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陳慕生早早就睜開了眼睛,他側眸望著臥在被褥裡睡覺的小狐貍,他起身打開了房門。 房門外沒有江熙,隻有林影候站在房門長廊外回頭看著自己。 “江大哥還在與那兩個精魅在一起......睡覺。”林影看著陳慕生漆黑的眼眸猶豫了一下說道。 前輩昨夜回到靜雅軒時,便跟他與江大哥說了明日須早起去往姑炎島,但江大哥直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陳慕生走到靜雅軒的西廂房。 西廂房是江熙所住的地方,而那兩個精魅也被江熙以看管為由,安排進了江熙的西廂房之中。 林影雖說隻是一個出身於北陽山下長山村的村民,但他也清楚江熙這個行為舉動很不尋常。 “要不我先敲敲門?”林影望著陳慕生小聲詢問道。 陳慕生搖搖頭伸手推開房門,房門的門鎖對於陳慕生而言如同虛設。 在陳慕生的手掌觸碰到房門門板的那一刻起,沒有任何咒語手訣,也沒有奇光異彩,房門的門鎖便已經應聲打開。 一聲輕響。 林影下意識緊閉眼睛,可又忍不住眼睛睜開一條細縫望向房間裡的景象。 房間裡並未出現林影腦海想象中的旖旎景象。 江熙平穩安靜的睡在床榻上,藍袍女子與綠袍女子坐在房間圓桌前,一同回眸望著打開房門的陳慕生。 是自己錯怪江大哥了?江大哥真是個正人君子? 林影心中默想著。 “你們這樣蠱惑六識吸食精氣,是否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陳慕生眼眸低垂望著藍袍女子與綠袍女子平靜問道。 綠袍女子神情微動流露出害怕情緒。 藍袍女子聲音帶著些許不服氣道:“是他被色欲迷心主動接近我們,我們姐妹兩吸食他點精氣算得了什麼?” “但你們不應該在我辦正事的時候做這些事。”陳慕生搖搖頭。 藍袍女子與綠袍女子麵色同時出現一絲痛苦,艷麗的臉龐上驟然浮現詭譎的魅紋,她們纖細白嫩的手指更是驀然變成了枯枝敗葉。 陳慕生仰頭望著睡在床榻上的江熙。 江熙胸口的被褥突然凹陷,也讓江熙呼吸困難皺起眉頭,他昏昏沉沉睜開了眼睛。 “前輩。”江熙的眼袋黑沉,說話有氣無力,翻個身都差點從床榻上摔下來。 陳慕生平靜看著江熙,“把地圖拿出來給我吧。” 江熙心中一顫,將掛在木架上的道袍裡的泛黃羊皮紙拿了出來,他正打算遞給陳慕生時,卻聽見陳慕生開口說道:“你去拿過來。” 林影仰頭望著陳慕生平靜的目光,他低下頭跑進房間打算拿走江熙手上的羊皮紙。 “江大哥。”林影一時間沒有扯動羊皮紙。 江熙指尖一鬆,神情發愣望著林影從自己的指尖抽走羊皮紙,而後才慢慢抬起頭看向陳慕生。 但陳慕生已經轉身走遠。 他所能看到的是林影拿著羊皮紙奔跑的背影。 林影拿著羊皮紙遞給陳慕生小聲說道:“江大哥應該是被蠱惑的吧。” “你看看姑炎島在哪裡帶我去。”陳慕生沒有接過羊皮紙,“雖說有蠱惑這方麵的理由,但若是如你這般心無雜念也難以被蠱惑。” 林影打開羊皮紙,低頭看著上麵的地形地貌,“那前輩您會原諒江大哥嗎?” “該原諒他不是我,而是他自己。”陳慕生平靜走出靜雅軒,“他所耽擱的是他自己的時間,而不是我。” 林影回眸望了一眼敞開的西廂房,跟上陳慕生的腳步。 淮寧城的清晨並不安靜。 蒙蒙亮的街道早就響起了商鋪開門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除了清晨的薄霧,還有淡淡的饅頭與麵條香氣。 南城城門口有挑著扁擔貨物的小販與推著板車海鮮的漁民匆忙進城,林影跟陳慕生兩個出城的人倒顯得格格不入。 林影出城後便意識到不對。 城外是蜿蜒曲折的官道,地圖上雖未標注淮寧城的位置,但有平夷山的山名。 平夷山距離滄海海邊已有將近百裡。 而他們從平夷山下至淮寧城又將近走了幾十裡的路程,如此保守估計他們距離沿海最近也要走上百裡路程。 “前輩,我覺得我們需要去馬坊找駔儈買兩匹馬。”林影回頭望著陳慕生說道,“要不然走路的話今天都未必能到得了海邊。” 陳慕生抬眸望著官道兩側鬱鬱蔥蔥的柳樹,“並不急這一兩天的時間,我們慢慢走過去吧。” 林影聽得陳慕生此言便順著官道一路往南而行。 路途中有偶爾有馬車急馳而過引來滾滾灰塵,也有楊柳依依垂下萬千絲絳。 蟬鳴鳥叫,日升行至日落。 也不知是淮寧城距離滄海海邊太遠,又或許是林影他們走路的步伐太慢。 直到夜色再度來臨時,他們也才堪堪走到另一座城池。 林影抬頭看著緊閉的水陵城城門,城墻上士兵高舉的火把像是一條蜿蜒的火龍。 “前輩,城門關了,我們不從城裡經過的話,就需要從兩側山嶺環繞過去。”林影回頭望著陳慕生說道。 陳慕生低眸看著雙腿發軟,嘴唇發白的林影。 一天不吃不喝的趕路對於陳慕生並沒有什麼影響,但對於林影這樣的少年而言影響很大。 咕嚕嚕。 林影腸胃本能蠕動,這讓林影頗為尷尬的轉頭,“前輩您不用擔心我,我的身體還是能抗的。” “再能抗也是肉體凡胎,環繞兩側山嶺也會因為你身上的血狼咒,從而有被狼群包圍的風險。”陳慕生側頭望著城郊外的客棧,“就在這間落腳客棧歇息一夜,明日再繼續趕路。” 林影暗自鬆了口氣。 其實在下午的時候林影身體便已經疲憊不堪,他本就舊傷未痊愈,再加上不停歇的趕路,早就讓林影的身體如牛重負。 林影走進客棧。 客棧大堂裡的客人並不多,櫃臺前豐腴的老板娘瞥了一眼林影與陳慕生,撥動著手上算盤漫不經心問道:“兩位是打尖還是住店?” 林影回頭望著陳慕生。 陳慕生走上前看著老板娘平靜說道:“住一晚。” “半貫錢。” “順便再準備一些吃的。” 陳慕生從懷中一陣摸索,終於摸索出一塊金子放在櫃臺臺麵上,這讓老板娘不由得抬起頭正麵打量起了陳慕生。 陳慕生的長相清秀,頭發以一根木簪束起,鬢發不亂,衣衫無皺,就連鞋尖都沒有染上一點灰塵泥土。 腰間背部皆是未佩有兵器包裹,身材倒是高大,可惜手上卻拿著了個桃木杖。 應是有腿疾吧? “還要不要需要點其他服務呢?”老板娘眨眨眼睛,頗為嫵媚望著陳慕生問道。 她雖說不喜清秀的殘疾男人,但看著這足有十兩重的金塊麵子,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陳慕生回頭看著林影。 林影連忙搖頭,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 “不需要。”陳慕生平靜說道。 老板娘臉上的表情流露出一絲遺憾,伸手拿走那塊金子的速度倒是奇快。 “小宋,小宋,宋路!宋路!你這死東西喊你做點事你就裝死,天天白嫖老娘吃的喝的!!” 老板娘先是能和氣喊幾聲,但幾聲過後仍是沒人答應老板娘,這可讓老板娘冒起了火,推開櫃木臺門沖向了後院。 陳慕生還沒等多久,就瞧見老板娘拿著雞毛撣子把一個灰衣白麵男子趕了出來。 “兩位跟我來,往這走。” 宋路臉上浮現諂媚的笑意,彎腰伸手示意陳慕生與林影一同跟著他走。 陳慕生跟在宋路的身後。 這座客棧並不大,僅有二層,第二層的房間也不多。 宋路打開靠近角落的一間房間,“客官,這就是您的房間。” 林影跟著陳慕生走進房間,他剛回頭便已經看見那灰衣白麵男子留下鑰匙匆忙走下了樓梯。 好奇怪。 林影皺眉暗自想道。 “你先下去與那老板娘說些你想吃什麼菜肴,待到吃飽了再上來休息也不遲。”陳慕生盤坐在床榻一側望著林影說道。 林影看了一眼陳慕生盤坐的姿勢,“好的,前輩。” 林影後退出門,關上了房門。 他順手撿起了地麵上的鑰匙,轉身靠在走廊的護欄上,聽著客棧大堂裡那些客人說話的聲音。 這是林影以前在村裡最喜歡做的事情,坐在村頭的樹墩上,聽著村裡鄰居的閑聊八卦。 “聽說沒有,最近縣裡衙門貼了告示,懸賞了一個相貌俊美的鮫人,無論生死,便賞白銀百兩。” “早聽說了,我還知道衙門貼這個告示,是因為前段時間這個鮫人交易鮫綃惹出來的禍事。” “鮫人能惹出什麼禍事?它們又不跟深海的那些海妖一樣喜食人血,它們飲食與魚無異,平時也就在海水裡紡織鮫綃。” “這個聽說是縣太爺家的公子瞧上了另一個女鮫人,故而在收買鮫綃的時候用了些手段,被其他鮫人給發現了。” “咦,這家夥什麼癖好?連女鮫人都看得上,就連行茍且之事都不能吧。” “不然,聽聞鮫人交合之際,與人無異,滋味甚服仙丹。” “當真如此?” …… 林影越聽到後麵眉頭皺的越緊,倘若這幾個客棧客人所議論的事情是真的,他倒是對於那水陵縣縣太爺一家沒有一點好感。 但那座神玄院的殷瑤似乎也來到水陵城了。 林影想起了昨夜他在神玄院前院聽到顧雲玄與阮影的對話,殷瑤她們來到這裡好像是為了鮫珠。 “小家夥,看夠了沒有,要不要過來試一試?” 老板娘的聲音忽然在林影的正下方響起,這聲音也打斷了林影的沉思回憶。 林影低下頭。 第一眼映入林影眼簾的是白花花一片,這讓林影臉頰浮現一抹紅暈,轉過了頭。 好巧不巧。 林影依靠的護欄正下方是老板娘的櫃臺,老板娘的服飾又恰好是一件淡粉裙裝。 酥胸半露。 而林影這個角度恰好是能一覽無餘。 “小家夥,有色心沒色膽可不像個男人。你瞧瞧那幾個客官議論的事情,縣太爺的公子一上頭,連鮫人都敢上。”老板娘仰頭望了一眼林影,隨即瞥著大堂的客人語氣輕佻說道。 大堂左側桌上的男人對著老板娘遙遙敬了杯酒,一飲而盡,“齊掌櫃,咱們幾個都是道聽途說,權當下酒菜聽個樂子,您可別當真了。” 坐在他對麵的短髭男人略有不悅壓低聲音道:“盧兄,她不就是一個客棧破掌櫃,你這麼敬重她乾嘛?” “一個女子能在城郊外開間客棧,不被官兵盤問,不被混混糾纏,能沒點背景嗎?”男人沖著齊掌櫃嗬嗬一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即低聲道。 短髭男人立即閉嘴不語。 齊掌櫃托著腮幫子,打著算珠,翻著賬本,“你們隨便聊,我這客棧又不是什麼衙門大堂,你們說的話不會被當作呈堂證供。” 即便齊掌櫃這般說了,那兩個男人還是沒有繼續聊下去,反而結了帳匆忙去前院馬廄牽了馬離開了。 “真是會自己嚇自己。” 齊掌櫃無聊打了個哈欠,合上自己入不敷出的賬本,走到大堂桌前,收起桌麵的碎銀。 “宋路,出來清理桌子了!”齊掌櫃扯著嗓子喊道。 這一次宋路倒是沒有拖延,他急忙掀起後院簾子沖了進來,將桌上的殘羹剩飯清理乾凈後,又匆忙跑了回去。 林影皺著眉頭望著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宋路。 “你要麼現在點些你想吃的飯菜,要麼你就等著我的大廚隨心情給你做點什麼吃的。 要是等會端上來的飯菜碰見你不喜歡吃的,那就不好意思了,不退錢。” 齊掌櫃側眸看著走到樓梯口的林影喊道。 她也不等林影說話,便徑直走到客棧大門前熟練的用竹竿將客棧大門懸掛的燈籠取下,順手關上了客棧大門。 “這麼早就打烊了嗎?” 林影從樓梯走下來望著提兩盞大燈籠的齊掌櫃問道。 這才剛剛入夜。 齊掌櫃瞟了一眼林影,“要是擔心我這是黑店呢,你和你家主子現在就離開,但是那錢依舊是別想退了。” 林影搖搖頭,神情坦誠道:“我隻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