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陳軫府中。 這是薑諾言在陳軫府中待的最後一晚,陳軫為薑諾言準備了盛大的酒宴。 伴隨著先秦樂器簡易而不顯粗獷,流暢而不顯妖嬈的音樂,舞女以自己曼妙的身姿舞出純樸輕盈,飄逸瀟灑的的舞蹈。 楚舞源於巫,舞者常以長袖細腰的形象出現,結合變幻莫測的動作,常使觀眾看得眼花繚亂,沉醉其中。 金黃色的銅器上擺著魚炙烤肉,水果點心,薑諾言和陳軫二人相鄰而坐,推杯換盞,共訴心聲。 “恭喜薑大師一戰成名,今後可謂是海寬任魚躍,天高任鳥飛啊,這張儀終究還是沒能得逞!”陳軫已經半醉,吐著酒氣向薑諾言祝賀。 薑諾言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向陳軫解釋道:“楚國雖然不會遭到損傷,但張儀的計謀還沒有失敗。” 陳軫咧開嘴,笑著拍了拍薑諾言的肩膀,說道: “害,管這麼多乾嘛,隻要大王不去惹秦國,難道秦國還會主動來打我們嗎?” “要我說,薑老弟你就穩穩當當地當官,要不了幾年,我看那令尹的位置你都能去爭一爭。” 薑諾言並不想掃了陳軫的酒興,由著他釋放自己壓抑了多年的鬱悶。 陳軫見薑諾言不搭話,嗬退了舞女和侍者,自顧自地碎碎念起來: “我雖然佩服大王,但不得不說,大王有時候就是倔,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隻要答應了下來,三匹,不,三百匹馬都拉不回來。” “也就是你薑老弟能讓他轉彎了,像朝廷上的那些人,都是跟著大王往前沖,也不管對麵是不是懸崖。” “現在的楚國,就是誰跟大王一樣莽誰就能當官,但是,薑老弟你不一樣,你不一樣……” 陳軫已經瘋狂張牙舞爪起來,薑諾言怕他酒後失言,連忙扶陳軫去休息,自己也回到了房間。 薑諾言並不覺得高興,因為他知道,明天會有一場大戰。 張儀何許人也,不靠一兵一卒,光靠那三寸不爛之舌就將六國耍得團團轉,割地的割地,講和的講和,他難道不會做出萬全的準備嗎? 秦國和楚國結盟,正中張儀連橫的下懷,接下來就是他最擅長的環節了。 “或許,這也是張儀計劃的一部分?”薑諾言終於笑了,隻因能與這位奇人共處一世。 薑諾言不斷在腦海中思考張儀可能采取的謀略和應對方法,胸中好似有一團火在燒。 但這樣思考有一個缺點,就是容易把自己代入客方,而忽視了主方的作用。 “我要主動出擊,不能順著張儀的思路走。” 盡管入冬的夜晚寒風不斷,薑諾言心中的戰意卻不曾減弱,直到三更天的打更聲響起,他才從思考中回過神來。 “楚國之患,在於民!”薑諾言渙散的目光重新匯聚成光,薑諾言心中無悲無喜,上榻睡覺,為明天做準備。 …… 雞鳴時分,一名身著灰色裘衣的老者彎腰立於楚懷王朝堂上,文武百官如臨大敵般肅立兩側,唯有薑諾言麵不改色,敢於直視老者飽經風霜的眸光。 “我昨日聽到城裡的人說,大王已經做好和齊國斷交的準備了。”張儀抬起刀削般的麵龐,用深邃的黑瞳望向楚懷王。 楚懷王俯視著張儀,從容地說:“自然是真的,寡人做出的承諾,向來是不會反悔的。” “還望大王明說將如何與齊國斷交,我好早日回秦國告訴秦王,讓秦楚兩家從此結為盟約,再不相犯。” 楚懷王竊笑,心道你張儀還在跟我扯,哪有永遠的盟友! “好說,好說。”楚懷王清了清嗓子,腦海中不斷回憶薑諾言為他出的計謀,洋洋自得地連貫說出。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張儀並沒有對“他的”聰明才智感到驚訝,而是一臉假笑地稱贊道: “大王真是個大聰明,能想到這樣巧妙的辦法跟齊國斷交,小老頭我佩服,佩服!” 說罷,恭敬地朝楚王行了行禮,告辭道:“既然大王已經做出萬全之策,小老頭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我將回到秦國復命,從此秦楚兩國結為兄弟之國,再不相犯。” 這點子要是你熊槐想出來的,我張儀當場把楚國王宮吃下去! 張儀緩緩地走出了朝廷,不忘投給楚王一個鄙視的眼神。 楚懷王見張儀竟然沒被自己震驚到,甚至還有一絲嘲諷,心中難免有些不悅,見張儀已經走遠,放聲道: “薑愛卿,你的計謀已經實施,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薑諾言見楚懷王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爭強好勝,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裝出擔憂的表情,振振有詞地說道: “大王,眼下楚國雖然沒有國土分裂,百姓遭難的威脅,但也沒有變強的契機。” 楚懷王一聽,來了興趣:“你是說,秦國能變強,而寡人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沒人去做。”薑諾言沉聲道。 “笑話,寡人文武百官,個個身懷絕技,如果有變強的機會,會有人不去做?”楚懷王掃視了一眼朝廷下低著頭的百官,大聲道。 看到楚懷王情緒激動起來,薑諾言不再去刺激楚懷王,而是開門見山地向楚懷王解釋起來: “大王覺得張儀為何急匆匆地離開。” 張儀此時是白衣之身,楚王想了想,覺得張儀這種人無非是靠嘴皮子謀取自身利益,於是說道: “張儀的詭計被我識破,沒有從楚國得到利益,當然是要盡快離開到其他國家去謀取一官半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薑諾言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大王可曾想過,如果張儀不是去其他國家謀取職務,而是去遊說他們侍奉秦國會怎麼樣。” “寡人雖具體想不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真的去其他諸國,一定會像騙寡人一樣騙其他人。” 薑諾言忍住不發笑,心想楚懷王真乃老實人也,接著楚懷王的話說道: “正是,張儀擅長的,就是連橫二字,現在秦國和楚國連橫,正中他的下懷,張儀一定會扯虎皮做大旗,打著秦楚聯盟的名號去讓其他國家割地或求和。” 這時,武官行列裡麵,一名身材魁梧,黑須濃眉的將領行禮上前,扯著嗓子喊道:“大王無須擔心,我這就去把張儀抓回來。” 薑諾言連忙阻止:“不可,將張儀軟禁或是殺掉,無異於向秦國宣戰,一旦開啟戰端,我們將麵臨秦國的虎狼之師和齊國的背後捅刀子,主控權將不再在我們手中。” “可是……”武官喊道,底氣少了三分。 “夠了屈匄,退下吧”楚懷王皺著眉頭,示意武將退下。 此時文官中又有人行禮上前,說道:“薑大師所言極是。依老臣之言,不如即刻派使者與張儀一同入秦,如果張儀真要去遊說諸國,我們也可以派人和張儀一同去,我們與秦國共進退,定是吃不了虧。” 文官說完,摸了摸胡子,頗為得意。 薑諾言不置可否,朝著文官笑了笑,轉頭自信地望向楚懷王。 “聽聽薑大師怎麼說吧。”楚懷王擺手,給薑諾言創造出了發言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