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溽暑終於送走了樂晴初中三年的時光。 此時的樂晴正在天橋上遠眺,看河裡的的兩隻黑小鴨嬉戲打鬧,模樣好生可愛。這條河順著河道已經不知道流了多少年了,從樂晴搬到這裡的那天起,這條河就靜靜地流著,陪著她度過了很多個無聊的黃昏。從這裡看夕陽,太陽就直直地從她的眼中點點消失。 但今天看不見太陽,隻有從雲層裡瀉下來的日光。 樂晴小的時候是個挺張揚的女孩,笑聲爽朗,坦蕩乾凈。從上初中的某一天開始,樂晴突然就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她的朋友們都不明所以,但那畢竟是剛開學幾天才認識的朋友,她們也並未覺得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也許是從那個周一的早晨起,她們再也看不到樂晴放學拉著她們去吃煮麵,跟老板娘砍價的樣子。 因為她們誰都不知道,周五放假的那一天晚上,樂晴遇到了12年中第一個成長的變故。 這變故從不久前就已慢慢發酵了。樂晴的外祖父得了癌癥。需要錢來治療。外祖父在農村待了一輩子,外祖母也去世多年了,家裡沒有什麼積蓄,隻能靠五個孩子來幫忙。但是,當時有經濟條件的不過二三,樂晴的母親嫁給門當戶對但是一窮二白的父親後,家裡靠兩口子微薄的收入,維持家庭。那時,家裡還欠著以前買房子的債,能拿出來的錢更是少之又少。 樂晴的母親著急給外祖父治病,自己實在沒有錢,就央求父親,但——父親有些舍不得。 嫁給父親的這麼多年,樂晴母親就已經知道,自己嫁給了一個對自己吝嗇的人。讓樂晴感到記憶尤新的是有一次母親得了嚴重的重感冒,躺在床上氣若遊絲。那時年少的樂晴隻知道給母親遞水,請房東阿姨來給母親煮粥。可是父親卻沒有一聲過問,隻知道掙自己的錢。 因此,那段時間,父母親常常因為錢而爭吵,樂晴沉默地聽著,卻不知道怎麼辦。 那天晚上,一如既往,餐桌上的氣氛沉悶但漸漸白熱。因為那天幾個姨催著讓母親出醫藥費了,母親最後一次央求。但父親反復說著自己有多辛苦,之前已經拿出了一部分錢,如果錢給正規醫療單位,他沒話說,可是錢呢?拿去給了她們辦的保健品。那時樂晴才知道,原來外祖父沒有去醫院,因為做手術也不一定成功,還要花巨額手術費,所以,她們就想出了拿保健品給外祖父續命的辦法。可是母親的語氣漸漸慍怒,從前的委屈夾帶此刻的怒火,爭吵一觸即發。 樂晴自己藏在房間裡,悶聲不語,她聽見,基本上是媽媽崩潰的怒吼,父親顯得沉默,但是時不時的頂撞讓這場爭吵似乎沒有停止的餘地。 突然,碰撞聲讓樂晴的大腦一陣空白,伴隨著聲聲謾罵,是父母親打起來了。容不得樂晴細想,她沖進主臥,嘶吼般製止了這場戰爭。“你們在這樣我會死給你們看!”邊吼著樂晴就往窗邊跑,此時父親已經沖上來抱住了她。終於,戰爭平息了。 那時的樂晴還不知道,父母的爭吵在世間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許多孩子還承受著比這嚴重百倍的痛苦。可是,那是樂晴第一次看到父母親大打出手,這是她還幼稚的心靈無法接受的。 風忽然刮起,吹動了道路兩側的樹,綠色的樹葉似與蟬鳴比肩,嘩嘩作響,掀起了自然的裙擺。 樂晴已經走到了天橋的一側,恍惚聽見風在叫她的名字,飄飄忽忽,回頭隻見柳絮漫天飛舞,如鵝毛大雪,款款落下,遙遠的那邊,一個白衣的少年翩翩而立,樹欲靜,但風未止,隻有樂晴定格的身形,和她一晃神,此刻乾凈的天空的乾凈的街道,對麵一隻飛鳥劃過。 樂晴知道,她又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