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慶城頭,一眾官員目瞪口呆的望著城下的場景。 流民,一望無際,數不清楚的流民。 光看城外流民的數量,官員們就已經絕望了。 這仗沒法打呀,就憑城內那點少的可憐的兵丁,隻怕是城外流民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們給淹了。 “二、二位大人,這城還、還守嗎?” “守……” “啊!”作為從矮子裡被拔出來的高個,城中僅剩的千戶聞言整個人都懵了。 就這還打,怕是把他搭上去那也不夠人家分的。 “守個屁!”按察使大人顯然比他想象中的要“儒雅”。 作為城內唯二的最高官員,身為布政使和按察使的二人不算知兵,但一見外頭的陣仗,隻要人不傻就知道這仗沒法打了。 唯一的問題是,哪裡來的這麼多流民,除了部堂大人多征了點稅之外,今年年景還算好。 二人招來幾個大嗓門的漢子朝下頭喊話:“爾等何人,膽敢叩城!” 這一喊不要緊,城下的流民立馬有了動靜,隻見流民隊列中走出幾名身材明顯和流民不搭邊的富態之人。 幾人走到城下,還沒等他們開口,城墻上有官員驚奇地發現自己認得其中幾人。 “那、那不是徐東村的徐員外,還有王家莊的王員外!他們怎麼變流民了?” 他這一嗓子,其他一些也曾在周邊州縣任職或巡察過的官員紛紛瞪大眼睛往下瞧。 這一瞧更古怪了,一個個州縣士紳被他們認了出來。 誰也不知道原本家財萬貫的士紳不在家宅著調戲調戲侍女,壓榨壓榨佃戶、短工,怎麼跑出來當流民了。 按說誰當流民,也輪不到他們當啊! 怪哉!怪哉! “城上的大人們,想必你們應該認得我們這些人,竟然如此,在下就不廢話了。”徐瑞豐說罷,不顧城上官員奇怪的目光,轉身帶領眾多士紳朝後一拜:“吾等恭請監國殿下王匾!” 隨著他們這一喊,流民中一隊青壯掀開一塊布條露出一個大大的牌匾,緊接著十數個漢子扛起牌匾朝城門走來。 在扛牌匾的漢子身後,跟隨著前者的步調,一排排青壯大喊:“奉旨乞活,士紳接待,若有不尊,叛國論處!” 流民人多勢眾,號子一喊起來,聲勢震天,要命的是一群本該是烏合之眾的流民喊得還很整齊,也不知是誰訓練的,還是之前喊太多次有了經驗。 不論哪一種結果,對於城頭的官員而言,都不是一個好消息。 通過口音他們確定下方的流民,正是廣州及肇慶一帶的人。 廣州發生大災了?那也不對啊,肇慶沒聽說有什麼災禍啊!至於什麼監國,鬼知道是誰,誰叫大明的監國有點多。 “二位大人,要不開城門?”千戶禮貌性地詢問二人高官的意見。 “先問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再說。”說罷又令人往下喊話。 “爾等奉哪位監國的令?” 下頭隨即回話:“還有哪位,自然是大明監國桂王殿下的令!” 沐氏! 二人聞言心頭第一時間俱是想到了此怪異場景的幕後推手。 隻是,沐氏既然攻占了廣州又擊敗了丁部堂,為何不直接領大兵前來,而是弄出來一大堆流民來圍困肇慶。 他們想不通,城外的流民卻已經將大炮拖出來,並將炮口對準了城頭。 “別開炮,我們投了!” 一見對方動真格了,千戶可沒法再等二位大人磨嘰了,慌忙讓部下舉起他私下早就準備好的白旗。 隨著白旗飄揚在肇慶城上空,城中早就微弱至極的士氣徹底潰散。 沒等命令,城下守城門的士兵就迫不及待地自行打開了城門。 見城門洞開,流民們也按耐不住性子,如潮水般湧進肇慶城…… 廣州城,知府衙門大堂。 身為知府的鄭餘慶滿頭大汗的坐在堂下,而原本屬於他座位的堂上,坐著手持白紙扇身穿薄衫不停扇風的沐天澤。 “廣州太熱了!”沐天澤感慨一句,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止,另一隻手繼續翻動魚鱗冊,翻著翻著突然將魚鱗冊隨手丟到了堂下。 “鄭大人,這魚鱗冊是何年所製?” 鄭餘慶擦著額頭的汗,慌忙起身回話:“稟、稟二爺,除少部分外,大體上都是於萬歷九年編製。” “鄭大人倒是挺有本事,竟靠著一個比你年紀還大的魚鱗冊,便能核實田地征收稅糧,實在厲害。”話音未落,又是一句話傳來:“我倒想問問鄭大人,廣州府當下人丁幾何,田地幾畝,其中官田多少,私田多少?” 沐天澤話裡問罪的意思,鄭餘慶這個官場老狐貍如何能聽不明白。 若非如此,他額頭的汗豈能似流水般落下。 正是因為廣州天氣熱,他的心頭更是慌得不行。 “小、小人不知。”偏偏麵對沐天澤,他總是懼怕三分,不敢用官場上油滑的官話回應,思來想去也隻能實說實說 “不知?那你如何收到稅?” 鄭餘慶低著頭,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聲音有些嘶啞:“回二爺,收稅一事向來都是分發給下頭的士紳,小人隻要自己那份,至於他們具體收多少,小人不知。” “那你倒是討了個清閑。”沐天澤窮追不舍,繼續質問道:“廣州府的商賈眾多,有多少商戶,一年商稅多少?” “這……本朝向來不重商稅,所以收得不多,小人就拿自己那一份,其餘之事也就沒多上心。”鄭餘慶慌的不行,卻又不敢不答。 “那就是不知道,倒算你實誠。”沐天澤看了眼底下慌張無比的鄭餘慶,拍拍手,一個侍女端著涼茶送到了他麵前。 “好東西,解暑去乏,別糟蹋了。” 鄭餘慶在廣州當了好幾年知府,要說什麼喝不慣,當屬這涼茶了,實在是苦澀難以下咽。 可看了一眼堂上的沐天澤,他也不敢拒絕,把眼睛一橫長痛不如短痛,端起茶杯仰頭一飲而盡。 “好!鄭大人豪爽,來人給鄭大人把扇子,看給他熱成什麼樣了。” 另一個侍女端著盤子,上麵放在一個和沐天澤手上同款的白紙扇。 “小人謝二爺賞賜。”鄭餘慶擦擦額頭的汗,心中感嘆自己熬過一劫的同時拿起了白紙扇。 “一點小玩意沒什麼,廣州日後還得靠鄭大人啊!” “是是是……” 雙方客套幾句後,沐天澤離開了府衙。 鄭餘慶長舒一口氣,拿起白紙扇展開扇風,便見到扇麵上赫然寫著兩個粗壯的大黑字——“咩啊”!