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沉。 “殷瑤,殷瑤,殷瑤!” 處理完一切雜事的顧雲玄帶著陳慕生回到青居街,他還未從街上走到神玄院門口便開始大喊道。 但神玄院裡並沒有人走出來,也沒有人回應顧雲玄。 顧雲玄眉頭一皺走到神玄院朱門前,望著並沒有上閂的朱門,伸手將院門推開。 無人迎接他。 這般清冷的神玄院屬實讓顧雲玄不太適應,即便顧雲玄清楚這座占據半個街道的神玄院裡所有人加在一起也隻有四人。 “殷瑤不在,蘇修竹你也不在是吧?!我可是路過城西的豆腐鋪的時候,聽裡麵的老板娘說你早就回來了!”顧雲玄扯著嗓子喊道。 神玄院回蕩著顧雲玄的回聲。 院內除了偶爾吹拂落葉的冷冷清風,依舊沒有人回應顧雲玄。 “她們好像有急事出去了。” 片刻,終於有一個聲音在神玄院內響了起來,顧雲玄滿懷欣喜的望去看到的卻是林影的瘦弱身影。 林影望著陳慕生略有恭敬的喊道:“前輩。” 顧雲玄眉頭一挑,仰頭望著點點星光的夜空,“都這麼晚了他們有什麼急事出去?莫不是兩人在偷偷摸摸約會?” “你這嘴巴張口就來,他們是有任務在身,殷瑤帶著修竹去水陵城了。”一陣輕柔無奈的聲音伴隨著緩緩漂浮在半空中的紙箋傳來。 顧雲玄小跑幾步,接過半空中漂浮的紙箋,低眸望著紙箋上的內容,“任務,他們怎麼不找你去?” “殷瑤多半覺得我心情不好,又覺得宮裡要求的鮫珠跟夜明珠大抵是相同的東西,認為此次任務不難,便邀著修竹一齊去了吧。”阮櫻從側院長廊走出,抱著局促的小狐貍輕聲說道。 顧雲玄眉頭慢慢皺緊,“若是水陵城縣衙倉庫裡有鮫珠尚好,就怕沒有鮫珠。” “倘若水陵縣衙倉庫裡有,那麼宮裡的詔令也不會傳到我們這裡。”阮櫻的目光看向顧雲玄身後的陳慕生,“這些人你不打算介紹介紹?” “這些人都是寧川那小子帶來的,我也不清楚他們的真實身份。”顧雲玄看完紙箋上的內容,“自從水陵縣衙上次為了鮫綃跟鮫人起了沖突後,這兩方就很難相處了。” “無妨,大不了再把它們趕回深海,宮裡正好缺些做長明燈的燈油。”阮櫻撫摸小狐貍腦袋的芊芊玉手一頓。 小狐貍遍體生寒。 它想要這散發幽香的柔軟胸脯裡逃出去,可又實在害怕那滿臉笑容看似親切的美麗女子,故而隻得把求饒的目光望向陳慕生。 顧雲玄注意到小狐貍的目光,“你也別這麼重殺意,你看你把這隻小狐貍都嚇著了。” “是它闖入我院內,想偷吃我院裡的那棵黃梨樹,縱然我真殺了它,那便也是站理。”阮櫻指尖輕輕劃過小狐貍後背的毛發。 清風忽停。 神玄院驀然變成了一座高聳的山丘,阮櫻懷中的小狐貍也赫然變成了一隻九尾白狐。 “別嚇它了,又把它嚇出用幻境隱藏自己。”陳慕生這才平靜開口說道。 麵容略顯詫異的阮櫻這才緩緩鬆手。 高聳的山丘如琉璃碎片般破裂,那隻九尾白狐也化作縷縷白煙,藏在其中的小狐貍縱身一跳,跳到了陳慕生的肩頭,對著阮櫻齜牙咧嘴。 “塗山狐氏的後代?沒想到這隻毛發不純的狐貍還有這等血脈。”顧雲玄瞥了一眼站在陳慕生肩頭的小狐貍輕笑道。 阮櫻望著狐假虎威的小狐貍,“倒是我看走眼了,那在靜雅軒的兩個精魅是否也有些來歷?” 阮櫻的目光移到陳慕生的身上。 “精魅?怪不得我第一眼瞧她們就不怎麼像人。”顧雲玄嘟囔著瞧了一眼林影,“你這家夥肯定是人。” “顧雲玄你再打岔,我就辭去此地副院使的職位,留你一人在這裡。”阮櫻鳳眼一撇,臉上泛著微微笑意。 顧雲玄立即閉嘴。 “應是草木之類所成精魅,來歷也應無其他來歷。”陳慕生平靜看著阮櫻答道。 阮櫻柳眉輕皺,“你的語氣能否確定一點。” “無法確定。”陳慕生搖搖頭,“以我現在的實力能辨別精魅已經算得上不錯,更何談能看透它們的因果過往。” 顧雲玄忍不住插嘴問道:“因果過往?哪怕是大乘境的修士不借鑒法寶,也難以看透因果過往這類虛無縹緲的東西吧?” “那兩精魅不是你所收服?你未曾以血為契約束她們?”阮櫻頗為不解的望著陳慕生,“若有血契,不需要你看透,你自能明悟。” 陳慕生搖頭道:“她們是無妄坊所遺留之精魅,我沒有與她們簽訂血契,僅僅用真名來約束她們的一些行為。” “誒?你沒有跟它們簽訂血契,又如何知道它們的真名?它們總不能愚蠢到把自己的真名告訴你吧。”顧雲玄疑惑望著陳慕生問道。 陳慕生沒有回答。 阮櫻眉頭緊皺看著平靜坦然的陳慕生,他真要說謊的話,無需再加上後麵一句話。 “大抵又是因為無妄坊的緣故吧。”阮櫻眉頭一鬆,輕哼一聲,“無妄坊那種詭譎的地方,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意外。” 顧雲玄聽到阮櫻提起無妄坊也搖搖頭,“也不知道欽天監那些家夥是怎麼找到無妄坊並且說服陛下的,現在大瑾七州已有六州各郡都有無妄坊的分坊了。” “還能如何說服,無非是以山上修士宗門為威脅,再加上陣法以利誘。”阮櫻說到這裡聲音微冷,“宮裡那些人既想我們約束修士,又害怕我們。” 顧雲玄悠悠嘆氣道:“陣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給我選擇的話我也是選擇陣法,不選人。” “可最後出了差錯,還是需要我們去收尾。”阮櫻眼眸清冷。 顧雲玄擺擺手,“算了還是別談這件糟心的事情,讓我們談一談更加糟心的事情吧。” 阮櫻盯著顧雲玄。 顧雲玄抬眸瞧了一眼四周,“那更加糟心的事情可不能在這裡談,咱們這神玄院四處漏風的。” “去你的院子,還是我的院子。”阮櫻冷聲道。 顧雲玄嘿嘿一笑,“你的,你院子裡的鮮果珍饈可不少,當然還有你酒窖裡的那瓶鳳紋炎酒......” “談事可以,吃喝免談。”阮櫻頗為嫌棄打斷顧雲玄的話語,“況且你又不是火靈根,那瓶鳳紋炎酒對於你而言並沒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事倍功半也不錯呀,鳳紋炎酒好歹也是靈酒,能平白增一點修為是一點修為。”顧雲玄扭捏著身子說道。 “惡心。”阮櫻看著顧雲玄故作姿態的樣子厭惡道。 顧雲玄眨眨眼睛望著阮櫻,“你答應了?” “滾。” 顧雲玄瞧著阮櫻如此暴躁的語氣,也知道再聊下恐怕阮櫻得動起來手來,隻得悠悠然嘆了口氣,“你要是沒事,跟我一起來唄?” 陳慕生看著顧雲玄,臉上的表情難得出現了沉思,“好。” “但你肩上的小狐貍不能跟著一起來。”顧雲玄說道。 陳慕生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影,“你幫忙照看一下小狐貍可否?” “能的,前輩。”林影恭敬說道。 小狐貍狐耳豎起,齜牙咧嘴的兇惡模樣也變得乖巧,它毛茸茸的腦袋蹭著陳慕生的臉頰,妄圖想要陳慕生回心轉意。 “你聽話便不會有事。”陳慕生肩膀一抖,“她並不是肆意殺生之人。” 小狐貍瞥了一眼阮櫻,似逃得一般從陳慕生的肩頭跑到了林影的身後。 阮櫻並不介意小狐貍那害怕的目光,她望著顧雲玄冷聲催促道:“你要說事就快點,別打擾我清閑的日子。” “好勒。”顧雲玄大步向前,直奔自己的庭院。 陳慕生與阮櫻一同前往。 片刻。 陳慕生站在房間中央,抬眸望著掛在墻壁上的山水畫。 這幅畫的畫作筆觸細膩,無論是高山的雄渾峻峭,還是水麵的波瀾紋路,皆是栩栩如生,將山水自然之美表現得淋漓盡致。 更重要的是畫裡河水潺潺流淌,瀑布層疊起伏,魚兒遊動,白鶴高唳。 這分明是另有空間。 “你與我談事我自是清楚,為何要把他也叫上?”阮櫻側眸看了一眼站在房間中央仰望山水畫的陳慕生,又轉頭盯著顧雲玄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顧雲玄把庭院的搖椅拖回屋內,順手關上了房門,“我是覺得把他叫一起會是個不錯的決定。” “為何又把那隻小狐貍趕走。”阮櫻望著一屁股坐在搖椅上的顧雲玄再問道。 顧雲玄舒舒坦坦晃著搖椅,“這種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狐貍能算人?” “它通了靈智自然能算人,況且它看樣子又沒有與這家夥簽訂了靈契,萬一後麵他倆鬧翻了,將此事泄露出去可就鬧大了。”顧雲玄順手拿起桌上茶壺。 阮櫻看著自己沏茶的顧雲玄冷冷說道:“你就不怕他把事情泄露出去?” 顧雲玄瞥了一眼陳慕生,“他已經知道了,而且他也沒有這個興趣。” 阮櫻側眸望著陳慕生。 陳慕生感受到遊離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回眸看著阮櫻和顧雲玄,“我對於你們能成為神仙的替身很感興趣。” 噗。 顧雲玄一口冷茶吐出。 他顧不得擦拭著被自己吐在身上衣服的茶水,連忙兩指一並,對著掛在墻上的山水畫一指。 山水畫落款的小字如蚊蠅般飛舞遊動。 墨光一閃。 顧雲玄三人已經消失在房間裡不見。 “你這家夥真是一點都不按常理出牌啊,按理而言你也不是什麼初出茅廬的愣頭青,怎不知隔墻有耳這句話?”顧雲玄鬆了一口氣望著陳慕生嘆氣道。 陳慕生低眸瞥了一眼旁邊潺潺流動的溪水,溪水的顏色不是湛藍色,而是墨色。 這個空間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呈現墨黑色。 也包括陳慕生等人。 “隔墻沒有人。”陳慕生平靜的回答顧雲玄說道。 顧雲玄扶額,“你這家夥是故意的還是成心的?懂不懂什麼叫比喻!比喻!” “他所說的事情是有關不塵珠?”阮櫻抬眸望著扶額壓抑自身怒氣的顧雲玄問道。 顧雲玄看著一旁的阮櫻,怒氣消散了些,“是的。” “這件事不是神玄院的機密?除了歷任陛下外,便隻有神玄院副使以上的人才知道這件事,他是怎麼知道的?” 阮櫻神情嚴肅望著毫無表情的陳慕生。 顧雲玄搖頭輕嘆道:“是因為有人用不塵珠當著他的麵變了陰官城隍。” “是哪個神玄院院使?難不成是寧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對,寧川的不塵珠不是陰官城隍。”阮櫻眉頭一皺,“可是七個院使,十三個副院使的不塵珠也沒有陰官城隍。” “你們的意思是一共有二十個神仙替身?”陳慕生忽然問道。 顧雲玄看著陳慕生解釋道:“不是神仙替身,是香火凝聚的願力形成的神力。” “二十個神仙替身?”陳慕生再問道。 阮櫻望著臉上終於泛起不一樣情緒的陳慕生,“準確來說是二十一個不塵珠,你為什麼會這麼感興趣?” “二十一個,祂們究竟想乾什麼呢?”陳慕生喃喃低語,“難不成有什麼天地劫難要發生不成?” 顧雲玄見陳慕生一直用神仙替身一詞,也懶得再去糾正陳慕生的觀念,他看著阮櫻說道,“並不是我們神玄院的人,是一個我們完全不認識的人。” 阮櫻本想追問陳慕生,她聽到顧雲玄的話後皺著眉頭,“我們不認識的人又怎麼會擁有不塵珠?難不成有其他人也發現這個秘密?” “不可能,除了修士外普通人根本無法感受到香火願力。可修士他們又信奉自身,不信仰仙神,他們也很難發現這個秘密。”顧雲玄麵色沉重搖搖頭。 “凡是總會有意外。”阮櫻同樣麵色沉重望著顧雲玄,“這件事恐怕要報告總院那邊。” 顧雲玄點點頭,“單純書信報告不行,恐怕還需要有人親自去一趟京都。” “你還是我?我擅風精術,不過你也擅劍精法,你我二人速度也相差不多。”阮櫻看著顧雲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