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聲音傳出來的地方,秦夢和關旭堯看到一位年輕的女子正側躺在地上,眉宇間的褶皺非常清晰,眼睛緊閉著,一張蒼白無助的臉龐在路邊燈光的映照下近乎透明,上麵不停滑落亮晶晶的汗滴將額頭和臉都打濕了。 她的身體蜷縮著,瘦弱的小身板因為疼痛而顫抖著,她緊緊捂住自己已經高高隆起的肚子,鼻子間的呼吸聲非常大,嘴裡時不時發出一陣陣哀鳴的呻吟,聲音時斷時續。 在沒有那麼疼的時候她會出聲喊著:“救命啊!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可以救救...救救我的孩子?我...我的...肚子好疼啊!” 當力氣用盡,新一輪疼痛襲來,她咬住下唇,牙齒陷入唇肉中,鮮紅的血液從傷口中流出,硬生生捱著那股錐心的疼痛。 秦夢和關旭堯趕緊上前查看女子的情況,秦夢作為女子心思更細膩,她第一時間和那位年輕女子說話,讓她安心下來,過度的緊張和無助會讓她全身攣縮,更加劇疼痛。 “不要擔心,我們來救你了。”秦夢明顯看到那位女子的表情沒有剛剛那麼恐慌,可臉上的忍耐痛苦的難受卻絲毫不減。 秦夢掠過女子非常高聳滾圓的肚子,手來到女子的腿部,幸好女子穿著一條連身長裙,裙擺因為她蜷縮打滾的動作而往上拉,露出光裸的腿部,秦夢看見她的腿部間和下方的地方一片濡濕,秦夢知道那是羊水穿了,女子現在需要立即送往醫院進行分娩。 秦夢將自己的電話拿給關旭堯,吩咐他用她的電話聯係袁叔叔,麻煩他幫忙出一部救護車來到星辰花田旅遊景區,這裡有一位孕婦已經破了羊水,需要即刻送往醫院進行分娩。 說明好情況,他們會在以最快的速度趕來這裡的。 在救護車沒有來到之前,他們隻能盡量安撫好女子的情緒,不讓她過於激動,傷害到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 所幸救護車很快來到,醫生和護士們將女子送上救護車,秦夢和關旭堯也跟著上救護車。 再次來到這間醫院,關旭堯感覺恍如隔世,他真正感受到“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句詩的意境,在如此避世的忘憂穀生活,他感到時間流逝的緩慢,重回塵世後,他覺得時間開始加快步伐了。 關旭堯和秦夢一起坐在手術室外麵等候女子的情況,這時一位穿著醫生服飾,步履從容不迫,相貌堂堂,氣質非常儒雅的中年人向他們走近。 秦夢見到他時,乖巧地站起來喊他一聲袁叔叔,關旭堯也跟著秦夢一起喊他袁叔叔。 “嗯。”袁君賢對他們點點頭,接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與秦夢挨得極近的關旭堯,他驚奇地發現自家小夢居然對與她站得極近的關旭堯完全沒有任何排斥的反應,相反她還縱容他進入到自己的親密範圍裡。 “這個小夥子竟然可以讓小夢放下芥蒂去接納他?看來他一定是有自己的過人之處吧?”袁君賢想。 收回額外產生的思考,袁君賢對秦夢慈愛地笑著說:“小夢啊,短短兩個月裡就做了兩件大善事,你都快要成為我們救死扶傷的一員了。” “袁叔叔沒有你說得那麼誇張,我隻是慶幸自己遇到他們,可以挽救回他們的性命,避免這世間多了兩起讓人痛心遺憾的事情。” “你這孩子又在自謙了。” “自謙挺好的,提醒自己不要因為做了一件小事就太過自傲,沾沾自喜。” “你這種性格叔叔我呀很欣賞,好了,我還有事要做,就不做逗留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告訴叔叔,叔叔一定能幫你做到的。還有不要太過操勞,知道嗎?” 秦夢點點頭,“知道了,袁叔叔,您放心吧。” 袁君賢拍了拍秦夢的肩膀,就與他們道別離開了。 關旭堯看著袁君賢遠離的背影,好奇地問秦夢:“這位袁叔叔就是你最開始把我托付給他的那個人吧,他對你真好!” 秦夢和袁君賢之間短短幾句話的互動讓關旭堯清晰地感受到他們之間如親人般的親昵。 秦夢點點頭,和關旭堯講解到:“袁叔叔是我爸爸媽媽的好朋友,爸爸媽媽過世後,原本袁叔叔是想收養我的,可我已經被孤兒院接走了,之後我受不了孤兒院的生活,一個人偷跑出來,來到無名鎮也就是以前的星辰鎮上落戶,一直生活到現在。” “袁叔叔是兩年前才找到我的,他對未能及時找到我而感到非常愧疚,所以為了彌補我,他處處對我非常照顧,所以每次我隻要打他的電話,他都會馬上答應我的請求。” “在我心目中他和孫婆婆一樣都是我最重要的長輩親人,因為他們我的生活才感受到一絲絲溫暖。” “孤兒院、獨自生活”這些字眼又讓關旭堯清晰地觸碰到秦夢以前那段艱難的歲月,她能用無所謂的態度說出讓人心酸的話,看來她外表那層保護自己的堅強鎧甲是經過多麼困難的生活才煉造出來的,拋開她堅強的外表,其實內在的她是多麼脆弱,曾經也是傷痕累累的。 傷痕已愈合,可傷疤還在,每一條傷疤都在提醒自己要堅強,不然就不能好好保護自己,繼續讓自己受傷。 他開始懂得秦夢為什麼會對自己的陪伴逃避了,一個獨立生活的人,生活上遇到所有的辛酸苦辣都是自己一人獨自忍受,自己一個人解決,可她內心卻會十分羨慕那些有人陪伴的人,如果有人能夠陪在她身邊,她感受到被人陪伴的幸福後,就會非常依賴那個能給她帶來幸福的人,對於這種幸福她是非常容易淪陷的,也是不可抗拒的。 她會慢慢放下保護自己的鎧甲,將自己全身心都交給那個可以讓她依賴的人,她不再需要時刻警醒自己要堅強,因為有人在保護她。 可如果那個讓她依賴的人離開了她,她就會失去了保護,再次麵對危險和困難時,已經拋卻保護自己鎧甲的她,已經習慣被別人保護的她,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可以自我保護了,因為她不再是以前的她。 保護她的鎧甲是她經過許多時間和磨難才煉造出來的,可當她最渴望的東西出現時,她會被它吸引,被它俘虜,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但她還是為它淪陷了,為了它可以輕易放棄保護自己的鎧甲,不再使用它。 沒有鎧甲保護的她再次遇到像以前那樣的困難和危險時,她不會再有能力保護自己了。 就像是被精心圈養的猛獸一樣,讓它習慣了被圈養的生活,抹掉了它一身本領,有一天它的主人不想再圈養它了,就把它放回叢林中,可已經沒有保護自己能力的它等待的隻會是任人宰割的下場。 這樣的陪伴看似是美好的,但實際上有可能會在她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給她溫柔一刀,刀刀致命! 所以秦夢也意識到她不能這麼輕易接受自己的陪伴,她怕她丟棄了保護自己的鎧甲,害怕將來再次孤獨一人的她不再具備保護自己,讓自己活得好的能力。 她在星辰花田說的那些話說出了她內心中最渴望的東西,也說出了自己的決心,如果她真得放縱自己,讓自己淪陷,任由自己沉迷於被別人保護,被別人陪伴的幸福中,她也會實時地防患於未然,提醒自己,也提醒自己的愛人,她會以溫柔的警告方式,告知那個讓她依戀的愛人必須要做到永遠得愛自己,不背叛自己,不離開自己,否則她不會讓他好過的。 她害怕因為感情變得不像自己,害怕因為感情自己會變得脆弱不堪,害怕自己對那已經死去的感情還念念不忘,害怕自己餘生都走不出來,一輩子渾渾噩噩的度過,她是一個驕傲的人,所以不允許自己會變成頹廢者。 關旭堯覺得雖然他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永遠不會離開她,永遠都會陪伴在她身邊,可仔細一想自己的身上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了,如今的他還處在失憶的狀態,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等到他恢復記憶後,是否還能遵守諾言呢?他不知道。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最初對她那份深深的依戀在這段時日裡轉變成了喜歡,可當他明白了她的害怕,知道她為什麼逃避後,他無法信誓坦坦地給到她所渴望的一切,現實情況是他和她之間難道就隻能是這樣了嗎?麵對這種狀況,雙方仍舊糾結無法勇敢地向前跨越阻攔他們的那一步。 現在橫隔在他們之間的有一道深深的鴻溝,她不敢跨過來,他有敢跨越的勇氣和心,卻不無法預估自己是否可以順利到達她的彼岸。 這時手術室的紅燈滅了,婦產科的醫生們從裡麵出來,各懷心思的秦夢和關旭堯拋開所想的一切,起身走向從裡麵走出來的醫生們。 “她的情況怎麼樣了?醫生。”秦夢問。 “孕婦生產順利,母子平安,現在我們把孕婦送到婦產科的病房休養,將孩子送到保溫房裡,讓護士照看。” “好的,謝謝醫生,請問她什麼時候會蘇醒過來?” “等麻醉藥過了,她自然會醒來的,等她安定下來,待會兒你們可以去看望她了。” “好的,謝謝醫生,辛苦您們了。” “不客氣。” 送走醫生後,秦夢向關旭堯提議:她去病房等那位女子醒來,然後詢問一下她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的,讓關旭堯先回去休息,不用在這裡等待了。 可關旭堯不同意,看著秦夢略顯疲倦的臉龐,想到她今天工作了一天,如果不是遇到突發狀況,她早已經去休息了。 他不放心將秦夢單獨留在醫院裡,她一遇到事情就會奮不顧身去做好,完全忘記自己是需要休息的。 “不行,我不放心留你一個人在醫院裡,然後自己回家,今天你的身體已經超出負荷,你需要休息了,我陪你一起去病房等候她醒來,麻醉藥需要一段時間才會完全過去,等候的中途如果你困了,可以挨著我睡覺,有什麼事我可以叫醒了你。” “我....” “聽話,你也不想我將你的情況告訴袁叔叔,讓他這個這個長輩來管教一下不聽話的你吧?” 想到袁叔叔那堪比唐僧念經的嘮叨樣,秦夢已經開始打起來了冷顫,真得被袁叔叔知道了,他一定會念叨自己好些日子的,而且還會強製自己除了休息外,任何事情都不能碰,那她的生活就會非常枯燥的。 “好,我聽話,你千萬不能告訴袁叔叔,我怕極了他苦口婆心的念經式教導。” “這樣才乖嘛!”關旭堯摸著秦夢的頭發,笑著誇獎她。 秦夢看著關旭堯撫摸著自己頭發的手,內心的悸動一波接著一波,像海浪拍打岸邊一樣,沒有停息的時候,怎麼辦?越來越控製不住自己了,再這樣下去她的心真得會就此淪陷的。 病房裡有一張長型沙發,正對著病床,秦夢和關旭堯坐在沙發上,等候女子的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秦夢的困意越發濃重,上下眼皮正在打架,一會兒閉上,一會兒睜開,循環往復,困意讓她閉上眼睛,可理智阻止她睡過去,這下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讓她十分煩惱。 關旭堯看到像是小雞啄米的秦夢,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了,他好氣又好笑地將秦夢攬過來,抱在懷裡,將她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要勉強自己了,困了就睡吧,放心,有我在呢,發生什麼狀況我會告訴你的。” “嗯。” 他的懷抱真得太有安全感,太溫暖了,她不再抵抗睡意,任由它帶領自己進入夢鄉。 那位女子也因為分娩耗盡了精力和元氣,麻醉藥過後,她睡著了,一時半刻不會醒來,所以等到淩晨三點多,關旭堯也沉沉睡下去了。 清雅的鈴蘭香讓他十分安心,嗅著它,他一夜好眠,沒有再做那些亂七八糟,困擾自己的夢。 第二天,最先醒來的是關旭堯,他看了看墻上的鬧鐘,是早上的九點整,自己睡了大概六個小時,雖然睡眠時間有些短,但睡眠質量卻十分好,他的精神比以往還要充沛,他知道那是因為有秦夢在自己身邊,他才可以一夜無夢,睡得踏實。 他望向窩在自己懷裡顯得十分小嬌小的秦夢,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著她,他用視線一點點仔細地描繪著秦夢秀麗嫵媚的五官,柔美的臉龐,濃密華美的長卷發,睡著的她看起來像一個精致的洋娃娃,他越看越著迷,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想要吻她的沖動。 行動總會比想的還要快一步,處在飄飄然狀態中的他突然聽到耳旁傳來一聲輕輕的偷笑聲,他反應過來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嘴唇正親吻著秦夢的眉心,難怪剛才他怎麼感覺自己的嘴唇碰到一個柔滑清涼的東西,原來他真得把想法付諸到行動上了,幸好秦夢還處在睡夢中,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失禮舉動,關旭堯趕緊將唇移開,整個頭都往一邊去,不麵對她。 唉,等等,遲鈍的他終於意識到還有不對勁的地方,為什麼他還聽見一聲輕笑呢? 這裡除了他和秦夢,就隻剩下病床上的女子了,笑聲不可能是自己和還在睡的秦夢發出的,難道是...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關旭堯往病床上一看,果真看到那位女子已經醒來,月牙似的眼睛裡滿是笑意,即使用手遮擋,也掩蓋不住她唇邊的笑意。 完了!被別人抓包他在偷偷親吻女孩子,關旭堯臉上和脖子上紅成一片,看起來快要爆血管一樣,“嗶”的一聲,滾滾的熱浪從腦袋裡出來飄浮到上空,看起來就像一個水開了的茶壺。 那可愛窘迫的模樣惹得女子笑意更濃了,關旭堯正想著怎麼辯解時,秦夢終於醒來了。 她第一時間看到女子醒來的模樣就急忙地從關旭堯懷裡退出來,來到病床前輕聲地詢問女子:“你好,我的名字是秦夢,是我們昨晚把你送到醫院的,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對了,恭喜你,你生了一個健康的男孩,寶寶現在正在保溫箱觀察中,你身體恢復了,就可以去看他了。” 如海妖般低沉迷人的嗓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不像海妖那樣致命,反而充滿了讓人安心的感覺,當時處於極度害怕絕望的她,聽到這個聲音後,心中的急躁,害怕和絕望瞬間被一一撫平,身體的疼痛也沒有那麼難受了,她知道她和寶寶有救了。 女子心中充滿對秦夢的感激之情,她向秦夢展開一個微笑,如小雛菊般清新淡雅,很符合她本人淡雅出塵的樣貌和氣質,“我叫洛雲,謝謝你們救了我和我的孩子,我現在好多了。” 秦夢也會回以微笑,“沒事就好了,需要我幫忙聯係你的丈夫和家人嗎?告訴他們你順利生產的事情,讓他們來看你。” 洛雲像是想到了什麼,情緒突然低落起來,“謝謝,不需要了,我無父無母,丈夫也在半年前去世了。” “額,對不起,我不知道....”不小心觸碰到別人的傷心事,秦夢感到非常抱歉。 “沒關係,你們已經幫我很多了。”洛雲笑著安慰到。 “那你好好休息,我們先回去了,之後會常來看你的。” “嗯嗯,再次感謝你們。” 相互道別後,秦夢和關旭堯就離開醫院,回星辰園了。 車上秦夢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在一旁的關旭堯不放心地一直看著她,他知道秦夢是被洛雲這個女子給感觸到了,她們的身世竟如此相似,一樣的無父無母,但洛雲更慘些,最親密的人也離她而去,不知道從洛雲的情況中,秦夢想到什麼呢? 但他了解秦夢,她一定會盡自己的全力去照顧洛雲,就像是去救贖那個擁有相似命運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