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之畔,遙遙三百二十裡。 雄壯的狼牙山脈,屹立於此,巍峨壯麗。 山腳下,璀璨的“極樂樓”靜靜矗立。 此處地理位置極為獨特,因為它恰好位於廣陵州的東平、漢陽、博臨三縣交匯處,屬於三不管地帶。 這裡魚龍混雜! 英雄與小人共舞,繁華與落寞交織! 一個俊眉星目的少年走了進來。 這少年大約二十左右年紀,生得豹頭環眼,虎麵狼腰。豐姿英偉,眉如雙劍,麵如美玉,相貌堂堂。身長八尺,腰粗十圍,極其高大。 隻不過這虎麵少年並沒有佩劍。 極樂樓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現在已是殘冬,但這地方還是溫暖如初夏。 現在已是深夜,但這地方還是光亮如白晝。 這裡有酒,卻不是酒樓。 這裡有賭,卻不是賭坊。 有隨時可以陪你做任何事的女人,卻又不是青樓妓院。 這地方就是“極樂樓”,登徒浪子匯聚之所!同時也是附近幾百裡之內,最有名的地方。 大廳中擺放著十八張桌子。 大廳中也坐著各式各樣的人,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其中既有叱吒商界的富豪鄉紳,也有想以賭博來改變命運的平凡百姓;既有獨領風騷的文人墨士,也有熱血豪情的江湖俠客;既有戲子,也有妓女;既有販夫,也有走卒! 不時還有穿著羊皮大襖的壯漢進進出出,有的人多喝了幾杯酒,就故意敞開胸脯,表示他們不怕冷! 他們或三五一桌,或獨自品茗。 人活在世上,有得意的時候,當然也有不如意的時候。所以,人就發明了酒。 酒是人類的朋友,尤其失意的人。 失意的人喝酒,是為了借酒澆愁。 得意的人也喝酒,是為了表示人生得意須盡歡。 於是,賣酒的地方永遠都不怕沒有主顧。 靠墻的一桌,有幾個大漢喝得有點高了,便開始吹噓胡侃。 最好的極樂樓,最好的酒,他們一直都是派頭很大的人。 一個滿臉麻子的大漢道:“殺過人後,我一定要喝酒。” 另一個三角眼的大漢立刻接話:“沒有殺人,我也喝酒。” 麻子大漢道:“喝過酒後,我一定要去找女人。” 三角眼大漢道:“沒有喝酒,我也找女人。” 麻子大漢大笑道:“想不到你竟是個酒色之徒。” 三角眼大漢道:“彼此彼此。” 他們喝得可真不少。 因為在極樂樓,無論你選擇哪一張桌子坐下來,都可以享受到最好的酒菜! 隻有酒菜,你若還要享受別的,就得推門。 大廳四麵又有十八扇門。 無論你推哪扇門走進去,都絕不會後悔,也不會失望。 大廳的後麵,還有道很高的樓梯。 沒有人知道樓上是什麼地方,也沒有人上去過。 因為你根本不必上樓。 無論你想要什麼,樓下都有。 樓梯口,擺著一張比較小的方桌,坐著個服裝很華麗、修飾很整潔的中年人。 他好像總是一個人坐在那裡,一個人在玩著骨牌。 無聊的時候,他會用一把精致的小刀,修理自己的手指甲。 很但少有人看見他做過別的事,也很少有人看見他站起來過。 他坐的椅子寬大而舒服。 別的人來來去去,他從不注意,甚至很少抬起頭來看一眼。 別的人無論做什麼事,又好像全都跟他無關。 其實他正是這地方真正的老板! 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通常都有個很奇怪的老板! 蘇陌離的手裡握著劍。他白麵俊俏,模樣極其標致。一張臉就如同刻刀雕刻出來的一般,與滿屋子的粗糙大漢,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是一個劍客,也是一個遊俠! 他有一柄形狀很奇特的劍,劍鞘漆黑,劍柄漆黑。 他正在吃飯,吃一口飯,配一口菜,吃得很慢。 漆黑的劍,漆黑的衣服,漆黑的眸子。 他坐的地方雖離大門很遠,但虎麵少年走進來的時候,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手裡的劍。 虎麵少年卻是從來不帶劍的。 冬已殘,夜已深。 空蕩蕩的長街上,隻有極樂樓門上懸著的一盞燈。 偶爾也能聽到野狗的吠叫。 門很窄,昏暗的燈光照著門前乾燥的土地,冷風卷起滿天黃沙。 長街的一端,是無邊無際的大山;長街的另一端,也是無邊無際的大山。 這盞燈,仿佛就是這大山中唯一的一粒明珠。 天連著大山,大山連著天。 人已在天邊。 虎麵少年就像是從天邊來的。 他昂起頭,挺起胸,大步走過去,推開了門。 於是他就看見了蘇陌離。 蘇陌離和他的劍! 劍在手上。 蒼白的手,漆黑的劍! 虎麵少年從他的劍,看到他的手,再從他的手,看到他的臉。 蒼白的臉,漆黑的眸子。 虎麵少年目中又露出笑意,仿佛對自己看到的一切也都覺得很滿意。 他大步走過來,走到蘇陌離的對麵坐下。 蘇陌離的筷子並沒有停,一口菜,一口飯,吃得很慢,卻沒有停下來看他一眼。 虎麵少年看著他,忽然笑道:“你從來不喝酒?” 蘇陌離既沒有抬頭,也沒有停下來。 他慢慢地將碗裡最後兩口飯吃完,才放下筷子,看著虎麵少年。 虎麵少年的微笑就像是陽光。 蘇陌離蒼白的臉上卻連一絲笑容都沒有,又過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不喝酒。” 虎麵少年笑道:“你不喝,請我喝兩杯怎麼樣?” 蘇陌離道:“你為什麼要我請你喝酒?” 蘇陌離說話很慢,仿佛每個字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說出來的。 因為隻要是從他嘴裡說出的話,他就一定完全負責。 所以他從不願說錯一個字。 虎麵少年道:“為什麼?因為我覺得你很順眼!想和你交個朋友!” 他嘆了口氣,又道:“這地方除了你之外,簡直連一個順眼的人都沒有。” 蘇陌離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手。 他不願開口的時候,總是會有這種表情。 虎麵少年道:“你肯不肯?” 蘇陌離還是看著自己的手。 虎麵少年道:“這是你最好的機會了,你若錯過,豈不是很可惜?” 蘇陌離還是搖了搖頭,緩緩道:“不可惜。” 虎麵少年大笑道:“你這人果然有趣!老實說,除了你之外,別人就算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喝他一滴酒的。” 他說話的聲音,就好像將別人全都當成了聾子,別人想要不聽都很難。 隻要聽到他的話,想不生氣也很難。 屋子裡已經有幾個人站了起來,動作最快的,是個紫紅臉麵皮的大漢。 他一臉絡腮胡子,滿麵紅光,眼神兇狠。 此人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輩! 他的腰很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肩很寬,佩劍上鑲著閃閃發光的寶石,劍穗是紫紅色的,衣服也是一身華麗的紫紅色,和他臉上的顏色正好相配。 他手裡端著杯酒,滿滿的一杯,一轉身,竟已躥到虎麵少年麵前。 手裡滿滿一杯酒,居然連一滴都沒有濺出來。 看來這人非但穿衣打扮很講究,練功夫的時候必定也很講究。 隻可惜虎麵少年沒有看見,蘇陌離也沒有看見。 紫麵大漢臉上故意做出很瀟灑的微笑,因為他知道此時此刻,大廳裡的每個人都在看著他。 何況大廳內還有幾個漂亮的姑娘,此時也是滿麵春風,一臉笑意的看著他。 一個男人若能在漂亮的女人麵前侮辱了另一個男人,總會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總會認為那漂亮的女人也會覺得他很了不起,甚至會看上他。 這紫麵大漢,外號“紫麵夜叉”,乃是縱橫江南東道數十縣的江洋大盜。一把快劍,武藝高強,官府一直拘捕不得。 所以他對自己的實力,一向很自信! 他相信以自己現在的實力,足以侮辱麵前這個虎麵少年! 隻見他輕輕拍了拍虎麵少年的肩,微微一笑:“我請你喝杯酒好不好?” 虎麵少年道:“不好。” 紫麵夜叉道:“那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喝?我跪下來求你好不好?” 虎麵少年道:“好。” 紫麵夜叉大笑,別的人也都笑了。 虎麵少年也在笑,不過突然又變了臉色:“隻不過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我還是不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