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微泛白,金素兒,阮瑞白和易曲生就在天山門門口守著了,三人都頂著黑眼圈,穿著素衣,一言不發地等待著。 “張青呢?”阮瑞白輕聲問了一句。 易曲生沉默片刻,搖了搖頭:“不知道。” 師傅帶著師娘的屍體回來,張青卻沒有露麵,實在不合禮數,太過冷漠無情。 但易曲生今天也實在沒心情去找她,他隻是靠近後山的時候,用神識掃了一下張青的小屋,沒發現裡麵有人,就下來了。 “不用勉強青青。”金素兒的臉色最差,易曲生和阮瑞白沒休息好,而她怕是一晚上沒睡。 張青是金素兒代父收的徒弟,雖然已經通知過,但張青在他那裡的存在感恐怕很低。 畢竟金素兒的父親一門心思撲在他夫人的病上,已經有段時間不問門派事務。 所以就算青青不來也沒關係,有他們幾個熟麵孔就好了,再說她那樣的性子,隻怕是來了也會遭父親不喜。 金素兒心中哀傷,摸了摸袖子裡的還魂丹,抱著一絲期待。 三日隻是一個虛數,萬一呢…… 半個時辰過去,一個站在劍上的人影緩緩飛了過來。 劍上的男子穿著樸素,一身素色,體型單薄憔悴,看樣子吃了不少苦,頭上扣著寬大的白兜帽,看不清臉上神色。 與他一同在劍上的,是一個漆黑的棺材,樹立在他身後,斜斜地靠著男子。 “父親……”金素兒一看到穿著喪服的男子和他身後的漆黑棺材,眼眶立馬紅了,想抬腿迎上去,卻膝蓋一軟,差點跪下。 是阮瑞白眼疾手快地將人扶住。 易曲生抿著嘴,神色悲戚。 天山門掌門,金玉河。 天山門掌門夫人,季雲香。 在足足一年的遊歷過後回來了。 門內的其他弟子們將白綾一條一條地掛了起來。 “素兒……為父回來了。”金玉河從劍上下來,將兜帽摘下,露出他胡子拉渣的臉龐。 “父親!”金素兒急急地撲進他懷裡,卻發現金玉河不似一年前那般強健,身體形似枯槁,她隔著布料都摸清了金玉河的肋骨,她抬起頭來,眼淚瞬間就決堤了:“父親,開棺讓我們看看娘親吧,回魂丹,我還有回魂丹……” 金玉河搖了搖頭。 “為父已經……給她用過回魂丹了……”他哽咽難鳴:“是為父沒用,守不住你的娘親……” 阮瑞白喉嚨酸澀,直直地盯著漆黑的棺木,伸手要去揭開棺蓋,被易曲生死死拽住手腕。 “讓師娘安睡吧……” 易曲生和阮瑞白幾乎是前腳跟後腳拜入天山門的。 當年易曲生四歲,生無可戀地躺在海水中央的一塊礁石上,眼看海水漲潮要把他卷走,是金玉河禦劍飛過來將他撈起。 就此成了兩人的大徒弟。 恰逢季雲香懷孕,三人打道回府,遇上兩歲的阮瑞白在阮家門口罰站,大雨傾盆,小小一個團子站都快站不穩了,初為人母季雲香心疼不已,當即就將阮瑞白也撿了回去,阮家也沒人追過來討要這個孩子。 四人在一座山頭上安了家,沒過多久金素兒出生,蕭銀浦帶著門徒也雲遊到此處,為了照拂夫妻兩個和三個孩子,在天山門隔壁生了根。 六人其樂融融地過了好十多年,直到今天。 六人缺了兩人。 剩下的四人在天山門門口抱頭痛哭了一頓,才指揮著其他落淚哀傷的弟子們將棺材抬向山頭的靈堂去。 靈堂是連夜建造的,就在金素兒的藥田旁邊,簡單的木棚,四麵漏風,就一個頂,掛著白綾在風中飄搖。 幾人爬上山的時候,木棚上卻不是白綾。 “……紅的?”金玉河一抬頭,看見木棚上掛著暗紅色的綢子,呆愣了一瞬間,隨後怒氣沖天,胸口劇烈地起伏:“誰乾的!” 居然這樣羞辱他的夫人! 把他夫人的靈堂擺得像喜堂一樣是要做什麼! 其他三人也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更讓他們難以置信的是“兇手”就站在靈堂中央,帶著銀白狐麵,手裡甚至還提著一件暗紅色的嫁衣。 “張青?!”阮瑞白率先喊出了聲,帶著毫不掩飾的憤怒:“你在做什麼!” 就算她不認識季雲香,也不能這樣在死人的靈堂裡胡鬧! 金素兒和易曲生也呆住了,在他們印象裡張青並不會無緣無故做這等無禮之事,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金玉河往前走了兩步,剛要發作,卻見張青比他更快,三步並作兩步,撲通一聲跪在他麵前:“弟子知錯。” 金玉河又愣住了,嘴唇哆哆嗦嗦。 弟子?誰的弟子? 張青抬起頭來,漆黑的目光從狐麵的眼眶中直直地射向金玉河,眸光堅定,咬字清晰:“弟子連夜翻找典籍,尋到了活死人的法子,雖不能保證成功,但請容弟子一試。” “活死人…的法子?”金玉河聲音顫抖的更厲害了:“她已死去三日有餘,還魂丹都救不了……” “弟子知道。”張青依舊跪著,她知道自己此舉有多麼荒謬,深吸一口氣,橫下心來:“若弟子失敗,任憑師傅處置。” 死一般的寂靜。 金玉河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訥訥道:“我想起來了,你是素兒代收的……”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做好了決定:“你的辦法有幾成把握?” “弟子不才,六成。” 易曲生,阮瑞白和金素兒愣愣地聽著,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六成! 那幾乎和十成十有什麼區別?! “試!現在就試!”金素兒幾乎是失態地大聲嚷起來,眼底是止不住的激動。 阮瑞白收起了剛剛的憤怒,大口呼吸,雙手藏在袖子下微微顫抖。 “好……”金玉河枯槁凹陷的眼眶裡也迸射出希冀。 隻有易曲生在激動之餘找回一些理智:“青青,你這法子……” “是禁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張青得到金玉河的許可,站起身來朝著棺木走去:“不過無傷大雅。” 等著張青走近近了,眾人才發現,她周身圍繞著詭異的黑氣,陰冷詭譎,而且隨著她的邁步,愈發濃重。 “張青,你用的什麼禁術?”阮瑞白找回理智,眉頭皺在一起,伸手攔住她。 誰知剛伸過手去,阮瑞白的胳膊就被黑氣纏了上去,不受控製地往他頭頂躥過去! 張青一把按在他的肩頭,黑炎自掌心升騰,燙的阮瑞白倒吸冷氣,但也成功將黑氣攔截驅散。 “二師兄……別靠近我,我已經開始施法了……”張青的聲音變得有些虛無飄渺,讓人聽著好像不是從她嗓子裡發出來的,而是飄蕩在這片空中。說罷,她便放開了阮瑞白的肩膀,在他肩膀的布料上徒留一個掌印。 明明肩膀很燙,但阮瑞白卻打了個寒顫,神色復雜:“你……” 易曲生看著張青,心裡的那股激動勁兒早沒了,臉色難看。 不是說無傷大雅嗎? 怎麼一身死氣? 張青一手抓著嫁衣,一手抓住棺材,往靈堂裡麵拖行,黑氣順著她的身體一圈一圈攀到棺材上,從縫隙裡滲透進去,看得金玉河一陣擔憂,想上前卻又怕打斷張青。 隨著她一步一步走進靈堂,身上的黑氣也濃鬱到了一定地步,將她整個人和棺材都包裹起來,濃鬱陰冷,嚴絲合縫。 張青將棺材挪到正中央擺正,手指摳著縫隙將棺蓋掀了起來。 然後她頓住,嘀咕了一句。 “好像少了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