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押黃正的地方臨近衙門。 薑諾言提著罐濁酒,大大方方地來到守衛麵前。 “站住,乾什麼的。”衙役立起長戈,把薑諾言攔在門外。 薑諾言把酒罐提高,用手拍得嘩嘩響,示意裡麵是滿的:“衙役兄弟,我有個相識的犯了事關在裡麵,喂想進去探望探望,也問一問他的後事該怎麼處理。” “一點小心意,兄弟留著下半夜禦禦寒。” 薑諾言不顧衙役的反對,把酒硬塞到了衙役的懷裡,又從錢袋裡掏出兩緡銅錢分發給了他們。 “這……”衙役見對方這麼會做人,也不好拒絕,靠近薑諾言的耳旁悄聲說道:“咱也不瞞你,可前相國子還在裡麵呢,要不你等等?” 薑諾言一聽來了興趣,這麼多天相處下來他和趙循可是熟人了,而且對方既然來了,說不定也有營救黃正之意。 他決定不再藏著掖著,索性把自己的令牌拿了出來:“不瞞二位,在下正是相國子的朋友薑諾言,不知二位可否放我進去?” 衙役接過佩牌,走到火把處細細端詳,一會後雙手捧著令牌恭恭敬敬地跑來,唯恐怠慢了薑諾言:“原來是秦國的薑大夫,我們可是聽說了你破案的事跡啊,請進,請進。” 薑諾言點了點頭,自己在趙國雖然沒有實權,但和官府打起交道來還是比尋常百姓方便不少,把令牌收起後摸索著朝著室內走去。 不得不說,這看守的地方還真是簡陋,地麵也是坑坑窪窪地,稍有不慎就會摔倒。 過了好一會,薑諾言才摸索著來到牢房。 為了防止犯人逃跑和節約成本,牢房特意設計成了地窖的模樣,墻壁用木欄加固,上麵裝模作樣地開了幾個通風口防止犯人憋死。 一下牢獄,糞便和汗水夾雜著些許血腥味撲麵而來,即便薑諾言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聞到這種氣味也過了好一會才適應過來。 也許是這個鄉裡治理得好,整間牢房並不是很多人,但一個個都是麵目憔悴,傷痕累累,如同活死人一般,牢房中的臭味就是從他們身上來的。 薑諾言環顧四周,發現黃正被安排到了牢房最深處,趙循坐在牢房外的一個蒲團上。 “趙兄,黃兄。”薑諾言打招呼道。 趙循側過頭,招呼道:“薑兄,快來。” “趙兄也是來看望黃兄的。”薑諾言來到趙循身邊,望向牢房內的黃正。 此時的他坐在潮濕的稻草上,自顧自地喝著趙循帶來的酒。 “嗯,先父在世時,就囑托我們有機會要扶持一下黃家,我聽說這個消息後就來了。” “薑兄你也不用擔心黃兄,他沒有殺身之禍。” 薑諾言一聽,大喜過望,還以為是趙循打點好了上下:“沒想到趙兄的人脈如此之廣,令在下佩服啊。” 趙循聽出了薑諾言的意思,搖頭道:“不是我打定得好,是黃正運氣好。” “前線捷報頻傳,趙國不久就會有很多新地了,那時候便需要遷徙百姓去新地。” “但若是遷徙那些有房有地的人難度肯定很大,於是大王就把目光放在了犯人和流民身上。” 薑諾言聽後,笑道:“黃兄,天不亡你啊,等到了新地你定能大展身手!” 悶著頭喝酒的黃正放下了酒碗,眼睛發紅地望向薑諾言:“薑大夫此言差矣,像我這種人流放到新地是奴籍,埋沒了家族的名聲,我,我倒不如死了算了。” “黃兄,人活著才有未來,更何況奴籍不過是一道枷鎖罷了,時機到了隨時可以掙脫。”趙循安慰道,“伊尹,百裡奚,傅說,管仲這些君子人傑都曾遭受過你如今的困境,你無需如此在意。” “趙循兄說得對,”薑諾言也說道,“實在不行,你們姐弟兩跟我一塊回秦國算了。” 趙循瞥了薑諾言一眼,這人挖起墻角來還真是無孔不入。 他正欲揶揄薑諾言一番時,入口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得手了。” 一個遮住自己麵貌的黑衣人手裡拿著根帶血的木棍,朝薑諾言喊道。 薑諾言尷尬地看了看趙循,又看了看身形酷似白起的黑衣人,解釋道:“不用來了,黃正沒事,有趙兄在。” “啊?那我豈不是白忙活了。”黑衣人不悅地說道,“我不管,反正他黃正欠了我個人情。” 說罷,黑衣人拿著自己的大木棍,風一般地走了。 “薑兄身旁的這位白小兄弟還真是個人才,闖牢獄如入無人之境。”趙循苦笑,小聲地說道。 “趙兄,沒啥事的話我就先走了。”薑諾言抱拳道,以免橫生枝節。 “薑兄,等等,我有一事相問。” “何事。” 趙循將手抬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想要伸進袖中拿東西,但手卻停在袖口處遲遲不動。過了一會,趙循才長出了口氣,將手伸進了袖中拿出一卷帛書。 “薑兄,大王欲在我守喪期結束後征辟我入朝為官,負責胡服騎射的諸多事宜,你怎麼看這件事。” 三年守喪期最早是由孔子提出的,但在這之前守喪多久並沒有明確規定。 薑諾言聽了後,立即聯想到了自己在楚國的經歷,不寒而栗,他快步走到趙循麵前,接過了帛書。 看過之後,薑諾言眉間低垂,望向趙循:“趙兄,也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跟你說。” “趙王讓你主持胡服騎射的諸多事宜,也許是想要將變法的矛盾嫁接一部分到伱身上。” 趙循接回帛書後,小心翼翼地折疊後放入了自己袖中,端起地上放著的碗將裡麵的酒一飲而盡。 “也許吧,換做是薑兄,薑兄會怎麼辦。” 薑諾言思考片刻後,答復道:“如果我認為變法是對的,我會提前給自己鋪好後路,然後欣然接受。” “隻要變法是對的便值得付出性命嗎?” “得看影響,如果有一場變法能達到我心中的目標我甘願付出性命。” “那薑兄心中的目標是什麼呢?” “不可說。” 趙循頷首,望向眸光明亮的薑諾言:“我知道了,薑兄你先回去吧,這裡的事情我會打點好的。” “那就麻煩趙兄了。” 薑諾言最後看了眼曲臂躺在稻草堆上發呆的黃正,邁著步子離開了惡臭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