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巷的羊湯館。 沈香引今天的臉色格外蒼白,辰光照她臉上有些透明。 她專心往羊肉湯撒胡椒粉,一大勺,攪勻,端起來喝湯,無比滿足。 鶴沖天挑起碗裡的粉條,視線從沈香引臉上挪開。 他沒什麼口腹之欲,這麼熱騰的早餐,印象中沒吃過。 以前在書院,每天先晨讀再吃飯。 母親堅信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那一套,不讓他們吃太好。 早晚饅頭雞蛋水煮菜,中午米飯雞蛋水煮菜。 偶爾有什麼活動或節日,所有人一起包餃子,就是最好的。 從書院出到社會這麼多年,難免應酬,但是他從沒有意識的去享受過口欲。 這碗羊肉湯讓他渾身不自在,看起來聞起來都太香了。 尤其看著沈香引吃,更香。 貪圖享樂的人辦不成事,吊著的那口以怒火心氣兒會被安逸和幸福驅散。 從欲隻會消磨本心。 想到這,他推開碗,站起身去窗口買了白餅子和水煮蛋。 最近和某人三次“下不為例”,不能放縱更多。 沈香引見他不吃,也沒問,直接筷子伸過去把肉都挑自己碗裡。 低頭繼續吃。 “別吃撐了。”鶴沖天脫口而出。 沈香引抬頭不滿:“你自己不吃,還不讓我吃?” “一會兒不知道會遇到什麼。” “吃飽了才有力氣,一會兒要真有什麼,你可別腳軟。” 鶴沖天:“……”腳軟?我? …… 小區生銹的鐵門前,沈香引和鶴沖天站在墻根邊,視覺盲區裡。 快三十年的老房子,是征收附近村民土地後建的安置房。 沈香引放眼去看,這小區太舊了,住的也都是些老人,好多窗戶都是破的,沒再住人。 殘破,陳腐,了無生機。 陰天,空氣潮濕陰冷,厚重遊移的烏雲黑壓壓,壓得很低。 沈香引不太舒服。 老鼠對她來說,是最骯臟、陰暗的生物,躲在潮濕的地方,會同類相食會帶來瘟疫…… 她從包裡掏出黑色絲絨手套戴上。 鶴沖天打聽到的消息是:那個戴白口罩,漁夫帽的怪人住進小區門第一個單元。 也就是朝北有一扇窗剛好能看到剪刀巷的單元。 沈香引和鶴沖天相視點頭,一齊往單元門沖。 沈香引更敏捷一些,先進到樓道門。 進入瞬間,視線驟然變暗。 猝不及防的,迎麵沖過來一個高大的男人! 沈香引頓感到一陣眩暈! 那個男人五官扭曲著齜牙咧嘴,手裡拽著老鼠尾巴,轉圈甩著跟玩似的! 掙紮亂扭的老鼠直沖她臉上來! 肩膀被大手用力掰了一下,鶴沖天的胳膊擋在她的臉前。 她被他及時按到貼墻邊站。 那男人仿佛沒看到二人似的,蹦蹦跳跳繼續甩著老鼠跑了出去。 沈香引雙腿發軟,胸口劇烈起伏看向沖出去的高大男人。 確切說是男孩,二十歲左右,又白又胖,屁股墩巨大! 穿得倒是乾凈。 男孩站在小區中間,一邊轉著圈一邊甩手裡的老鼠,嘿嘿嘿像嚎一樣笑得大聲,涎出口水。 “是個傻子。”鶴沖天斷言。 “老鼠。”沈香引低聲提示。 “可能是巧合。” 巧合?哪有那麼多巧合。 但是眼下她要先找身形瘦小有些駝背的劉則。 六層高的老小區,劉則應該會選樓層高的地方租住。 四樓以下視線遮擋,看不到沈記裁衣。 二人放輕腳步,上到五層。 左邊的人家門口放著一個鞋架子,裡麵的門開著,隻鎖了外麵的防盜門。 依稀能聽到掉幀的咿咿呀呀聲,是戲曲。 變調的戲腔在幽暗的樓道顯得異常詭異。 看進去,一個乾瘦的老頭躺在搖椅上,像睡著一樣,椅子還在晃。 暫時排除。 右邊,看不出來。 沈香引敲了敲門,吊起嗓子尖而嬌,帶著吳儂軟語的方言腔:“有人否?” 開門的是個抱著孩子的女人,擰著眉頭,早餐的油煙味膩膩的撲麵來。 “找誰?”她有些不耐煩。 沈香引:“我們藥房新開臟,桑門查血壓送雞蛋的呀。你拉要不要留個電話的呀。” 砰! 門關上了。 鶴沖天鳳眼微瞇,從喉嚨深處溢出一聲低笑。 沈香引白了他一眼,踮著腳繼續上樓。 頂樓的平臺更寬闊些,右邊,放著一個落滿灰的大醬壇子,旁邊堆著大蔥。 左邊,沒有貼對聯,沒有放東西,空空一扇門。 左邊的房子窗戶朝北,劉則之所以選擇在這住,一定會選能看到沈記裁衣的地方。 沈香引不動聲色,從兜裡掏出兩根黑色發卡。 剛掏出來,鶴沖天同時間手裡捏著一把鑰匙。 ? 鶴沖天沒解釋這是物業的萬能鑰匙,直接把鑰匙插進十字門鎖。 轉動。 哢嚓一聲,門開了。 沈香引兩指夾著銀針,注意力集中,闖入門內。 原本窄小的戶型竟然出乎意外的空蕩寬敞。 所有窗戶都拉著窗簾。 一眼望去除了墻就是地,房間與房間之間連門都沒有! 沈香引默契看了一眼鶴沖天,二人一左一右分開行動。 動作挺猛,剎車挺急,沒有人,兩個臥室都是空的。 “會不會是出去了沒回來?”沈香引說。 鶴沖天視線落在客廳的小木桌上,也是這個家裡唯一的家具。 簡陋的木桌上有一個唐彩的花盤子,上麵放置著一顆咬一半的蘋果。 桌子上還有一臺電腦。 隻有屏幕,沒有主機,幾根電線糾纏的亂七八糟。 從蘋果氧化程度來看,時間不久。 鶴沖天伸手摸了摸旁邊插座,“溫熱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沒有超過了半小時。”沈香引蹙眉。 如果這是劉則的住處,他一定剛走不久! 沒準和他們恰好擦身而過! 沈香引走到朝北的房間,從窗臺上看下去,沈記裁衣有點遠,看得模糊。 她還以為,劉則會在這裡架個高倍望遠鏡。 “他好像知道我們要來,走得很匆忙。”鶴沖天忽然說。 沈香引咯噔一下,早上六點多,鶴沖天打電話,倆人去吃過早飯再來。 一共不超過四十分鐘,劉則從哪知道去? “會不會是你那邊的人漏了風聲馬腳?”沈香引問。 鶴沖天若有所思看向被遺留下的鍵盤:“不會,win和R磨掉了,這兩個鍵什麼意思?” “你不懂,我更不懂。”沈香引語氣煩躁。 本以為今天就能揪出劉則,卻撲了個空! 她等不了那麼久! 蓉蓉的情況就像一顆定時炸彈,她不確定會發生什麼! 一團亂麻,她要盡快找到劉則。 還有什麼別的線索被忽略了?! “過來。”鶴沖天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焦灼。 沈香引轉頭看到他,偏身在窗邊,卡著視角,在朝樓下看。 她沿著墻走過去,順著鶴沖天的視線看過去。 耳邊,鶴沖天溫熱的低語:“那個傻子,在看我們。” 沈香引看過去,剛才還甩著老鼠的傻子,筆直站在樓下,麵無表情仰著頭,定定盯著這扇窗。 沈香引打了個寒顫,她就說吧:哪有那麼多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