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天快亮了,你就讓我進去吧,紅娘還在等著我啊,我不去,她會傷心的!”身穿錦繡的公子哥身邊圍著身穿布衣的下人,他的娘親雙手叉腰捶胸頓足雙眼泛紅。 “逆子!為了一個青樓女子,你竟然放棄科舉,敗壞門風,盡然還想要娶她?!你...關都關不住你,你當真是要逼死老娘啊!”絕望的哀嚎聲。 淩晨的天灰蒙蒙,天邊透露這曙光,街上的商販開始陸陸續續的開門做生意,來往的旅人在醉紅顏歇腳的臭漢,一一開始晃蕩。 都被這樣的開場弄得精神備至,側目偷偷觀望,有些更是明目張膽的評頭論足。 “又是一個非紅娘不娶的公子哥,這是這個月第幾次了?” 醉紅顏是京城最大的風花雪月之所,傳聞閣中的姑娘個個貌若天仙,尋常人見一次就留戀往返,再也不想待回家中,不想世俗舊事,是一個忘卻煩惱的好地方,總能讓你飄蕩無依的心找到落腳處,是罪惡的庇護所,欲望的彰顯地。 白日裡,紅樓高掛的燈籠被收起,進出的大門緊鎖,隻有到晚上時,紅燈籠才會升起,代表著開門營業。 “娘~門關了,門關了!”年輕的公子哥快瘋了。 鉗製他的人快製止不了這個瘋子。 “這種害人的地方別說關了,燒了都是理所當然,一群勾引人的狐貍精!跟娘回去,準備下一次科舉!” “娘啊~你讓我把紅娘娶回家吧,娶了她我一定好好科舉,好好過日子,我就想娶紅娘,這輩子都隻想娶她一個!” 卑微又撼動人心的字眼,在世俗的爭執下,道德的批判下,注定不得善終,潦草結尾,被自己的娘親強行按壓著拖拽回去。 臨走時,婦人失了禮儀,朝麵向醉紅顏的門口吐了一口唾沫。 “害人的地方,早晚有一天,都不得好死!” 這種咒罵屢見不鮮,甚至,聽的人耳朵起繭。 而此次事件的當事人掛坐在二樓的樓臺上,一身紅衣,滿頭青絲,眉眼的風情,別說男人,就算女人多看一眼,也會陷進去,何況,那些臭男人。 她半依靠著欄桿,整個身子一半都在欄桿之外。 見爭吵的母子氣急敗壞的身影,她不屑的眼神又透露幾分喜悅,“盈盈,你看,又走了。” 這份笑帶著三分淡涼。 盈盈就是我,一個10歲被賣進著深淵的可憐少女,如今,15歲,在這裡五年。 可隻有我自己清楚,在這裡待的何止五年,而眼前這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在半個月後,將會慘死街頭,模樣淒慘連收屍的人都沒有,為什麼我會知道,因為我這具軀殼下是不屬於這個年齡下的靈魂,在我那坎坷的一生裡,最後的末日和不甘裡,回到了十年前的醉紅顏。 樓臺上的紅娘沒等到回應,側眸,“怎麼?還在生氣?” 她沒穿鞋的玉足滑落,走在冰涼的地上,紅色指油打理的一絲不茍的指甲長在一雙潔白纖細的手上,溫暖的掌心捧在了我的臉上,將它們擠壓在一起,那張盛載著絕世容顏的臉,綻放的笑容是那群男人千金都想換來的戰利品。 而我輕易的得到,甚至更多。 “我的小盈盈啊~姐姐不是替你報仇了嗎?你看,他參加不了科舉,此後,也會淪為眾人的笑資,這輩子都無法遺忘。” 對,剛才那個男人,三日前因為我不合時宜的撞在他身上,當眾扇了我一巴掌,扇飛了一米之外,臉現在的還有沒有消下去的輕微浮腫,揚言自己會科舉高中,自傲又自負的揚言不斷,似乎他已經高中在榜,誰人都瞧不上的姿態,紅娘卻在兩天時間讓他樂不知蜀,忘記歸家,忘記科舉.... 可要是曾經的我,一定口無遮攔甚至滿眼嫌棄的指責,“你要是讓我撕下這層皮,我也不至於被當眾嫌棄醜挨那巴掌,你倒是做了壞人又當好人,覺得我應該對你感激涕零嗎?” 對,上一世,我就是這麼說的。 因為自從我被賣進這裡開始,就已經有注定的命運,醉紅顏的姚媽媽看我生的漂亮,原本來歷不明的女孩不收,卻在我這張臉上動了心思,甚至多花了比一般女孩多十兩的銀子,以一百兩買下的我。 我失去記憶,無家可歸,醉紅顏就成了我的家,甚至我服從了這種安排,也不想追回曾經的過往,好像打心底就不想知道。 隨後被安置在紅娘身邊,一是照顧她起居,二是學習她如何招待客人,媽媽是想培養她成為紅娘的接班人。 可紅娘似乎一眼看穿我不屬於這裡,並強製毀去我的容貌,讓眾人皆知是我沒辦好事惹的她不快,一盆開水毀了容,事實卻是覆蓋了一張以假亂真的人皮。 我怨恨她,覺得她一定是嫉妒我的容貌,覺得是有一天我會掩蓋她的風頭,所以,她才使出這樣惡心的手段。 威脅我:敢告訴別人,你這張臉就真的別要了,反正媽媽就算知道,也不會因此怪罪我,而你,卻會被掃地出門!過著豬狗不如人人喊打的日子。 那張傾城絕世的臉,再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盡然讓人脊背發涼,覺得恐怖萬分。 再後來,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之後,已經是她離去的第四個年頭。 而之後短暫的歲月裡追悔莫及的,是紅娘最後的時間裡,自己是頭白眼狼,反咬她不說還是間接害死她的兇手。 而現在,在這雙據說能撼動石頭心的眼眸下,真真實實感覺到,不是做夢,連深陷掌心的指尖都泛著痛,再一次提醒,這不是夢。 一切為時未晚,還有餘地。 “紅紅姐,謝謝你。” 我的乖巧好像讓身前人有些小小驚訝。 紅娘本來還想著,這小丫頭今日會不會又要鬧脾氣,已經準備安排人去買東邊那家她愛吃的棗泥糕。 聽說,那家糕點,曾經為皇家研製過糕點,味道是京城數一數二的。 要好幾天預約才能買到。 紅娘還在思考怎麼托關係買去呢。 小小的一句道謝倒是先讓她失了方寸。 準備反應時,一道聲音插足。 “紅娘啊~找你許久,怎麼不在房間休息?今晚得去謝員外家彈琴獻藝,可得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姚媽媽身穿的花枝招展躍入眼簾。 目光移至我身上時,語氣下降到冷死人的程度,“盈盈啊~還不把姑娘扶進去休息!” 臨走時還埋怨一句,“虧我還花高價買的你,不中用的東西,伺候不好紅娘,就給我去倒糞桶去!賠錢玩意!” 姚媽媽出現又離開,像一陣風而過,便是罵罵咧咧的進屋,“真的是,今早被那沒錢的酸秀才哭喪大半天,客人都走了好幾批,今晚可得在員外家把這筆損失補回來。” 接著沒了音。 “盈盈,你別生氣。”紅娘擔心我會因為姚媽媽的尖酸刻薄和勢利眼生氣,換做以前,不對,換做曾經的自己,這氣不是在姚媽媽身上,而全都會轉移到眼前人身上。 因為就是她,才會讓自己遭受所有人的白眼和唾棄,而紅娘就像救世主護著我,贏得眾人的追捧和喝彩,善良美麗,大方得體..... 上一世就是姚媽媽出現後,便與紅娘大吵一架,跑走了,以至於晚上去獻藝時,紅娘自己一人乘著員外安排好的馬車抱著本該我抱的瑤琴,獨自赴宴,卻在第二日狼狽丟回醉紅顏門口的下場。 上一世我幸災樂禍,認為這都是報應,是紅娘咎由自取,明明風花雪月的場所,還保持著所謂的貞潔,最後還不是落得眾人消遣的下場,那自持的清高,依舊被人作踐,天下烏鴉一般黑,非要做那與眾不同,早晚會吃虧。 後來我也沒問,那晚究竟發生何事,紅娘也沒說,隻是之後的日子紅娘出去的頻繁,回來時依舊狼狽,曾經自己說要一起去,當時紅娘還發了好大的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甚至打了我一巴掌。 可重活一世,自然明白是姚媽媽與員外家已經打過招呼,交付銀兩,所以,醉紅顏沒有在當晚派去接回的馬車。 姚媽媽盤算著在紅娘風姿卓越賺錢最多的時候,大賺一筆,畢竟,紅娘的一夜可是普通姑娘的好多夜,甚至有可能一個月也未定頂得上紅娘一晚所賺的銀兩多。 “我不生氣。” 這樣的事怎麼值得我生氣。 “那就好,你別怪我在姚媽媽麵前每次不袒護你,這裡水深,你別看我風光,姐妹們個個都以我為首,若是她們見我對你好,就怕對你下黑手,拿你泄憤。” 她看我的目光變得柔和,這樣的目光不像是姐姐看妹妹,更像是一個長輩看晚輩,她總是那麼溫柔又親切的注視著我,像親人。“盈盈,再過不久,你就離開醉紅顏,我會為你安排好一切。” 不會讓這裡骯臟茍且的地方沾染你一分,會讓你以真麵目示人,尋常女子一般出嫁,相夫教子,平安度過一生。 而我,提前聽到這番話,上一世,卻是在紅娘被害死的那段日子,她才說的這番話。 當時的自己還和她大吵一架,說她為什麼左右自己的人生,明明自己過的也不見得多好,還總是一副為了他人好的模樣,裝的累不累! 那段時間,我們的關係差的不行,要不是打心底對紅娘有懼意,我應該早就撕下麵具,跑到姚媽媽麵前,說要頂替紅娘的位置,做醉紅顏的頭牌,當然有幾次確實要這麼做了,隻是被紅娘攔下來,關進柴房,餓了四五日後我便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