。 “把你手給我,我跟著老家那邊的師傅學過幾年中醫”,陸逸陽好心的說到。 人在特別痛苦的時候,隻想抓住一顆稻草,便也管不了那麼多。安念正想把手伸過去時,陸逸陽已經坐了過來,從對麵坐到了她身邊。摸起了她的脈,脈象萬千,但陸逸陽此時心裡大概也有了一個答案。 “你這種情況有多久了?每次經期來姨媽痛嗎?”陸逸陽皺著眉頭問到。 “大概有兩個月了...”安念虛弱地回答到。至於後一個問題,安念支支吾吾不好開口,總覺得男孩子問這個問題怪難為情的,但想著或許對方能幫助到自己,也隻好回答,“痛...每次都很痛...” “同學,你這個是長期性經痛連帶性引起的骨痛,要慢慢調理。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這會兒也下午了,我送你回去,你學校遠嗎?”陸逸陽問到。 “謝謝你...還挺遠的,可是我現在也走不了。”安念真的也沒有氣力再回答些什麼了,說這些話,已經是盡力了。每一個字從口裡蹦出來,都消耗了自己很大的元氣。 那個下午,是陸逸陽背著安念出的市圖書館。所幸安念沒有帶什麼東西,陸逸陽前麵跨著他的電腦包,後麵背著安念,想著送她回學校。在等待出租車的時候,安念弱弱地在陸逸陽耳邊說了一句,“同學,可以不回學校嘛,到學校門口,你也進不去,我怕麻煩室友來接我...然後我自己也爬不進去,估計要疼十來小時。我沒帶身份證,你幫我開一間房再走吧,我想在外麵睡一晚,我把錢轉你。” 因為都是學生,住學校裡,沒有考慮過在外留宿的需要,所以陸逸陽也沒有帶身份證。 但陸逸陽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在手機上訂了一個私人影院。和影院老板講明情況後,加了些錢,就允許在影院過夜了。 把安念送到房間後,剛好又是飯點,陸逸陽想著看著她吃完飯後,再離開。於是給她點了外賣,但是看著她床上蓋著小毯子,宛如一具死屍的樣子。最後是陸逸陽扶著安念,一口一口地喂她吃的。 安念邊吃邊流淚,心裡想著,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居然還喂我吃飯。陸逸陽一看她哭,就無奈著說,吃個飯,怎麼還哭了。 安念隻好忍著眼淚,想著一會兒這個背過她,又喂她吃過飯的陌生人就要走了,還有些舍不得,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便提議,加個聯係方式吧,我把錢轉你。 “好友可以加,錢就算了,再說也沒有很多錢,就當行善積德吧。”說罷,陸逸陽背著包就準備回學校了,但剛走到門口,又覺得安念有些可憐。又加了一句“一個人在外麵不安全,但我這個陌生人在,顯得更不安全。萬一有什麼事,記得給我發信息。” 陸逸陽走後,安念很難過,突然莫名地那麼難過一個陌生人的離去。很想讓那個溫柔的人留下來,但沒有理由。 在滿是情侶的私人影院,安念聽著電影裡,張國榮主演的霸王別姬,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孤單。 一邊忍耐著疼痛,一邊迷迷糊糊聽著電影裡似乎在說“少一天,少一時辰,少一秒,都不是一輩子。” 這個時候,安念突然在想,也好想有一個人一直陪著自己呀,就那樣,一輩子多好,便昏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